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这尖细的声音仿佛一个石头落入平静的水里,沾起无数的水花。殿堂里,不再平静,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这天下霸主的到来。他是君王,亦是她们的夫,在场所有女人的天。她们无时无刻的争斗,无不是为了这个男人能看上她们一眼。
  而他呢?心中所爱又是谁?谁又是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人。
  千凌没有动作,只是慢慢起了身,目光低垂落在脚前的地板上,并没有如同其他人一样去看向那个男人的到来。她此刻心里全是苦涩的滋味,曾几何时,她不曾想过,有这么一天,和许多女人一起,等待着一个男人的到来。
  她要的,不过是一生一世的许诺,而曾经那个许诺的人却不再了,如今,她的心还背叛了他。如果有地狱,那就让她死后去到那里,往生往世永不为人。这七情六欲,再也不用去感受,不用被这些控制。
  不知为何,在这样人心惶惶的雨夜里,她心中的愁苦从未这样多过,仿佛不过下一秒她就会倒在这里,心里,空落落的,之外,又有很多的不安。
  那一声声或惶恐或欣喜的高呼在她耳边响起,却又那么的不真实。直到在高呼之外那规律而平缓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直到她眼中的青绿色地板上赫然出现一双绣着腾龙的明黄靴子,她才恍然惊觉,他来了。
  扯起一个笑来,连她都知道这笑有多么的僵硬,更不用说落入其他人眼里有多么的难看了。微微抬了头,眸子微微眯着,水雾挡住了她的视线,因此她不能清楚看见此刻这人是如何的神情了。
  张了张口,挣扎些许,终于还是发出了声音,“皇上贵福金安。”
  嘴上说着,身体却没任何动作,显得尤为不诚恳,这样的举动,让宫殿里其他的嫔妃红了眼。有个妃子刚想站出来指责,却在看到皇上的动作时生生止住了脚又缩了回去。
  只见那挥一挥手就掌握了他人生杀大权的皇上,这妖孽进骨子里的男人,居然伸出了手,握住了他面前的皇后的手,放在手里搓了搓。
  片刻,只听那道慵懒至极却又认真严肃的声音在这殿宇响起,让一众女人红了眼。
  “手怎么这么冷。”武殇说着,转而看向千凌身后的佩儿和红霞,眸子渗着寒光,在没有方才对着千凌时的那般温柔与小心了,“你们是怎么做下人的,如果连主子的伺候不好就给朕滚。”
  谁都不曾想一向喜怒不容于脸的武殇会因此而动怒,此刻,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而红霞和佩儿则已经吓到了,腿软得跪在了地上,脑里,全是那日皇后出宫时皇上惩戒依兰殿的宫女太监的情形。那时的皇上慵懒安坐在贵妃椅上,不为所动甚至十分无趣得看着殿下那仿若修罗场的斩杀。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佩儿和红霞使劲磕着头,生怕武殇一个不高兴便把她们拖出去杀了。
  “好了,你们起来吧。”开口的是千凌,她语气淡淡,抽出被武殇握着的手,把手缩进了披风里。手中的温暖在渐渐散去,替代的还是那彻骨的冷。
  武殇本想抓住她的手,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待看到她把手放在了披风里,明显得不想让他再碰的样子。他有些溫怒,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她的丫鬟,神色一沉,“怎么,听不懂皇后的话。”
  红霞和佩儿一愣,“谢皇上这皇后娘娘。”说完,立马起了身,战战兢兢退回到了千凌身后。
  “皇上,快去看看贵妃姐姐吧。”千凌低声道。
  武殇闻言很恨瞪了她一眼,她这样说,摆明了是要把他往外推。什么时候,她才能向在进宫前那般对他,什么时候,她才能接纳他。
  他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如千凌所愿那般去到里屋,反而身子一转,坐在了首位上,脸上,还是平常时候那般慵懒随意,仿佛刚才的动怒只不过是一场幻影。
  他只是随意摆了摆手,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坐在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唯有千凌站在那里,她不是不想坐,而如果要坐的话必须坐在他身侧空出来的位置,而她,并不想离他那么近。
  千凌此刻的心情本就忧愁得很,这下子更是有些恼怒,咬牙切齿也无法,迎着那些嫉妒的目光,她坐在了贵妃椅的最边上,尽量离武殇远些。
  可难得有靠近她的机会,武殇展臂一揽,千凌一个不察跌入了他的怀里,想挣脱开奈何男女体力毕竟存在差异,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法子。最后,千凌也只能被他抱着,体验着被那越来越多的嫉妒羡慕包围着的感觉。
  有多久,不曾抱住她了,武殇紧了紧了手臂,心中的某一处正在被填满,原来,只有真的在乎一个人的时候,那种贪婪才会永远填不满,他想要更多的她,全部的她,他明白,在远处看着永远也不能满足他心底的欲望。
  他期盼着希翼着甚至卑微着在等着她的一个微笑,这种无法把事情掌控手里的感觉有多久不曾体会过了。他的骄傲,在她面前,似乎轻易地就被瓦解。可就算如此,他也,甘之若饴,仿佛很多很多年就是如此,仿佛光阴过处消失的岁月他就如此。
  武殇低头轻笑,那苦涩的感觉任谁看了都觉得心疼。可他怀里的人,却一直低垂着头,不曾看过他一眼。
  在场的妃子们其实都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来凑这个热闹,本想今晚必定能看到皇上才来了这里,不想,皇上来了是来了,可此刻气氛沉重得很,任谁都不敢上前说上两句话。
  没由来得,殿里的氛围较之之前又冷了不知几分。而玲珑,左手轻轻压着右手,忍住想要抬头去看的冲动,眸子落在手上,怔怔看着指甲陷入肉里的月牙痕,丝毫感觉不到痛似的。她的头也低得极低,也无人知道,她的眼睛,在武殇为千凌暖手时就渗了水雾出来,而她愣是忍住泪,没让它流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里屋的门终于开了来,一个太医模样的人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当看到坐在贵妃椅上的武殇时身子重重一颤,快步走到了武殇面前,而他的身后,跟着太医院里的所有太医。
  “臣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说话吧。”武殇淡淡说道,眸子下意识看了眼里屋里的情形。
  他微小的动作自然被千凌察觉了,她头低得更低了,心中也是越来越烦躁。
  “谢皇上。”
  太医们都起了来,唯有那院正没有起来。“臣罪该万死,没能保住小皇子。”
  话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武殇,他脸上依旧挂了丝淡淡的笑,也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那双狭长深邃的凤眸里蕴藏着他此刻真正的心情,此刻那眸子一个微小的波动都在告诉别人,他生气了。
  十几年的情分,就算没有爱情,可或多或少有亲情在,所以,他对洛妍到底是担忧的。
  “查查滑胎的原因。”
  “臣……臣已经知道……知道导致……导致娘娘……滑胎的原因了。”院正牙齿打着颤,匍匐在地板上的身躯更是颤抖厉害。
  “哦,是吗,那你说说。”武殇慵懒问道,眯着眼睛看向院正。
  千凌挨得他近,很清晰得感受到了他现在的气压到底有多低。下意识抬头去看,看到那双眯着的眼睛时他一愣,这才发觉,他和她都有个眯眼的习惯,总让她觉得像只狡黠的狐狸。
  她真的很想问问,武君澈,武殇,你的心里所爱的人到底是谁,妍贵妃失去了这个孩子你真的很心疼对吗?那你到底是心疼那个孩子还是心疼妍贵妃。娘亲说,只有爱你的丈夫才想要你生下的孩子,才会想要和你生儿育女,那么,你是不是也爱着那个明艳动人的女子。
  千凌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他轻轻一挣,轻而易举得从她怀里挣了开,而他,目光一直停留在院正身上,不曾注意到她分毫。
  那院正使了一个眼神给身后的其他太医,一个太医马上转身进了里屋。院正而后说道,“皇上稍等,害娘娘滑胎的东西马上乘上来。”
  不一会儿,周而复始的太医手里拿了一个簸箕,那簸箕里放着布料以及针线之内的女红用品,显然,这是要缝制衣服。
  一个宫女红着眼睛上了前,断断续续说道,“这是我家娘娘亲自为小皇子缝制衣服所用的布料,用的是在皇后娘娘那求来的最好的雪蚕冰丝,怎么可能会是害得娘娘滑胎的东西。”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从那簸箕上移向了千凌,那宫女说的话,无疑,是在说那凶手就是皇后娘娘。
  武殇眸子露出凶狠的明光扫过那说话的宫女,那宫女浑身一颤,差点就跌坐到了地上。
  “院正继续说。”武殇淡淡开口,手臂再次一揽,把千凌严严实实搂如怀里,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千凌并没有挣扎,因为她此刻已经完全懵了,谁想她好心送出去的布料居然会害妍贵妃滑胎。她看向院正,期望着从他嘴里说出不一样的答案。
  可是,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的晴天霹雳。
  “问题正是出在那匹雪蚕冰丝上,臣发现,雪蚕冰丝中有麝香,虽然用料很少,可每日拿在手中,毒素慢慢积累,正是妍贵妃导致滑胎的最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