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气氛泛着难以理解的诡异气氛,而造就这股异常气流的始作俑者竟是唐鸣,为免下午那幕脱轨戏码重演,唐鸣警戒的挤在徐,傅二人中间,以便对傅子杰采取紧迫盯人的战术。
徐若泉的神经向来较常人粗了一倍,因此丝毫没有闻出餐桌上暗潮汹涌的火药味,虽然口舌迟滞的他,并不善与陌生人攀谈,但他仍以亲切的笑容对傅子杰竭诚的表示欢迎之意。
"徐先生,我脸上有甚么记号吗?"神经质的傅子杰显然对他有所误会了。
"你叫若泉就好了。"舍弃了姓氏,若泉试着将二人距离拉近。"子杰,你怎会这么问?"
"如果不是我脸上有甚么记号,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发笑?"
冲壮而无礼的语气毫不遮掩的表露出来,傅子杰内心的不满忠实呈现。他直觉徐若泉对他十分鄙视,可笑的表情这才不胫而走,这令他相当恼怒。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的反应让徐若泉一阵错愕,一时间想不出圆融的解释,索性沉默以对,但他的沉默无可避免的被曲解为默认,场面在傅子杰的愠怒与徐若泉的沉默中顿时陷入一片尴尬之中。
或许是抬杠抬出了心得,唐季情不加思索的站出来解围:"傅子杰,你别这么自卑好不好?若泉他没有一丝轻视你的意思,你何必做不该有的联想?"
"他是你男朋友啊!你干嘛这么护着他?"
出面劝架反倒沦为矛头指向了,这点倒让唐季情始料未及。
"他是.."
"若泉不光是小情的男朋友,他们俩人还是未婚夫妻呢!"
在唐季情还来不及说明两人的关系时,唐鸣已抢着做补充说明了。
他故意在这当儿点明这层亲蜜关系,主要是打着明为帮腔实为劝退敌人一石二鸟之计,这对儿女亲家他已经设计了很久,绝对不容许半途杀出了程咬金捣毁了他多年心愿。
"喔!"怔了怔,傅子杰带着一丝求证意味的眼神向唐季情探去。"那真是恭喜二位了。两位大婚时别忘了知会我一声,我也会来凑凑兴儿。"
虽说是恭喜,他的态度却是冷冷淡淡,丝毫没有喜悦之意。
"这是当然的。"
"到时再说吧!"
父女俩不约而同同声开口,一个一脸的乐不可支,另一个却是懊恼的急于甩脱话题,两人截然不同的表情形成了显着对比,在冲口而出后两人诧异的交换着眼色。
在唐鸣闪着疑惑的眼眸下,唐季情竟心虚的撇开头去。虽然并不知道原因,但她就是不想公开与徐若泉即将定下的名份关系。
对持续流窜的暧昧不明气息,徐若泉仍是一无所觉,兀自开心的应允:"一定!一定!"
当即惹来唐季情利刃般的锐利眼神,吓的他登时一愣一愣忘了该如何开口。
"光顾着说话,你们一定饿了吧!我准备了牛,羊,鸡三种西餐,请问三位想吃些甚么?"没有正式菜单,口头点餐的专业化却不输一般餐馆。
"我要牛。"唐鸣率先指定了,侧过头问徐若泉。"若泉,你呢?"
"我吃鸡排好了。"
"牛,鸡都有了,那我就吃羊吧!"
"嗯!你们稍坐一下,我去准备。"
在唐季情隐入厨房前,徐若泉急忙起身表态:"我帮你。"出于至诚的心意,让人丝毫不觉得造作。
"不用了。你坐下来陪客人聊聊天吧!"
一句话,却简单的点明主客,徐若泉因此一划分而兴高彩烈,而傅子杰的表情则显得有些阴沉。
退出客厅后,唐季情竟是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压力来源,若要归究,徐若泉是她未来不可获缺的人生伴侣,对未来有着不可预知的恐惧其来有自,但.为甚么她总觉得自己的惶恐却又非为此而来,反到是和傅子杰有所关联。
将盛装好的食材一一倾入锅里,翻动锅铲的同时,思绪天马行空的飞窜起来。
过去,她对男人没有任何过度想像,她的生活除了水晶还是水晶,自从发觉记忆里的缺憾,她的注意力这才做了部份转移,而如今,傅子杰的存在却似乎掳掠了她对徐若泉仅存的关注。
她不以为这是"爱"。有可能的解释是因为她的好奇感而已!她对他的身世感到好奇!毕竟她没实地接触过海峡对岸人的经验,她无法揣测出分布在两岸的中国人生活上的不同,彼此拥有数千年来相承的血脉,纵使理念与观点不同了,同是中国人的事实却不会因此有所改变,这便是她会对他产生过度联想的原因。
再则,她纵然未对徐若泉全然的倾注情感,也不致于随随便便找个人填补她心灵上的空洞,尤其像傅子杰这么个动不动就惹她生气的人,她不笨到和自己过不去的。
思及此,她深深扯出一声长叹,不安的心情似乎在自以为是的推论中获得了平抚。
在白玉般的盘中置入牛,羊,猪排等,接着以过过热水的配菜点缀四周,一盘精致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已然完成,唐季情再三确定它的完美无瑕后才端出厨房。
四份美食琅琅上桌,众人默契十足的适时发出各种赞叹语。
"哇!看起来好好吃喔!"
"当然啰!小情煮的菜可是一级棒哩!"
不是唐鸣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而是他对女儿的厨艺确实深具信心。上回新邻居符子渊父女才吃了一次她煮的菜,轻而易举的上瘾不说,符玉诗更是三不五十吵着父亲带她到家里来串串门子,其实还不是想图个一饱口福罢了。
"徐先生,你真是幸福,讨了这样一个老婆。"
"我可是花了好多年的心血才追回来的。"
"值得!花的值得!"
面对傅子杰的钦羡徐若泉显得得意洋洋。
三两句话将唐季情的好心情拍散了,无来由的烦躁不安群起取代,胃袋在心情转折间被挤压的毫无空隙,她再也无法平静的坐在原位,索性放弃了进行中的晚餐起身离坐。
"我不吃了。你们大家慢用。"
"你要上哪儿去?"唐鸣反射般的问。
"我去隔壁看看玉诗。符医生的工作向来忙,我不放心玉诗一个人守着一整间屋子。"
回覆传来,她的人早已去远。
其实玉诗只是她的藉口而已!她想逃避,但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想逃避些甚么。总之,她就是不愿面对徐,傅二人。说她过敏也好,说她神经质也罢!她总觉得傅子杰身上散发着一股谜样的气息,教人陶醉,却也教人无来由的心生恐惧,尤其他还有一双彷佛能穿透灵魂深处的眼眸,令人望而生畏,或许这便是她急于逃避的理由吧!
揿下门铃不到两分钟,符玉诗已动作利落的拉开铁门,娇小的身体毫不犹豫的飞进唐季情的怀里。一份感动的丝维扯的她的心发出了微微的酸楚。
"玉诗,你没问清来人就开门了,这样很危险喔!"不忍苛责,却又不能不去苛责,只是要苛责眼下这名可人的小女孩,她的心肯定比她还痛。
"玉诗才不怕。爸爸有教玉诗,玉诗在开门前都会先从小洞看清楚是谁喔!"童言童语,稚嫩的语调让人忍不住想搂在怀里细细呵护。
"玉诗真聪明!玉诗好棒。"毫无保留的给了孩子一记拥抱。
"阿姨,进来玩。"符玉诗热络的拉着她的手进屋。
"爸爸呢?"要是她没猜错符子渊应该还在医院加班吧!医者父母心,一切病人至上。
"医院有急事出去了。"
"那你吃过晚餐了吗?"
大人不在家,小孩的晚饭应该也没人代为张罗吧!难怪长的比一般小孩清瘦了许多,看的教人于心不忍。
"吃过了。爸爸出门前准备了面包了。"
"光是吃面包怎么会有营养?"是对一个孩子的关心,也是对大人疏失的控诉,唐季情微微吟哦着一丝叹息,说:"阿姨带你去逛夜市好不好?我们可以去吃点不一样的东西喔!"
"真的吗?"玉诗又惊又喜的看向她,脸上充满了光彩。
"当然是真的。阿姨怎么会骗你?我们现在就出发。"
里里外外做了一番检查,确定每一道门窗都锁死后,这一老一小才雀跃不已的出了门。
轻松的步伐,充满节奏性前后摇摆着的紧紧环扣的双手,随着目的地的拉近,这对老小显得更加的兴高彩烈了。
"玉诗喜欢吃甚么?"
"我想吃冰淇淋和甜汤。阿姨,可以吗?"仰着一张满是期盼的脸,玉诗怀着被拒绝的惶恐与不安回视着她。父亲向来不许她吃路边摊,她从来就只能对着许许多多的甜食乾瞪眼的份儿,现在没了父亲的限制,她好希望能尽情享受这些陌生而美味的甜品。
"当然可以啰!不过我们先吃面好不好?吃完面再吃甜汤和冰淇淋。"虽没为人父母的亲身经验,但哄小孩似乎是女性的本能,她倒也能驾轻就熟。
"好。"脸上的光采暗淡了不少,但一想起不久后能吃到想吃的东西,小小的脸蛋顿时神采飞扬了起来。
虽然年纪差了一大截,但想起两人相仿的身世,皆是上无兄姐下无弟妹,一样的孤独寂寞,对符玉诗的关爱之情便自然而然的更上层楼。
"你脖子上带的是甚么?"一缕淡淡的紫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伸出手探向符玉诗的颈项,在手指即将碰触到小小的垂落物前停住,所在处是一方小巧的弹丸之坠,坠身发出通透的紫光,完美无瑕,等级显然比她的高的多了。
"你也带紫水晶项链?"
"爸爸说阿姨身上戴着水晶很漂亮,所以就依样买了一颗给我了。"虽说是女生,但符玉诗对服饰外的配件一向不太感兴趣,她唯一感兴趣的是钢琴,那是她的最爱。
"小玉诗戴起来比阿姨还漂亮。"
质地如此精纯通透的水晶,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虽然很想将它握在手心细细感受紫水晶的磁力,但就是因为水晶磁场的力道不容小觑,许多拥有者不愿意他人触碰,便是深怕对磁场本身造成负向影响。
面对着唐季情的赞美符玉诗有点害羞的笑了起来,不过她人虽小,眼力却好的不得了,一眼便瞧出唐季情对水晶的另类情怀,当下说:"阿姨,你可以摸摸看啊!"
"阿姨摸你的水晶你不介意吗?"
"为甚么要介意?没关系啊!"小小脑袋弄不清楚何以水晶不能碰触,张大眼睛不解的望向她。
事实上紫色的光晕一直引诱着唐季情,她早已忍不住伸出手探向那一方晶坠,在肌肤与水晶接着的同时,一股灼热感熨烫了她的手心,虽然反射性的放开了坠子,但刚才那股烧灼竟已在她掌中烙印,留下一个泛红的火吻。
"阿姨,你怎么了?"
"阿姨没事。"温柔的笑容,云淡风轻的软调,其旨都在故做无事状的安慰对方,事实上,掌心的烙痕还持续隐隐作痛着。"我们去吃东西吧!"
在握住符玉诗柔软的小手时,她的心思还徘徊在刚才的震惊里。她的人生有三分之一是在堆叠的水晶中仰息,被水晶烫伤实属头一遭,她想不通何以晶石竟会烫人?莫非其中有着无法解释的玄机奥妙?她需要好好儿的想一想。
充份享受了一顿与众不同的夜宵后,在明月引路,星辰相送下,这一老一小才意犹为尽的踏上归途。反抵符家时,时间已过了十一点。
像是未卜先知似的,符子渊已立于门外迎接,平板的表情带不出内心的喜怒哀乐,但眼神仍是一迳的柔软如一。
"你们回来了?玩的愉快吗?"
"爸,阿姨请我吃好多东西喔!我的肚子就快撑死了。"小女孩撒娇的赖进父亲的怀里,未经修饰的童言童语自然而然的向外披露。
符子渊宠爱的揉揉女儿的发丝,柔声说:"玉诗累了,先回房休息。爸送阿姨回去。"
"爸爸晚安!阿姨晚安!"小小的身影飞身转入粉嫩的房间中,没多久便息了声响。
"我自己回去行了.。"
两家的距离近在咫尺,唐季情直觉没有让对方回送的必要,但接触到符子渊欲言又止的眼眸,随即打消了自行离去的念头。
也好!其实她也有话想问他,她想知道他送给玉诗那块上好的紫晶坠的来源。纵使是全台湾最大的水晶供应商"龙穴",也未必能提供出品质如此高级的水晶。
"你有事想和我谈?"秀眉一扬,她定定的看向他。
"有时候太聪明不见得是好事。"
他对她提出的疑问恍如不闻,掠下她,迳自走到窗边燃起一根烟吞吐着。窗外是一片幽幽暗暗的深邃,虽有明月一轮高高挂在天际,群星拱月,但微弱的光芒显然驱散不了那片盖天覆地的黑幕,四周仍是昏寐的怕人。
他的语气不善,是在责怪她的擅作主张吗?她直觉他是。
"你是怪我没徵求你的同意就带玉诗出门吗?我想我爸已经帮我知会过你了.。"并非企图做任何辩解,她想的不过是说明一切,届时再来论罪行罚也还不迟。
像先前一样,对她的说词仍然毫无反应,只是一迳望着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藏着某些讯息呼之欲出。
"你过来。"
简单的下着令,她却不由自己的遵循了。
在眼神直驱直入穿透她的心灵的同时,他从唇内轻轻溢出一句:"你是不是想问我玉诗身上的那块水晶哪来的?"
"你."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将唐季情推向恐惧的深渊中。
虽然不知道为甚么,她总觉得自己内心最私密的东西正毫无遮掩的任人窥视着,生平头一遭,她是真真正正的感到害怕了。
经过十来分钟漫长的沉默过后,她再度开口了:"你是碰巧猜中我在想甚么的吧!对不对?"
她试着想为这个巧合找出合理的解释。
"我看的到你的内心,也能听见它们的声音。"摇着头,不痛不痒的丢出回覆。
内心世界的声音是甚么样的声音?她愣愣的瞪着他,一脸的不解。嘴皮上虽未点明内心的疑虑,眼神无疑已代为表露一切。
"我不相信你真的有透视人心的本领。就算有,现在时间也太晚了,等我有闲空再来讨教吧!"才刚转身准备走开,却不期然的与他再度对上,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截住她的去路。
"你做甚么?"瞪着他,多了一分敌意与防备。
"我没打算让你走。"
他的面容森冷,语调乾净的不沾惹一丝感情,一双眼眸则飘忽不定的闪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邪气。他身上披露的另一层讯息令人不寒而栗。
"你是甚么意思?"刚卸下的恐惧再度掳获了她。她猜不出他的下一步骤,但隐隐约约感到自己的血液正在快速凝结,将身体导向一片冰封之中。
"也该是我带你走的时候了。"
专注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泄出一小片悲情,在继之而来的叹息声扬起的同时,唐季情但觉眼前一黑,人,毫无预警的晕了过去。
白的骇人的手缓缓的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她探去,在即将触及她时,他的手竟硬生生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弹开了。他错愕的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再次重施故技,结果一如先前。
"你想动她似乎应该先问问我吧!"
随着夹着浅笑的声音隔空传来,一团白雾由紧闭的大门穿透,几秒钟的时间内已汇聚成一道模糊的影像,他正以一双半透明的眼眸直勾勾的望着符子渊。
"是你!"
符子渊的脸色一变。
"不然还会是谁!"他说话的语气轻淡的仿若叹息。他有一张五官对不上焦距似的脸庞,其它部位则是以轻薄的白烟拉出一个透明的躯体,任有多好的视力都看不清楚他的一切。"你想要她的命我不反对,但请你照规矩来。凡事总要她心甘情愿才成。"
"我的事不用你管。"气势减了半分,但口气仍不愿妥协。
"我是不想管你,但如果你要用卑劣的手段对她,那我是绝不会坐视不理。"唇型拉成了半个圆弧,白影的脸上挂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虽未作势恫吓,但从对方忍气吞声的表情看来,他的威吓作用无疑已达到实效了。
"如果你没话说了,那我就要带她走。"
"不行!我不能让你.带走她。"符子渊跨上前作势拦阻,但在他幽深的眼神中逐渐退怯,微微向后退去,最后整个人掉入沙发中。
"嗤"地,低低的笑声自两片隐隐约约的唇瓣中溢出,少了交谈声的屋内静谧无边,这声笑反倒显得格外凸出。一声轻笑,却让符子渊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说你是打算留难我了?"
对方仍是笑意盎然,符子渊这厢听的却是胆颤心惊,纵令再多的心有不甘,他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咽下,谁教自己功力远不及对方,以致乎受了闲气也无从扳回。
".不敢。"
"那么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生以来第一次受这恶气,符子渊却只能隐忍不发。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带唐季情走了。"
从齿缝中硬挤出"请便"二字,符子渊的脸部表情因吞下的这漫天闲气而呈现出一片曲扭。
"那就再见啰!"
白烟呈放射状向四周拓开,慢慢将地面上的唐季情团团包覆,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随着白烟烟消云散的同时,唐季情的身躯也随风化去。
从窗外望去的天空宽度不过咫尺,暮霭交织成一张大网覆住整片天际,几颗星子气若游丝的吐着微弱光晕,挨到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后从黑幕中隐没。万物在拭微的幽光下昏昏寐寐,直到天上的神只拉开了另一扇窗让晨曦透进,驱散了黑夜,世界才再度亮了起来。
墙上的钟摆敲足了四响,每一响都结结实实的击落在唐鸣的心坎,无数不安的因子像雪花般的当头罩下,终令他如坐针毡原地立起。
女儿从未有过不告而别的不良记录。回顾过去,女儿独无有偶的两次晚归记录;一次是在陈凯柔婚礼前夕,她告假外出一夜未归;另一次则在婚礼当天,对象换成了朱淑茹,那次晚归记录的时刻是午夜十二时十分;两次唐季情都清楚的交代去向及归时,此外,她再无逾越十二点过。
他早在二个时辰前打过电话给符子渊,那是女儿最后的去处,但所得到的回覆却是女儿已在半刻钟前离开符家,此后音讯全无。然而既已离开符家,为何迟迟不见归来?难道女儿离开符家动身返家前有了新的去向?由于事发突然,这才未及留下音讯!!
不!不可能!女儿做事一向调理分明,绝不会恣意妄为累人为她担心。
那么.这次的去而未返莫非出了意外?否则何以至今音讯全无?
此刻女儿说不定是身陷险境,危在旦夕,眼巴巴等着做父亲的前去救援,他要在这么等下去无疑丧失了救援先机。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去报警。即思即行,正打算外出报警时,女儿房内却传来些微震响。
"谁?谁在房里?"
身体倏然一僵,神智被突如其来的惶恐掳获。两秒钟后,他才回神的抓起电话准备报警。不能怪他如此的反常,晚上的餐叙结束后,徐若泉带着傅子杰散去,尔后,他便一个人独坐客厅至今。这段时间内唐宅无人出入,而这整间屋子除了他父女二人外,又无其他成员,是故屋内的响声令人格外心悸。
屋内遭宵小侵入,这是唯一的可能。
他想也不想便抓起蹲在墙角的棒棍,揣在怀里寻求自保,然后迅速拨通电话向警察求援。
"警察局吗?我要报警对十分紧急.我家遭小偷了。人现在还在我的屋内,请快点派员过来..。我的地址是在新生北路.。"
小心翼翼的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报警后,他的心情更加的忐忑不安了,深怕一个不留神会被歹徒暗算,到时他还没找回女儿只怕就已经老命休矣了。
所幸在警员赶到前一切相安无事,唐鸣这才松了口气。
"是你报警说这里遭小偷的吗?"两名壮硕的员警一前一后的步入屋内。
"就是我。"唐鸣警诫的将两名员警拉至一旁,压着嗓音低语:"小声点。那个贼现在还在我女儿的房间里。"
"那你女儿怎么都没动劲?是被歹徒挟持了吗?"一名警员配合着唐鸣小声说话。
"我女儿还没回来。"
"你有没有房间的备份钥匙?"
"有。"唐鸣将钥匙交给了距离最近的警察。
钥匙就了定位,其中一名警员说:"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冲进去。一,二.."
三字尚未出口,三人默契十足的成一路纵队直闯进屋,其中一名警员甚至是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喝:
"统通不准动,靠墙站立.不然我开枪了."
两名员警身手敏捷的扑上床去,三两下便将疑犯制服了。
真实世界中警匪对峙的场景固属难得一见,但真正让唐鸣傻眼的,却是那名被两名粗壮警察架空的昏睡美人;他的女儿,一个彻头彻尾压根不该出现在屋内的人。
"她.就是闯进你家的小偷?"
想来傻眼的可不光是唐鸣一人。
咽了口口水,唐鸣困难的说:"不是。她是我的女儿小情。"
"你刚才不是说你女儿还没回来,怎么现在又冒出一个女儿来?"警员带着疑虑的眼神瞪着他问。
"这..大概是我不在的时候回来了,所以我才会以为她还没回来.。"
他自知这事实在很难自圆其说,先别问警察相不相信了,连他自己也认为说词毫无说服力可言,只希望警察大人别怪罪才好。
"先生,你知不知道谎报也是有罪的?信不信我抓你上警局去?"直觉是遭人愚弄,两名员警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其中一名还耐不住性出声恫吓。
"我.我知道。不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害两位大人白跑一趟,实在是对不起。"没折了,唐鸣只有低头认错的份了。谁要他自己没弄清楚真象就报了警,这下只好自食恶果了。
"算了!下次别再这样了。我们警务人员可是很忙的,没时间陪你玩游戏。"随手将仍处于昏睡状态中的唐季情轻轻搁置在床上,两人便气呼呼的离开唐家。
送走了火冒三丈的员警,唐鸣着实舒了口气,回过头来,他的女儿居然还在睡梦之中,丝毫没有即将苏醒的迹象。
不对劲!小情一向不重睡眠,一点细微声响都足以将她惊醒,此番被人翻来覆去的如此折腾,怎么反而一点知觉也没?难道是.旧疾复发?!不可能!他.保证过永不再犯的。
着诚惶诚恐的心情慢慢向床边靠近。灵秀的五官镶在细致的脸蛋上,长长的睫毛覆着明亮晶灿的眼眸,浑然天成的完美唇型,她像是画工笔下的完美杰作。确实是他的女儿,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熟睡着,像是童话世界里的睡美人,似乎正等待着某个英勇的王子将她吻醒。
"小情~你醒醒.我是爸爸啊!小情~"
别说推她根本毫无用处了,适才任两名员警扯来扯去她还不是照样全无声息!正常情况下她早该醒了,而非如此的躺在床上睡死。摇摇头,放弃了再次尝试的打算,一颗心忧心忡忡的准备向医院求援。
转念的雏形才刚刚凝结,唐家的第一道门禁铁门竟鸣声大作了起来。
瞄了一下墙上的吊钟,指针秀着凌晨五点。
"谁啊!"
这时候会是谁?想破头也猜不到来者何人,微一迟疑后,唐鸣拉开了大门。
其实无论来的是谁都好,总归是多一个人帮手女儿的事。
令人诧异的是来人竟是徐若泉与傅子杰二人。
"伯父,真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徐若泉率先开了口。
"有事吗?"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这种时间来,想必是有非常之急事了。
"小情呢?"
"她"叹了口气,唐鸣让开了身体让二人进屋。"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小情又开始昏迷不醒了。我正打算要送她去医院。"他这一头白发全是为了操心女儿花白的。
"怎么会这样!昨晚不是好好的吗?这么会突然.."徐若泉的担忧显然不比他少,急的当场便横抱起仍处于昏迷中的唐季情,准备赴院医治。"算了!因由待会儿再来求解吧!我们先送小情到医院去,以免延误了治疗的时间。"
"等!等!"一旁始终静默的傅子杰却出乎意料的开口说话了。"你们要将唐小姐送医院?!我觉得用不着!你们先让开,让我好好看看唐小姐。"
"我们为甚么要听你的?你懂甚么!你又不是医生。"
唐鸣总觉得傅子杰不安好心,他的阻挠也让他十分感冒,说话的口气自然也就不怎么好。
"你们最好让我试试。"一字一句透着阵阵的寒意,令人不敢回绝。
傅子杰从徐若泉怀中接下了唐季情,将她重新放回床上,接着只是一丝不动的望着沉睡中的美丽容颜。
"看好了没?要是你没办法,我就要送她去医院了.."
唐鸣不耐的声音扬起,整句话尚未结束,就让傅子杰的手示止制了,自动的收住了尾巴。
正当徐,唐二人还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着甚么膏药时,忽然,他俯身贴近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唇覆唇,一如童话世界中睡美人的情节相仿。
唐鸣和徐若泉同时傻了眼,想不出他竟然有此一招,由于过份震惊,两人都忘了出声喝止傅子杰的逾越之举,只是任由事情的自然发生。
直到傅子杰餍足了,才慢慢拉开与唐季情彼此的间距。
"她应该没事了。"他轻描淡写的说。
这一出声,顿时让徐,唐二人回过神来。
"你在做甚么?你居然敢当我的面轻薄小情!亏我还请若泉收容你,你这样做怎么对的起若泉和我?"唐鸣跳上前一把揪起傅子杰前胸的衣襟气忿难平的质问他。
"我只是想帮你们叫醒她."他佯装无辜的将双手高高举起,一副毫无所图的模样。
"我早就知道你对小情不安好心,没想到你竟大胆到.."
两人争闹不咻的僵持不下,适时发出的微弱声息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你们到底在吵甚么啊?"
三人同时回过头去,床上的唐季情不知何时起已睁着大眼半坐起来。
"小情,你没事吧!"
徐若泉就近的给了她一记拥抱,而唐鸣则坐落在床缘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因突如其来的感动眼睛泛起了微红。
"小情~你把老爸吓死了。"
傅子杰反倒安安份份的立在一旁,不敢近前。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嘛!深更半夜也不睡觉,聚集在我床前吵些甚么?"揉了一下眼,水眸登时通透了起来。
"你不记得发生过的事吗?"
又失忆了吗?孤疑的瞪着女儿,唐鸣实在有点想哭。
"我不是一直在睡觉吗?"换唐季情不解了。
"你离开符医生家后的是呢?一样也记不得了吗?
"
由于徐若泉也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形成了单一对话。
"离开符医生家后的事.."侧着头,她真的费心思量了。"我就直接回家休息了啊!?怎了?"
记忆里的轮廓并未包括离开符家后的一切,唐季情只好根据现况做出推论。
果然.她又再次失忆了。
"没."
太多事唐鸣无法清楚的交待,索性一应盖全吧!希望发生的这一切纯粹出于巧合,女儿这一生终能平安度过,这是他毕生唯一所求!
"既然没事,那你们一堆人聚在我房里做甚么?"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再一次的表露无遗。她仔细的检视着每一张脸,希望能从脸部细微变化中找出蛛丝马迹,但除了徐若泉表现的较为仓皇外,她在其他人身上根本一无所获,索性便将目光锁定在徐若泉身上了。
"若泉,你说。"口吻绝非央求,而是直接向他下达命令。
开口以先他向唐鸣投去一个等待指示的眼神,当然很快的就获得唐鸣的暗示了,他摇摇头,示意不可。他不想女儿陷入极度的莫名恐惧中,执意隐瞒一切,这是身为父亲的他唯一能为女儿做的。
"我在问你话啊!你看着我爸做甚么?难道你们有甚么事隐瞒我吗?"她的语调有点火气了。谁教他原本个性就优柔寡断,再加上凡事都习惯向人求解,光这点就让她十分的不能接受。最近的他表现的可圈可点,她还以为他转了性了,没想到"牛就是牛,牵到北京还是一头牛",简直是气死她了。
徐,唐二人各有所忌,后者怕的是真相曝光,前者顾忌的则是唐鸣的感受,殊途同归,两人都有着沉默到底的坚持与默契。
他们各有忌惮,但傅子杰可就没了那层顾虑,尽管另四只眼睛严厉的对他投出警告,他仍我行我素的掷出答案。
"还不是因为你莫名其妙的昏倒了,我们大家担心你担心的要命,一度打算将你送医症治,所以才会聚集在你的房间里的异常行为发生。不过.有件事倒让我很意外,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亲了你一下,没想到你自己就清醒过来了。你还真像童话里的睡美人。"
语出惊人,徐,唐二人顿时惊慌失措了起来,而身为主角的唐季情脸色则是白一阵,红一阵的羞愤至极,一双水眸也燃成了火眸。
"你.你给我闭嘴。谁准你亲我的?谁给你这种权利?你这个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你骂够了吗?我说你这个女人简直是恩将仇报,要不是我勉为其难的亲了你,你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你不思感激我也就罢了,你居然还骂我是卑鄙小人!我看你简直是猪狗不如。"
论骂人的功力他可是不会输她,只不过骂完有些后悔就是,尤其当他接触到她泛红而带着泪雨的眼眸,他顿时觉得于心不忍了。
天杀的!他干嘛要对她不忍!
一双织着不甘与怨嗔的复杂眼眸直勾勾的锁定在傅子杰身上,他先时的理直气壮便在这眼神中化为懊恼,他悔丧的垂下头来,视线再不敢与她接触。
凝重的气息在一片肃静中回荡,空气中充斥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谲气氛,周遭的活氧悄然的被人吸光,四人同时陷入窒息的恐慌中。
五分钟后,唐季情忿忿不平的声音夹着浓浓的鼻音响起:"你这个坏蛋。以后我都不理你了。"怒叱完,她像具失控的火车头向外冲出了出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其他三人才听出那阵浓浓的鼻音竟是起于呜咽。
她竟然哭了。
傅子杰想也不想便作势追出,却在门前被唐鸣从身后一把揪住,他的声音冷冷的在后面响起:
"小情的事不敢劳你费心。你还是留下来陪我这老人家吧!若泉,你去。帮我好好看着小情。"
"我这就去。"
回覆未完,徐若泉的人已跟着冲出门外。
放开了傅子杰凌乱的衣襟,唐鸣淡淡的向他招呼:"坐吧!我有事想和你聊聊。"
他率先坐下,视线自头至尾都没离开过傅子杰。
"唐先生想和我聊些甚么?我以为唐先生对我个人毫无兴致?"他心里有些明白,却故意装成一无所知。
"我是对你毫无兴致。"摆脱了礼貌与客套,唐鸣说话更直接了。"我有兴致的是为甚么你会和若泉同时出现?"
"是唐先生安排我暂住徐若泉的住处,我们会一块出现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他点点头。"不错!但凌晨五点同时出现就很奇怪了。不是吗?"
"关于这点唐先生应该去问徐若泉,而不是问我。"一推二五六,总归一句:不关他的事。
"何解?"唐鸣直觉事情透着蹊跷,而且绝对和傅子杰脱不了干系。
"谁知道徐若泉在发甚么神经!"低咒了一声,他抬头无辜的望着唐鸣说:"我睡觉睡的正香甜呢!他忽然把我摇醒了,说是唐小姐有事,要我和他一同来这,接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拖着我来了.事情就是这样子。"
"哦!"
和他想的不一样。他愣了一下,他原以为他会是那个"他",但听他这么一说显然不是,他不禁有点迷惘了。
"不管怎么样,我只想你知道小情是我最珍爱的女儿,我誓死都会保护她的。如果你是那个来取她性命的人,那么来找我吧!不要为难我的女儿。"
唐鸣无法确定他是,同样的,也无法确定他不是,在略微松了口气的同时,他的心情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我虽然不大明白你的话,但我听的出你话里透着玄机,唐先生何不说出来?大家也好有个商量。"定定的看着唐鸣,见对方仍无吐露实情的打算,遂开始臆测了。"莫非有人要对唐小姐不利吗?"
"你不须多问,我是不会说的。"他背过了身子,坚不吐实的心意显明。
"那就算了。君子不强人所难。"
"你不是君子。"他纠正他。"以后不许你对小情无礼。小情就快和若泉结婚了,我绝对不允许别人从中作梗破坏了这件好事。"
"那么说我是一点机会也没了?"语气有丝遗憾。
"没错。你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会记住你的话的。我答应你我不会对唐小姐主动出击,但如果是唐小姐自己喜欢我呢?难道要我拒绝她吗?"吊儿郎当口吻令人极度憎恨,若非唐鸣将手缚之于后,想必早已一拳重重的击落他的下巴。
"小情不会那么没格调。你别再痴心妄想了。"
一句话便将傅子杰堵死。
傅子杰讨了个没趣,悻悻然说:"既然你都说的那么肯定了,你还有甚么好不放心的?!"耸了耸肩,漫看了环境一回,又说:"唐先生还有别的吩咐吗?要是没事的话我就要先走了,省得在这里又碍到你了。"
"随你的便。"
要滚就趁早,省的在这碍眼。
傅子杰不再说话了,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走远。
周围再一次清空了,现场只剩下唐鸣一人,倒给了孤独的虫子可趁之机,从心底翻扬而出开始蚕食他的心智。回想起女儿上次昏倒的情形,还有昨夜上演的那场莫名其妙失忆,二者应有着某种程度牵连,他彷佛感觉到某些可怕的事即将发生,但又无从确认,由于未来一无所知,恐惧感也就更甚往常。
难道是女儿发现了那些秘密了吗?不!不可能!他保密的功夫十分到家,绝无外泄的可能,何况唯一的线索又被他收藏的如此隐密,女儿不该有机会触及真象,除非..它被发现了!!思及此,他顿觉坐立不安起来,不再踌躇满志,行色匆匆的前去确认藏书是否仍在原处滞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