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枫树每年都会红,但台湾的槭树叶只有在那一年红了。"
郑亚依然深信奇迹的存在,因我们的心,经常围绕在那棵飘落一片红叶的槭树下。
喜欢树林被风吹动的声音,早上弄好了早餐,趁着大家还没醒来,我一个人披着薄外套,走出木屋往左边的绿光小径走去,在那里头,感受周围凉气的流动,身子渐渐地轻盈起来,所有杂念在一瞬间净化了。
"好宁静的森林。"我暗自赞叹着周围超自然的绿林地。
突然在左前方的草丛间起了动静!摇晃的树叶显示了此东西不小,我小心翼翼地停下脚步,屏气凝神观望,睁大眼睛等着里头的东西出现。
"喔!"一个人影跳出了路面,手上拿着一根棍子,脸被帽子遮住,露出光亮的眼睛,吓得我往后退了几步,脚不小心撞到一旁的石头,险些跌倒。
"你没事吧!"对方拿下帽子,来到我身边询问。
"郑亚?你在这儿做什么?为什么穿成这样?"我摸着疼痛的脚指头,不可思议地盘问着他。
"不好意思,我是在做研究,想说好不容来到这儿,总要采点植物标本回去。"郑亚不好意思地扶我起来。
"这就是你的工作?穿着密不通风的大衣,在草丛钻来钻去吗?"我不禁好奇郑亚所从事的工作。
"没有每次都这样,今天比较例外。"郑亚将手中的黑袋子放入背包中,小心地保存着。
看着一身朴实的郑亚,脸上还沾着泥土,稚气的模样挺讨喜的,害我一时间,无法连贯以前对他刻板的形象。
"能在台湾这片森林游走探险,一直是我的梦想。以前父亲反对,认为我是在逃避现实,直到我考上托福,申请了森林系就读,他才明了我的志向,放我单飞。"郑亚带我来一处瀑布下,说着自己内心的渴望。
"这几年你就一个人在这片山岳间行走。"
"有时候会跟同伴一起,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郑亚仰头观看着眼前的瀑布,释怀地露出满足的微笑。
这些年我是一个人,郑亚也是一个人,我们在地球不同的板块上往来徘徊,不曾留恋或注视过往的人群,只因我们的心都还留在当时,那个冷的过火的冬季,一片落叶残留下来的温暖。
我的眼睛游移到水中,溪里的鱼儿成群地在石缝中游动着,一个翻身,银色的光芒马上从水底放射而出,献出不一样的惊喜,我们坐在大石头上,欣赏周围的景物,话虽然不多,气息却是相当接近。
"你看!彩虹。"郑亚指着瀑布下方不远处的虹。
"你一直在寻找大自然给的惊喜吗?"我欣赏着清晰可见的虹,在水气间形成一个弧度,跳脱在半空中,显出最美的颜色,于是心有所感动地问郑亚。
"奇迹总是会在我眼前出现。"郑亚突然转身深情地望着我。
"郑亚"我为难地轻叹了一口气。
"日本的枫树每年都会红,但台湾的槭树叶只在那一年红了。"到现在郑亚还是深信奇迹存在我们之间。
"时光如果能停留在那时候,我相信幸福就会临到。只是我们都长大了,奇迹也会保存期限的。"我不愿意他用等待换取奇迹的存在。
"你知道吗?我有个最大的希望,就是让你看见眼前最原始的美,属于我们在台湾的回忆。"郑亚站起来,回头对我一笑,便纵身往瀑布走去。
"郑亚!"山谷的回声荡漾响亮,树林的间的风突然动了起来,声音响亮地发出翠耳的频率。
"过来啊!这儿的空气很清凉的。"郑亚挥动着双手,招呼着我。
还在犹豫的我,意外地在凹凸的石块间,见到了一个长了透明翅膀的精灵,飞跃在水气里,用指间划出一条格线,我抬头迎面而来的是金黄色的落叶,骤然而下,像一场正在展开中的婚宴。
郑亚的笑声在河谷中飘扬着,金黄色的落叶在空中翻转有飘移,好不容易落入我的手掌,这才发现是绿色,一种很深很深的绿,看不出半点的金黄色。
原来这河谷也会变魔术啊!我不禁惊喜地叹息着!
晚上休息时间,我靠着床头纪录今天所发生的事情,顺手拿起从字典拾起的红漆树叶,回想着早上所见到的景物与今天郑亚之间的互动,心里头还酝酿着河谷所带来的串串喜悦。
"还有习惯写日记啊!"周淑敏刚从浴室泡澡出来,浑身香气地来到我床边。
"刚到日本,语言不熟悉,又没人可以聊天说话,就开始写日记,现在已经习惯纪录生活的点点滴滴了。"我连忙合起日记本,将红叶夹在其中,拿起床边已经准好的衣物,准备进入浴室。
"今天你跟郑亚玩得开心吗?"周淑敏翘着二郎腿,悠闲地问我。
"他是森林环境研究员,一整年头都待在山中。"我简单地介绍郑亚的工作。
"他真是个怪人!常常做出异于常人的举动,连思想也是离群独立。"
"你们经常联系吗?"我转身站在浴室门口问。
"嗯加上这一次,我们联络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不到。"周淑敏逗趣地翘起鼻子笑着,随后便躺在床上休息嚷着:"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只喜欢你一个人。就只喜欢你喔!"
"咦"没见到周淑敏的表情,我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讲正经事。
"你误会他了!"周淑敏最后丢下这句话,转身盖上棉被睡了。
一头雾水的我,望着周淑敏的背影,不知该如何问起?转开水龙头,热气弥漫了整间浴室,我泡在浴池里,想着刚才的话题
今晚的星空出现了大三角,以前听郑亚解说过,在满是星空的夜晚,晴朗无云的遮蔽下,通常可以见到最亮的三颗星,呈锐角三角形排列,不管是正三角或是等腰三角,只要抬头就能明显地见到他们在大天空上闪着。
郑亚很有自信地牵着我的手,柔情地微笑说,他就像那随时都会出现的大三角,只要我愿意抬头,就能见到最闪亮的三颗星,用着永恒的亮度,随时照亮着我的脚步,指引着我的方向,只要我愿意相信他。
我在夜晚凉风下,回忆着片段甜蜜往事,嘴角自然地弯成月亮般的弧度,心里头的愁帐,随着刚从浴室出来的热气,因着周围的凉,渐渐地缓和下来,而能感受宁静地听着虫鸣从四周断断续续传来。
"今晚的星空很透彻!你刚洗完澡啊!"阿宽好意地端了杯牛奶给我,他总是很了解我的习惯。
"想让身体降温一下,所以出来吹吹风。"我接过牛奶喝了一口,觉得有点烫,这才放在一旁等着凉。
"周小姐睡了吗?"阿宽还是很有礼貌地称呼着淑敏。
"她累了一天,接触到床就睡沉了。"这让我想到以前军训课露营的情形,免不了会失控笑了出来。
"想到好玩的事情吗?"阿宽好奇地望着我突如其来的笑声。
"以前淑敏就很会睡,同学知道她总是睡得沉,就恶作剧拍照存证,还放在毕业纪念册上,气得淑敏一直哭,打死就是不肯买那本毕业纪念册。"一回想起往事,心里的快乐就无法制止,我实在不应该在这时候出卖淑敏。
"这些人实在太恶劣了,怎么可以这样破坏女生的形象呢?"阿宽同情地一笑。
"其实淑敏是个很勇敢的人,尤其对于爱情的追求,始终保持着开朗乐观的态度,就算是受了伤害,也会在眼泪中释放后,再度站起来。"这是我羡慕她的一点。
"青子也很勇敢啊!"阿宽鼓励着我。
"我如果勇敢,就不会到日本去了。"我摇头叹息着。
"青子不来日本,我们就无法认识对方了。"阿宽理所当然地解释。
"谢谢"知道阿宽的好意,我心领这份感动,默默地放在角落存放。
"过几天我就要回日本了,你的答案已经准备好了吗?今年冬天我会搬到美国定居,如果想要再看看日本的枫叶红,别忘了通知我一声。"
经阿宽的提醒,我这才惊觉到时间过得真快,此时的我们要面临分开好长一段时间的考验,在我来不及反应的当下,阿宽真的要抽身了。
"我是很认真在考虑你的事情,希望青子也是认真的。"阿宽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这是他的习惯,也是我的依赖。
"阿宽,我不想失去你这样的好朋友,真的!"我舍不得地抱住了阿宽,眼泪自然地滑落下来。
"傻瓜!这些事情都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啊!"阿宽拍着我的背安慰着。
结束了木屋假期,分离前周淑敏私底下跟我约了个时间,说是补偿我回国的一顿饭约,希望我能准时参加。
"这几天你们玩得开心吗?"妹妹躺在沙发上,双腿向上摇晃着,颇无聊地问我。
"有兴趣的话,你可以跟男友一块去走走。"我坐在书桌前敲着计算机键盘回应。
"唉呀!那是你们老人家的休闲活动,我们年轻人都是骑机车兜风比较多。"
"你们昨晚是不是又骑机车上阿里山了。"
"咦!没想到老姐的消息这么灵通啊!"
"昨天我一回到家,就听到妈妈一直念着你们的安危。"
"是吗?只不过是骑机车上山看日出,又没做什么坏事?"知道是母亲放出去的消息,妹妹有点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
"还没忘记上回夜探民雄鬼屋的教训吗?"
一听我提起那建恐怖的经历,妹妹马上脸色铁青地嘘了一声说:"别说了!都是男生恶作剧,害得我摔稻田里头,一身狼狈不说,还扭伤了脚。"
"夜晚视线不佳,本来就容易发生意外,你们最好别逞能,山路状况多。"我好心地提醒着。
"我知道啦!以后尽量不在晚上出游。"妹妹从沙发上起身,来到我的书桌边缘,意外地撞见了那一片枯干的红叶。
"姐,这不是郑大哥送你的定情物吗?"
见到妹妹手中转着的红叶,我紧张地赶紧抢了过来,随意翻开一本书放着。
"到现在你还忘不了他啊!"妹妹用着试探的眼神,将身体趴在书桌上,望着一脸惊慌不定的我。
"那是我前些日子,整理东西时翻到的,这才拿起来当作书签。"
"是吗?"妹妹很怀疑地对着我笑,满脸不相信。"你们当初这么地相爱,每天都是温馨接送情,这样浓厚的情感,怎能说忘就忘呢?"
"真不应该让你知道这件事情?"我害羞地瞪着妹妹。
"唉!姐姐是个念旧的人,不像我喜欢往前看,喜欢新潮的东西。"妹妹颇有魅力地用手撩拨着长发,淡淡的发香缓缓地散落在我的鼻息之间。
"你跟男友打算结婚吗?"我很好奇妹妹对爱情的看法。
"他现在正为前途打拼,根本没结婚的打算,而我乐于恋爱的感受,大概也要三年后才考虑吧!"妹妹灵巧地转个身,来到镜子前照着修长的身材。
"嘿!倒是你喔!妈妈才担心。"妹妹诡异地转过头来对着我一笑。"阿宽大哥现在可是妈妈心目中的最佳人选,郑大哥可能是过去式了。"
"什么?"没想到母亲竟然有如此错误的想法,我这阵子竟然没有注意到,不知道她有没有跟阿宽说了些什么承诺。
"放心啦!"妹妹来到我身边。"我跟妈说,阿宽大哥只听得懂日语。"
这个鬼灵精怪的妹妹,老爱捉拿我当做乐趣,每次我都被她弄得精神紧张万分,这才发现是个玩笑或陷阱。
星期五早上,我到饭店接阿宽到机场搭机,一路上阿宽正忙着美国那边通电话,顺便报告台湾这边的签约内容,而我意外地接到周淑敏的通知,要我在下星期二晚上五点到她家,算是同学之间的小型聚会。
"呼没想到我们一样地忙碌。"阿宽终于挂上了电话,心情愉快地望着我。
"放心好了,台湾这边的工作我会处理完整。"见到阿宽这么地忙,我是真的想替他分担点。
"青子的能力我相信,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阿宽双手握着我的手提醒着。
感受到阿宽手掌传来的力量,心里头的不舍再度泛滥上来,许多的话哽在喉咙中间,不知要从哪一个音调开始。
"中午我们在机场一起用餐好了,我想多听听青子的声音。"阿宽提议,我点头。
现在的我能体会送人的难处在哪里了。
之前我从日本回台湾,是抱着欢喜的心情离开,在打包行李的过程,我是随着时间的迫近,加快脚步来到机场搭飞机,相反的,当时的阿宽,是希望时间能变得慢些,好拉长我跟他之间见面的机会,甚至期待能多出个意外,让他有机会听见我的声音。
此时此刻,阿宽要从台湾回日本,虽然有不舍,却也必须按照行程离开,我在目送他身影的背后,一直强忍着想哭的冲动,脑海中不断地浮现那只红色的雨伞,游宜在白色的雪景中,直到我知道他不在身边为止。
离开的人不会有太多的感伤,唯有留下的人,独自品尝着思念的背影。在我感受到送人的难过当下,郑亚的身影竟然出现在我眼前,他是唯一见到我流下眼泪的人。
郑亚会出现在机场,是送一位韩国客人上飞机,他知道阿宽今天要回日本,原本是想送他一程,但是要同时送两个人,行程上有点排不开,不过他还是试图找到了阿宽登机的时间,可惜晚了一步。
"星期二晚上我去接你。"郑亚开着车子送我回到公司上班,在我下车前他提议。
"方便吗?"我尴尬地问他。
"晚上有男生接送,你家人应该会比较放心吧!"郑亚的理由很正当,我也不好意思推辞,这才点头答应。
"欣欣!"郑亚突然拉住我的手,这举动令我感到疑惑,缓缓地转过头望着他。"你还好吧!阿宽的离开对你来说意义非凡。"
听到郑亚的问话,我一时间无法回应出内心的感受,毕竟面对分离,我总是适应的比较慢,不只是意义问题,也牵扯到感受层面。
"在日本,你们已经培养出深厚的情感,这才让你舍不得对不对?"
郑亚的理解没错!在我找不出更好的说法前,时间是最好的演进结果。我在日本,举目无亲,阿宽自然是与我最接近的人,在没有人可商量的情况下,我内心的依托自然是放在阿宽身上,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可施。
"刚刚见到你在哭,我真的有点生气。"郑亚无可奈何地一笑。"没想到时间过了这么久了,我还是会忌妒你为谁伤心?"
"郑亚"我为难地望着他。"我是个念旧的人,很多时候伤心不单是为了个人情感,有时候是朋友间的情谊。"不知道我的解释有没有用。
"欣欣,我不再是个高中男生,而是一个长大成熟的男人。"
面对郑亚慎重的宣示,我是冷静以对。"我是个有感受有思想的女人,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在变与不变之间,我们一直没有交集,虽然我仍期待他真能懂得我的感受,但男女之间有太多的差别性,不能只用妥协来漠视对方的感受,而是进一步地了解与包容。
我知道郑亚已经是个足以顶天立地的男人了!但我要的不是天也不是地,而是能够给我温暖的源头,在他忌妒阿宽的同时,我认为他是因缺乏阿宽所拥有的特质,而惹来了不并要的忌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