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孙月玥是被她妈妈吵醒的。
昏昏沉沉的脑袋好像被人凿开了一般疼,孙月玥努力回想昨晚的事情,想了很久很久,脑海里始终只有欧阳千那个混蛋的身影。
那流氓会这么好心。自言自语地说着,孙月玥掀开了被子走下大床。
妈,昨晚我是一个人回来的?
孙妈妈嫌弃地看着头发凌乱、衣着邋遢的女儿:你以为呢?
你……你没看到有人送我回来?
别说人了,鬼影我都没看到一个,快去收拾收拾,看你成什么样子了?昨晚你喝了多少,怎么一身酒气地回来?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这么晚了在外面很危险?也不打电话叫你爸去接你!
见自家老妈又开始碎碎念的模式,孙月玥赶紧捂着耳朵跑进浴室。
对了,你不是感冒了吗?去医院看了没?医生给你抓药了吗?不知节制,生病了不舒服还跑到外面喝酒,你这鬼样子要是被别人看到了,他们会怎么说你?不就是一个文家的小子嘛,他不要你多的是人给你挑,你眼光再放精准一点,挑一个比他好上百倍的,这口气不就没了?
妈,我头疼!你别说了!孙月玥懊恼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波浪长发随意披在双肩之上,脸蛋由红转白,眼皮底下明显印着两个青紫色的眼圈,孙月玥不禁哀嚎一声,毫无形象地趴在洗手台上大叫。
我昨晚被鬼附身了!
孙妈妈摇摇头:快点出来,别占用浴室太长时间!
妈,你女儿要毁容了!
毁容了好,看你还不定下来!
母女俩吵了一个早上,孙月玥的头更疼了。
其实孙月玥的脾气不是她妈惯出来的,罪魁祸首还是她爸。不过孙妈妈也是个爱女心切的母亲,虽然老是和女儿唱对台戏,实质上还是关心她。孙月玥明白这一点,于是恃宠而娇。
另一边,文家院子里,四人吃过了午饭,许尧帮着奶奶收收拾饭桌。
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文笛忽然走了进来,而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累吗?
文笛挽起袖子准备帮忙。
换我洗,你去歇会儿。
许尧连忙阻止他:我都已经洗了,你别忙,快去陪爷爷下棋吧。
他总爱耍赖,不能惯了。
许尧乐了:你把你爷爷当什么了?
老顽童。文笛弯嘴一笑。
胡说八道。
怎么胡说八道了?老人家是越老越小孩子脾气,上次我请教他一个病例,他说没有奖励就不给说。
许尧听了扑哧一笑。
笑什么?以后老了我也这样,你管不管我?
这都想到以后了啊。许尧确实羡慕文家二老的白首相伴,感叹了一声,她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文笛:你现在就不这样了?
文笛有些无辜:你不觉得我十分体贴?
那你帮我捶捶背。
许尧开始敢和他撒娇了。
好。这么说着,文笛果然伸出双手揉捏她的双肩。
许尧洗碗,文笛帮她按摩,两人维持着这样一个状态,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许尧犹豫着开口,打破了这安宁的气氛。
我听你奶奶说了关于你的事情……
我奶奶?文笛不满她对奶奶的称呼,附在肩膀上的手忽然加重力道。
许尧吃痛叫了一声,然后立刻识趣地改口:是我们奶奶。
文笛满意地示意她继续说。
你小时候……这么不受爸妈待见吗?
嗯。
自有记忆起,文笛就没有感受过父母带给他的温暖。
4岁左右,陈芳妤怀上了文琪,本来对文笛就没什么好感,生下文琪之后父母两人更是变本加厉地冷落他。按说这是没道理的,不过文笛出生之前就被判定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本来文父是不愿意要这个孩子的,陈芳妤却固执地要把他生下来,结果两人因为他冷战了好久,直到把他生下之后,陈芳妤才意识到这种病的可怕之处。
文父很忙,照顾不了他,陈芳妤有因为生他吃了很多苦头,所以就将心里怨恨都发泄在他身上。后来两人一商量,干脆将孩子送到了文笛爷爷那边。
然后文笛就没怎么回过家了。
印象中,每逢过年文笛都盼着文父和陈芳妤能来看他,和他一起吃个年夜饭。刚开始的时候两人也来的,直到后来怀上文琪,陈芳妤把所有心思都寄托在未出生的孩子身上了,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需要关怀。
如果没有爷爷和奶奶十年如一日的呵护和调养,他的心脏病怕是也没好得那么全。
妹妹出生之后,文笛被他奶奶带着去喝她的满月酒,讽刺的是,因为陈芳妤压根儿没把心思放在文笛身上,有些关系比较疏远的亲戚还以为文笛是文琪的小表哥,当场问了陈芳妤,文父和她都是一脸尴尬。
文笛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上了高中之后,文父忽然想起有这么个儿子,于是一直不停地给他灌输学习西医的好处,希望他在高考之后报读临床医学,谁知文笛考进了中医院,瞒着他爸报了中医。
文爷爷是乐得喜笑颜开,高考放榜之后还特地买了一壶二锅头,和文笛喝得天昏地暗。
文父那边则是恨铁不成钢,那天之后,他和陈芳妤去找文笛要个解释。结果文爷爷拿着鸡毛掸子气冲冲地跑出来赶人。
要他学西医的时候才想起这个儿子,之前干什么去了?!你们有管过他疼过他么?!我有!我凭什么不能让他继承我的衣钵!?再说了,学中医哪里丢人?!没有我这个学中医的老子,哪里来你这个崇洋媚外的儿子!?
这一席话说得文父面红耳赤,却也让陈芳妤更加不喜欢文笛。
在这个女人心里,丈夫是信仰,女儿是希望,文笛?文笛只不过是一个包袱。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的关系,文琪后来也被检查出有先天性心脏病,文琪和文笛不同,文琪娇生惯养,又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孩子,天生体质没有文笛好,又因为发现得迟治疗晚了,她现在算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了,每天必须靠着一大堆的药物维持生命,活下去的可能性变得越来越小。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陈芳妤固执地认为文琪的病和文脱不了干系。如果文笛没有出生,说不定一切都会十分美好。
这种想法将她折磨得精神失常,每当看到文琪因为病痛的折磨而生不如死的时候,陈芳妤心里都是充满着对文笛的厌恶。
如果当初没有生下这个孩子就好了。
本硕连读七年,七年之后毕业了,文笛立刻被安排到市医院工作。今年也才刚出来没多久,文琪的病情有所好转,陈芳妤也终于对他没那么多偏见了。在文琪的劝说之下,母子俩的关系有所缓和,文笛也逐渐和家里多了来往。
不过他始终没有搬回家住。
许尧将洗好的碗捞了上来,转身惊讶地看着他:那你……
爷爷奶奶不是对我很好吗?
你真没怪过你父母?
……文笛将双手往下紧紧搂住许尧的腰:我一直在想我犯了什么错让他们如此讨厌我。
那你想到了吗?许尧的身子稍微有些僵硬。
文笛意识到她在紧张,于是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轻轻摩娑,他温润的声音一如清泉般静静在耳边流淌:我大概这辈子都想不到,好比我想不到会遇见你,也想不到会和你结婚。
许尧的脸微微发烫。
文笛原来是这么会说好话的男人吗?
很多事情虽然发生得十分突然,但却有他的必然性。你怎么不想,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缘分呢?
比说好话,她许尧可不会输给一个学医的男人。
我知道。
在看到许尧的那一瞬间,文笛就有一种命运的感觉。
离开的时候,文爷爷没有出来送人文奶奶披着一件大褂站在门外,文笛搬着一箱医书走在前面,就在三人走到停车处时,文奶奶忽然拉住许尧。
她那一双常年劳作的手上布满厚实的褶皱,摸上去有一种温暖燥热的感觉。
许尧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奶奶有话要对我说?
文笛的事你都知道了,以后对他好点。
我会的。虽然已经承诺过了,但是为了让老人家安心她还是耐心地朝她点点头。
文笛这个孩子面热心冷,但是他说出话都能信,所以如果他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你记得要多想想,不要随便生他的气。
许尧继续点头:奶奶,我懂。
在说我什么坏话?文笛放好东西之后叉着腰走到两人面前。
哪敢说你坏话啊?奶奶是在夸你呢。许尧装作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夸我?是吗?再当着我的面夸两句听听?
你这个臭小子!文奶奶状似嗔怒地拍了他一下:回去吧,记得不要欺负小尧啊!不然我可不认你这个孙子!
我老婆我疼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欺负呢?文笛搂着许尧和奶奶摆摆手:奶奶,下次见。
下次见。许尧也微笑着和老人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