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尧一直没有把他推开,反倒是更紧的抱着文笛,她忍着哽咽对他说,我曾经也有我的傲气,可是我越来越知道,傲气最不值钱,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保护我的家人……
文笛停下,却没有松开她,静静的听她把话说完。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我说的话让你误会了,过去的痛苦是我太傻做错了事,但并不代表我下贱……我知道是你帮了我,你想怎么样我都没有意见,可是,能不能不要现在……我真的,好难受。她靠在他肩上紧闭着眼说完,眼泪一直止不住的流着,她不相信会有人没有缘故的对自己好。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文笛听完,无奈的笑了。他放开她,伸手去扯她的衣服,许尧紧紧皱着眉,却依旧任他摆布。文笛脱去了她身上的厚重衣服后把她放躺在床上,然后帮她盖好被子。
许尧抬头看向文笛,湿润的眼睛如初见时的绝望。
这样睡着舒服,还有,我会娶你。文笛出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间。
许尧平躺在床上,嘴角轻轻一扯,她闭着眼睛流着泪,脑袋里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这一觉睡的倒是很安稳,睡醒后精神也好了很多。
许尧穿好衣服,光着脚走下床,却看到床边的格子棉拖鞋,瞬间想到几小时之前的事情,她越想越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在别人家里那么放肆?真是发烧烧糊涂了。许尧懊丧的拍拍自己脑袋,穿上拖鞋,轻轻拉开了房门。
屋内静悄悄的,文笛似乎是出门了,但奇怪的是空气里却有股食物的清香味道,许尧闻着,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肚子在叫。她本能的走到厨房,发现桌上放着一大碗大米红枣粥,白色红色配在一起显得格外清亮。而在粥的旁边,还放有一张纸片。
许尧拿起来看看,纸片上面写着:小明高烧四十二度,去医院后送入抢救室,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说抢救很成功,他的烧已经退下来了,人都凉了,你们可以安排后事了。许尧,你看你多幸运高烧时遇到的是我,粥如果凉了就自己加热一下再喝。
都说字如其人,文笛的字却不似他外貌般温润,反倒很有气势,飘逸之中暗藏着锋芒,虽是好看,但许尧看着却无端的不喜欢。
许尧摸摸碗,粥的确已经凉了,但她不习惯在别人的世界里随心所欲,就凑合着喝完了一大碗凉粥。刚洗好碗筷,就听外面有敲门声,声音嫩嫩的,很耳熟。许尧小跑着过去打开门,是文笛和背着书包刚下学的许玄。
这本是在别人的家啊,但在开门的一瞬间,许尧脑海里却冒出了一个念头:自己是边等着丈夫和儿子回来边在厨房忙碌的小媳妇。这个想法惊到了许尧自己,她摸着早就扑进自己怀里的玄子的脑袋,低着头,没有去看文笛。
沉默了几秒钟,许尧把玄子从自己怀里拨出来,牵着他的手,对文笛说,我带玄子回家。
文笛点点头,我送你们吧?
不用了。许尧拉着玄子走出门,脚步突然停顿,她没有回头,声音却十分清晰的说,文笛,谢谢。
其实许尧早就知道,手术能这么快排开是文笛帮了忙。在手术之前,有一个没见过面的医生突然过来,他检查完许父的病情后对许尧笑得露了八颗牙齿,别怕,我是笛子的朋友。
许尧当时实在不解,正想再问时,那个医生却两个食指交叉放在许尧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个啥,妹子,我刚刚啥也没说你也啥都没听见是不?哎呀,时间不早了我得再去查房了。下次见哈!
许尧不解的想了很久,笛子是谁?她想不起来,又坐回床边继续给许父削苹果,削着削着猛然回神,笛子,今天带玄子来的那个男人不就是叫文笛吗?
随后的事,她还来不及表示感谢,就不得不在许父手术之前离开,身为女儿不能照顾父亲是她的不孝,但手术费用总要有人去挣。带团的日子很累,她每天晚上安排好游客之后就马上给王阿姨打电话询问许父的情况,王阿姨却告诉她来了个长得好看人又稳重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她的家人。
许尧想,人生是无常的醒来,注定要颠沛流离,谁都不会知道下一秒遇上什么人什么事,是欢喜还是痛苦,都由不得自己选择,能做的只能承受。那么遇见文笛对自己来说,是上天终于睁开了一只眼,还是他要闭上最后一只眼?
两天后许父出院,许尧收拾好东西之后搀着许父往外走,刚出了病房门,就看见一直没再联系的文笛走了过来,他对许父和许尧说,我听说叔叔今天出院,特地过来接你们回家。
文笛接过许尧手里的东西走在前面,许父压低了声音问女儿,是你把这孩子叫过来的?
许尧摇摇头,怎么会是她,大概是那个医生告诉他的吧。
许尧家是老式的楼房,没有电梯,许父才出院还不能过量运动,文笛便咬着牙一口气把许父背上了四楼。把许父安置好后,文笛休息了会儿,对许尧说,带上户口本和身份证,跟我出去一趟。
许尧以为还是医院手续的事没有办完,于是匆忙拿好东西出去了。没想到的是,文笛在民政局停下了车,扭过身问许尧,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
那走吧。文笛笑笑,拉着许尧的手走进民政局,不多久后再出来时两人手里多了一份结婚证。红色的小本攥在许尧略显苍白的指间,沉重的像是拿不住一样,她站在早春的阳光下仰着脸问文笛,为什么?
就算他让她带着户口本,就算他在民政局停车,就算他牵着她的手走进去,她都丝毫没有想到文笛是要和自己领结婚证,因为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把自己所有的不堪都告诉了他。这样没人要的自己,你文笛何必如此?
我想找个人一起过日子,而你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文笛笑着说完,伸出一只手挡在她的双眼前,温言道,别哭,我还欠你一场婚礼。
许尧轻轻一扯嘴角,忍下眼里的泪,把他的手从眼前推开,她细细审视着这个男子,身高长相俱佳,一身温润气质,这就是她许尧的丈夫。
许尧晚上给许父洗完脚之后,把结婚证递给了许父。许父看完之后一把扔了出去,你不该去招惹他!
许尧呆呆的看着地上的小红本,她静静地蹲下拾起来,我知道您的意思是我配不上他。
许父本来愤怒的表情在听到她的这句话后瞬间消散,他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些不知所措。正尴尬时,突然出现的许玄扒着门框说,姐姐,我饿了。
早点休息,如果不舒服了就叫我。许尧沉默着拉住许玄的手,然后帮许父帮房门关好。
晚上也没什么可吃的,许尧就煮了两碗蔬菜面打了俩荷包蛋。她刚盛好一碗放在桌上,玄子就立刻扑了过来,许尧把面往旁边一推,说:这碗先给爸爸端过去。
哦,许玄撅着个嘴把面送过去,之后马上跑回来抱着那碗面条可劲吃,既然爸不喜欢文笛大哥哥,那爸喜欢我,我们俩结婚行不行?
许尧被玄子逗笑,傻不傻啊你,赶紧吃完回房间睡觉去。
知道啦。熊孩子坏心眼一动,临睡前还要告文笛一状,对了,文笛特别小气,每天晚上都不准我开着灯睡觉,还说什么要治好我的病。
病?许尧听到这个字有些紧张,你在他家的时候生病了?
才没有,是他胡扯!他说我有恋姐癖!许玄吸溜着碗里的细面,什么是恋姐癖啊?
许尧笑着拿纸擦掉了他嘴边的饭渣,没事,恋姐癖是一种很可爱的习惯。
许玄乐了,站起来朝着许尧敬了个礼,报告报告,可爱的玄子要去睡觉了。
许尧同样回了个礼,收到收到,可爱的玄子要做个好梦。
她自然知道,玄子的听话只在她面前,要在别人面前,绝对是个不吃亏的主。许尧拿起桌上的碗和小锅放到洗碗池子里,她知道自己亏欠了玄子太多,母亲因自己出车祸离开的时候玄子才四岁,四岁的小孩子,连妈妈的样子都记不清楚。玄子刚开始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见了,一直哭闹,许尧就每天抱着他哄。现在想起来,那会儿的日子实在煎熬,玄子哭,她也跟着哭,一个大孩子抱着一个小孩子,可怜兮兮的。
然而那段时间最煎熬的是内心的谴责,因为她许尧,父亲失去了妻子,玄子失去了妈妈。然而没有人责怪她,她跪在许父面前说,爸,你打我吧。许父漠然的表情却比打她一顿更让人心痛。
父亲是爱自己的,她知道。那段时间没有责怪,也再没有往日一家人的亲昵,日子一天天过去,功效强大的时间疗伤药似乎将一切伤痛都抹去了,起码在表面已看不到伤疤的痕迹,而其实,她知道,每个人心里都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