看着满眼的苍白，千凌忆起六年前刚被韶华带回来的时候，也是满城的白帆迷乱着她的眼。那时她小，傻傻问韶华为什么所有人的家中都挂上了白帆，他们家都死了人吗？
　　当时韶华是如何的？好像他是浅笑着，眉间撰着太多的悲戚，他为她解释道，“因为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被敌国刺杀身亡，人们为了感怀将军，所以皆挂上了白帆。”
　　将军死，白帆染都城。
　　这是北星国对韶家的尊崇，因为他们世代为将，已不知立下了多少战功。
　　韶家军在，北星国不破。
　　此刻白帆染了都城，北星国的将星是否……是否……
　　有股冰凉的寒气突然从脚尖跋起，全身不住地颤抖。千凌没有哪一刻有这般的害怕，那一句句从百姓口中听来的句子在脑中晃荡，再也容不下其他。
　　千凌感觉小腹一疼，让她稍稍有些清醒，低下头，有个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的小孩撞到了她。那小孩连忙退出了两步，千凌抬手想去摸他让他别紧张，她不怪他撞到了她，可小孩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又快步跑开。
　　千凌看着悬在空中的手，空中有雪花飘下，落在她的手上，千凌手指下意识收拢，雪花便在手中赫然融化。
　　“不……不……不会的。”千凌低声咛喃，似想到了什么，快步往街道西面跑去。
　　西角处有座府楼，匾额上是先皇亲自题的字，“将军府”以金滚边的三个大字告诉世人韶家的恩宠不衰。
　　千凌在府门前止了步，门口，一穿着白色丧服的妇人站在那里，妇人头发已经全白，眼睛红肿不堪，往日的尊贵典雅气势已经不见，现在的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因失去爱子而悲痛的娘。
　　她向千凌伸出了手，泪水顺着眼角留下，“你来了。”
　　苍老沙哑的声音让千凌一颤，快步走了过去，紧紧抓住韶夫人的手，“干娘，韶华……韶华……”
　　“荆门关被破，韶华死在了雪玉峰下，皇朝士兵北上攻破数城。北星国皇帝昨日送去了降书，五日之后，皇朝的皇帝会带着韶华的棺材来到莫城，接受……”一道悲痛的声音自将军府里传出来，千凌看去，见同样是一身丧服的韶敏从将军府走了出来。
　　韶敏话还未说完，便被韶夫人打断，“敏儿，够了。”
　　“母亲，”韶敏几步走了过来，泪水不停地流下，她伸手抱住韶夫人，埋头哭了起来。
　　千凌愣愣地收回手，看着抱作了一团的两人，哭声重重落在她的心上。如若刚才还有几分不信，这一刻她也不得不去相信了。
　　她的韶华，出征前说要娶她的韶华，死在了……战场上。
　　“不……不……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信，他说要娶我的，”千凌胡乱念着，散涣的目光急切寻找着什么，脚步一直往后退去。
　　“无双，弟弟他……他的确死了。”韶敏上前抓住千凌颤抖的手，把千凌揽进了怀里。
　　“死……死了。”千凌说完，眼前一白，昏了过去。
　　——
　　千凌觉得自己死了，轻飘飘的身体穿梭在木林中，忽而听得有个缥缈低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入了耳中。“倾城，还不快回来。”
　　倾城？那是谁？谁是倾城？千凌愣愣得想着时，眼前却是一黑，有人来到了她的面前，她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被来人横抱了起来。
　　她有些恼怒，抬头刚想骂这个登徒子，一下又呆住了，这个男人的容颜比女人还美，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人。男人怎么会长成这样，绝对是女扮男装。
　　白皙的手朝男人胸口摸去，手掌展开，重重压了两下。怎么没有？千凌不信，又压了两下。
　　抱着他的人突然笑起来，戏谑的低笑声自胸膛回绕在耳旁，千凌脸微微一红，在她怀里不敢乱动。
　　而后，又才想起，她是被人家抱着的，脸更加红了，挣扎着要下来。
　　“不放，我一辈子都不放开。”那男人笑说着，把她抱得更紧了。
　　千凌火气一下上来了，死命得挣扎着，大叫得让他放开她。谁知那人说了声好，居然连招呼都不打就放开了她。
　　千凌惊叫一声，意料中的痛感没有发生，她的身体还在不住地坠落，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身体终于停下了坠落，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只有她的喊叫声在空荡荡地回响着，不知从哪里伸出的冰凉的东西碰触到了她的四肢，那东西似乎是镣铐，死死锁住了她。
　　“放开我，放开我。”千凌向四周乱喊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唯有她的声音在回答着她的无助。一股压力猛然降下，她只觉气息突然乱了，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流走。千凌再也支持不住，跪坐了下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道清冷而熟悉的琵琶声从四周溢了出来。玲珑……千凌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息。
　　“千凌，醒醒……千凌……”是玲珑在喊她，在哪？玲珑，你在哪？
　　千凌猛地抬眼，一片白光入目，她下意思去遮住。“你终于醒了。”耳边，是玲珑喜极而泣的声音。
　　深呼吸两口气，千凌移开手腕，对着床前的人扯了扯嘴角，“玲珑，我怎么了。”
　　“你睡了一天了。”玲珑说，“大夫说你心中郁结，如果不醒来可能永远都会睡过去，还好，你醒来了。”
　　“我怎么在醉风楼里？”千凌睁眼看着绣着月季花纹的粉色床帐问道。
　　“是我去……韶府接你回来的。”玲珑小心凝视着千凌，她说出韶字时千凌的眼睛暗了下去，玲珑心中叹气，“吃点东西吧。”
　　千凌眼睛顷刻红了，哽咽着说，“玲珑，我吃不下。”
　　“那我们去喝酒吧，徐姨酿的桂花酒味道醇浓，尝尝吧。”
　　“好。”
　　借酒消愁愁更愁，千凌醉地晕晕乎乎，却依旧满脸都是泪痕，抱着玲珑喊韶华。等到她醉得狠了，喊累了沉沉睡去，玲珑这才能抽身而出，看着醉地不省人事的千凌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