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整天都是欢欢喜喜的,不提这个,就仅仅是听妈妈的没完没了唠叨,青青都感到日子过得很快。早晨叫她多穿点衣服,中午的时候又叫她多吃一点东西,到夜晚的时候又叫她早点休息。青青笑眯眯的,认为有个人像这个样子关心她,虽然有点烦人,但是其实还蛮开心的,谁叫她有一个一直都把她自己看做长不大的小孩子的妈妈呢。妈妈永远最关心的,一直都是关于她的人生大事。
“青青,上一次,我叫你姐夫帮你介绍的那些医生,你为什么一个都瞧不上呀?”大年初三早晨,她还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妈妈就开始坐在她的床旁边不停的说啊说。
“妈妈……难道你就不担心如果我嫁一个医生的话,他某一天半夜突然爬起来把我分尸了?”她还盖着被子,压根就没有清醒过来。
“你瞎说些什么呢?你说,当医生那么好,工资又高,工作又稳定,还很有爱心,如果家里有些什么事情的话,还可以帮忙做些什么。”
“什么跟什么呀,那些要医生帮忙做的事情,我觉得还是没有的好……你说这大过年的……”
“不管怎么样,你都得找一个踏实一点的,记住啊,绝对不能找个什么花心公子……”妈妈依旧在旁边不停地说啊说,青青窝在被窝里听着妈妈的碎碎念,突然电话响了,是一个本市的固定电话。
“青青,你是回家了吗?”居然是卓宁。
“嗯,回来了,你在哪里啊?”青青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就知道他竟然也在B城。
“我现在就在公园里,就是那个离你家很近的公园。那个……你现在可以出来跟我一起走走吗?”
青青怔了一怔。A城尽管离B城很近,但是坐车也需要接近三个小时。他像这个样子辛辛苦苦的回来B城,难道仅仅是想要见一下自己这个已然不要有关系的前女友?
见面就见面咯。没什么可怕的。总不能把他赶回去吧。
青青穿好衣服就出门了,刚走到公园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门口假山上刻着两个字“秋暮”,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关于B城这个话题,她跟杨宇恒都不再说起过。她晓得,或许B城也是他心底另一个不想人知道的地方。
卓宁就站在离门口很近的地方等着她。他仍然喜欢穿深灰色的大衣,把人衬得特别的壮硕挺拔。
“你怎么来B城了啊?”青青感到很奇怪的问他。
“在家里很无聊啊,没事做。”卓宁很随意的说道。“这个地方风景如此美,不如我们去河边逛逛吧。”
公园里人很少人,不过幸好现在天气不错,而且气温也不是蛮低。两个人都沉默着,看起来有些尬尴。
“的时候家里不是会有很多事要做的吗?那你怎么有时间来B城了?”她随便扯出一个问题问道。卓宁家里,尽管不是非常有钱的那种,但是家里的生意也蛮大的,之前他们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他过年就得去应酬蛮多的人,更不用说此时他已然上班做事了。
“其实,应酬那种事,我本来就蛮不喜欢,每次都是和别人喝酒,还得带着满脸的笑容,都不是我喜欢做的事。”他低着头说道。
青青也没有说话了,也低着头安静的走着,不晓得怎么的,她居然觉得他很可怜了,有一点怜悯他了。他一直都是那种很孤傲的人,现在让他去应酬别人,让他听别人的命令做事,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又是一年过去了,我们就又老了一岁了。”卓宁突然感慨道。
“是啊,又老了一岁了。”青青随意的应和着他。
“青青。”卓宁突然站着不走了,很虔诚的说:“人一旦长大,就有许多事情自己没办法做主了。”
她怎么会不懂他在说什么呢,仅仅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
“那你能够懂我?”他诧异的说。
“浮士德也有如此多没办法抵御的诱惑,更不用说你了。”青青低着头,事实上,这个道理,她都是过了好久才领悟出来的,过了好久才大彻大悟。“我晓得,你也是没办法。”她本来不喜欢像这个样子装作很温柔贤惠的,她仅仅是希望自己的心中舒服一点,让自己不再想那些很偏的事情。
卓宁突然笑了起来,有一点坦荡,也带着一点辛酸。
“你在笑什么?”
“青青,你喜欢上别人了。”
“啊?”青青很诧异的怔在那里没走了。
“如果不是因为爱上另外一个人,女人是不容易不在钻牛角尖的。”卓宁很正经的说道。
青青依然怔着。爱上另一个人?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他竟然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然后,他又说出了三个字。“杨宇恒。”
这三个字,既熟稔又感觉很陌生,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听起来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又似乎不由自主的拨动了心中那一根被隐藏的很深的琴弦。
“你喜欢上杨宇恒了是不是?”卓宁依然带着笑意,似乎看见青青此刻的表情,本身就是他已经预料到的。
“也是啊,像他那样完美的男人,而且你一天到晚都跟在他旁边,喜欢上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卓宁站在她的旁边,还是那么淡定地说道。“老板和助理,原本就是蛮简单就会产生感情。他的所有事情,你都需要关注,你全部晓得,你如此了解他,肯定会更加简单就爱上他。像杨宇恒那个样子的男人,假如我是个女人,我也会爱上他的。”他看到青青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就再接着说道:“我期盼他可以让你幸福。”
青青回到家中,关于自己在大年初三就跟分手已久的前男友见面这一件事,都没有时间来慢慢思考了。她的脑海里,唯一只有杨宇恒那三个字。
她真的喜欢上他了?
不然自己为什么会每一天都想方设法的帮他准备各种各样的早餐?
不然自己为什么会看到他孤寂的身影就感到心疼?
不然自己为什么会听到他喊得“青青”两个字,便突然整个身体就变得柔软?
她的脑海很杂乱,原本她自己大概感觉到的事,突然让别人像这个样子一下子说穿,竟然就这样清楚的全部摆在面前,她想不面对现实都不可以。更何况,说穿这一切的人,就是那个以前最懂她的人。
只但是就算喜欢上他又怎么样呢?
尽管她自己已经感觉到,在他的心中,或许都有一点很小的情愫,但是他从来都在逃避,掩饰,躲藏。
火族他们两个人中间,仅仅有一层很薄的窗户纸,但是不管怎样她都不敢说穿,也许,他仅仅会很奇怪的挑挑眉毛:“啊?你爱上我了?”
无论如何,她短时间内不希望丢掉工作。
过完年就要回去上班了,所有的事情都跟以前一样,但是只有一样变了,杨宇恒已经不再喊她李青青,而是喊她青青,似乎是那一晚喝醉之后留下的后遗症一样。
最初听见他喊自己青青的时候,她都变得有些飘飘然了,但是看到他的表情,依旧跟以前一样,什么变化都没有,继续和她说的事,也仅仅是很一般的工作上的事情罢了,她就没有多想了。在公司里喊她青青的人原本就蛮多。加上他,也很正常。更何况他和她,原本就应该是公司里关系最近的两个人,自己在奇怪些什么呢。
算了,火山不爆发也是有优点的。她将自己内心深处那一抹最深的情感冰封起来,自己享受着自己独自一人的孤寂跟平淡。
但是,青青不晓得,心里的火山并不是死火山,而是一座活火山。
一天晚上都九点多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青青突然接到电话。
“青青,杨总呢?为什么找不到他的人?”给她打电话的人是人力资源部的总监张刚,他很气愤,都快疯掉了。
青青马上安慰他:“今天是星期三,他可能在游泳馆游泳。有什么事吗?”
张刚那一边很嘈杂,听得出他很烦恼急躁:“我就说怎么打他手机都没有人接电话。我跟你说,出事情了,出大事情了,我们前两天才把一个保安开除了,但是他现在觉得心里不平衡,正站在15楼的楼顶上说要跳楼呢!”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青青马上坐直身体,手里的电视遥控器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了。
“哎呀,那个人现在有些头脑不清醒啊,他说一定要见杨总,而我们又找不到杨总的人,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张刚很急躁。
青青没有时间想太多,挂了电话,就随便找了一件运动外套穿上就朝外面走去。
她开了车出去,在心里暗暗的高兴那一家健身房离自己家还是蛮近的。
在去健身房的路上,她还接到了好几个电话。这都是什么情况啊,他见到杨宇恒又怎么样,他仍然会很强硬的开除他。青青在心底默默的怜悯那个妄想用跳楼来谈判的男人。
终于到了健身房,青青问了前台的小姐,杨宇恒果真才到很短的时间,可能仍然在游泳。她正想走进去,但是有人阻止了她:“不好意思,小姐,杨先生一直都是要求一个人游泳的,不准任何人进去跟他一起的,你……”
青青这才想起来。他这个时候正在游泳,假如她现在进去的话,那她就看到了所有?当她正有点迟疑的时候,电话又响起来了:“青青,情况如何?你有没有找到杨总?”张刚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了。
“立刻。你等我一下。”青青马上冷静下来,挂了电话。
她一定要进去,就算是不能闯的地方,她也一定要进去,这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再说,这个问题已然将他们困了太长时间了,或许这次的事情就是上帝给她的提示,让她必须去面对。
然后,她就用力的做了个深呼吸,将脚提起,跨出了那极其重要的一步。
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健身房里附带设计的游泳馆其实蛮小,天都也已经黑了,整个场馆里都没有人了,游泳池里也只可以看到一个身影,此刻正背对着她,朝着另一个方向的终点游过去。
在游泳池的屋顶上有很多盏很亮的日光灯,杨宇恒用力拍水的时候带起的水花都可以很明显的看到,那水声听起来很清脆,穿过耳膜,可以听到很清晰的水声。
尽管她在心里默默的做好了准备,但是在看清楚他的身子的时候,青青仍然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果真猜对了,他的确是有一条腿,是在膝盖那个地方开始,就突然没有了的。
并且,那一只消失一般的是右腿。
他如此完美,如此帅气的外表下,居然的确藏着这样一个骇人的真实。就说他怎么总是在努力掩饰,像这个样子一个的缺失摆在他的身上,真的是上帝对他最大的笑话。
青青感到自己的心好像成为了一块很软弱的玻璃,现在正有一个人拿着铁锤,正使劲的捶打着它,捶成无数块,因为有很多块碎片,就算自己想捡都不能捡起来,仅仅留下满地的齑粉。
她晓得自己没有时间来心疼他,因为他已然游到了那一头终点,仅仅需要回过身,就可以看大她正站在这样夺目的灯光下看着他。
她将眼睛闭上,打算接受快要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大暴风雨。
她听到水声慢慢停了下来,四周很安静。
她仅仅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好像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她很害怕,不敢将眼睛睁开,只能够就那样痴痴的站在那个地方。
等了好长时间,她觉得时间都已经停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听到了他讲话的声音:“是哪个允许你进来的?”
但是让她很诧异的是,他完全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个样子的发脾气,“杨总,那个……有很重要的事……”
她睁开眼睛,还没说完一句话,就听到他接近于爆发的嗓音:“出去!”
她本来就已经预计到,他会如此的恼怒。但是当她听见他像这个样子很生气的冲自己吼的时候,她依旧是颤抖了一下,是因为她害怕,更加是她伤心。
“杨总……”她依然想要将事情说清楚。
“滚出去!”这一次,他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恼怒发飙了,尽管隔着很长的游泳道,她都可以感受到他全身爆发出的恼怒,尽管看不清楚,但是用估计都可以估计出来,他的双眸里,都快要爆发出火来。
那三个字,是如此的让她伤心,在这个无人的游泳馆里不停地回响,甚至都已经让她没有了一点点力气,但是她还仅存一点点理智,还晓得自己像这个样子进来把他惹火,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所以她将身体转过去,没有继续看着他,使劲的深呼吸两次,才慢慢开口说:“杨总,不要意思,我不是有心来打扰你的。只不过是因为刚才HR张总监给我打过电话,说前两天被公司开除的一个保安此刻正在宏远的楼顶,说准备跳楼。他说一定要见到你,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她尽力很简单扼要的说完,然后就朝门外走去,没有回过头来,再也不敢看到他的表情。
她就站在出口处,晓得杨宇恒不久就会从里面出来。她低着头在心里默默的想着,等他出来了必须要跟他说对不起,终究她像这个样子冲进去,看见了一些自己不应该看到的事情,那对于他来说,是如此大的刺激。
杨宇恒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头发仍然是湿的,很柔软地搭在额头上,但是那一股很冷的气势,一点都没有减少。
他看了看青青,就朝外面走去。
青青已经感受到了他双眸中带着的怒火,但是还是情不自禁的跟了上去。
他走的速度蛮快,青青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心痛一波接着一波,都快要把她活生生的淹死了。
走到了楼下之后,他的车早就在那个地方等待着了。杨宇恒拉开车门,压根就没看她,说道:“上车。”
青青怎么还敢说些什么呢,只能够很听话的上车了。
上车之后,杨宇恒就开始打电话给张刚问那边的具体情况。他在说些什么,青青根本就不知道,仅仅听出来他现在的声音已经慢慢变成了平常的淡定。
他挂了电话之后,就没有说一句话。
青青低着头掐着自己的手,很小心谨慎地说:“不好意思,杨总,我真的不是有意……”她差不多是没有思考的,就直接说不好意思了。
“Shutup。”他直接打断她,然后转过头望向窗外。
青青很担心的抬起头,看到他的一只手放在右腿上面,紧蹙着眉头,内心深处,突然有泛起一阵心酸。
“你……”这一次,她本来是准备,你怎么样,有没有哪个地方难受啊?
但是没有料到,他突然转回头来,用不知是什么眼神的双眼看着她,仍然寒气逼人的说:“李青青,你不是把英文学得蛮好吗?我是叫你不要说话啊,你现在是听不明白,还是想装作傻了啊?”他的双唇很薄的,是如此的优美有魅力,但是从里面吐出来的话,却跟那可以很简单看不出来杀人方法的锐利武器一样。
青青索性就没有继续讲话了,低下头,只把心思放在那差不多要从双眸里流出来的泪水。
他叫她不要说话,那么她只能不再说话了。谁叫他是老板,而她也只能听他的话?
窗外吹的是初春的寒风,把那干巴巴的树枝吹起,车里面尽管很温暖,但是青青依旧感到很寒冷,冻得全身上下都变得硬朗朗的,没办法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