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汪苏震雄踏出第七步的刹那间,空气中似乎有两块湿布被人胶合着向两边拼命地撕扯,就算是普通人,也能清楚地听到那种分外诡异的声音。
那是空气和空气互相剧烈摩擦才产生的声音,可事实上,在小屋里并没有因为气流异常而产生的空气漩涡,甚至连微风都没有,因此上,这种声音就显得更加让人心绪不宁了。
凝神观察的山野圣峰道长靠着墙壁紧紧贴着实在的存在,若非是个修道的人,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但奇怪的是,好像皇甫幽香已经并不再像刚幻想周围有无穷的断手的时候那么恐惧了。她如今只是感觉着很冷,不是那种直接感觉上的冷,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冷,她醒过来了,与之相反的是,一直捏着剑诀坚持的山野圣峰道长,蓦然一个后仰,他竟晕倒了。
皇甫幽香眼睁睁看着汪苏震雄踏出了一步又一步,直到第七步的时候,她想开口说话,因为汪苏震雄只要再踏出一步,就要撞墙了。
可她没有说得出来。
因为,那面墙,忽然好像变成了空气,就那么诡异的消失了。
严格说来,并不是消失,而是……而是往后自动挪动了足有三四步的距离了去。
“这,这是怎么了?”皇甫幽香这一出声,汪苏震雄才发现妻子已经醒来了,而山野圣峰道长,却昏迷了。
妻子的问题,汪苏震雄自然是回答不来的。皇甫幽香使劲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至于叫出声来从而让一步步走的更凝重起来的汪苏震雄分身来照顾她。另外,她觉着自己的手快要失去知觉了,只有从喉咙里呼出来的热气,才能让她稍稍觉着自己的手和四肢才是自己的。
汪苏震雄踏出了第九步。
皇甫幽香数地清清楚楚。
第九步,那堵墙,又彷佛是成了精似的,诡异地、却能不是刹那间倒退的、让在场的人能用肉眼看个清楚的速度,彷佛真正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妇人,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是的,是退,而不是挪动。
这一次的移动,更拟人化了。
“鬼打墙……不,鬼挪椅……”空气中,人额头的汗水涔涔渗出的声音,好像是田里的禾苗在破土,那种安静至极的忽然躁动,更让人惊心。这一声嘶喊,正是从昏迷中很快醒过来的山野圣峰道长发出的,他好像在努力和什么做着激烈的斗争,他的声音,再没有以前那样的还算比较动听了,有些凄厉,有些嘶哑,更有些癫狂。
汪苏震雄也听出来了,说话的人,是山野圣峰道长。
“你,在哪里?”皇甫幽香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道长恐怕现在也是郁闷得要死,以这人的性格,他郁闷了,就必定会寻找机会来说些一般听不懂的话,而他则成为躲在安全中的人寻找机会反扑。但他如今却没有这样,而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又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因此,皇甫幽香判断他也是落到这个诡异的能后退的墙挟持甚至隐藏在空气里的一份子。
所以,皇甫幽香一边打眼色让汪苏震雄不要分神,她则做出寻找的样子四下里寻找,哪怕她知道是寻找不到的,但装装样子配合配合丈夫,这装模作样,那却是她拿手的。
装厚脸皮的事情,又不是没干过!
皇甫幽香心里这样想着,手上便有了动作。
在她的内心里,如今的凶宅,不过是一个和之前自己的认识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世界而已,而这个世界最能值得自己拼搏下去,什么都不怕的理由,是丈夫和女儿。
何况,现在自己只是怀疑他被那邪恶的强大的存在挟持了来对付小屋里的人而已,又没有从根本上否定他!
“是吧?”这样跟自己一提醒,皇甫幽香更加心安理得了,她也不多问,只是不断说起之前的一些闲话,又提起很多旧事,总之一句话,只要能把迷惑了山野圣峰道长的东西给招惹出来,她不在乎用了什么手段。
但山野圣峰道长却在她叽叽喳喳的刺激之下,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出来,固然现在他对对他已经完全不感冒了的皇甫幽香一点办法都没有,或许,更要因为他的无奈,无奈于控制他这个修道之人的那种力量。
“我……我只能看见你们,你们又看不见我,我也想出来,可……这不由我啊。”山野圣峰道长的声音,哭笑不得,更多的,是一种紧张之后的放松,或许不管在哪里,只要能看见伙伴,这心里,就踏实的多了。
“出不来?”皇甫幽香和汪苏震雄快速对视一眼,一听这声音的的确确就是山野圣峰道长的,心里便不再那么怕了,甚至连刚才周围满是断手的幻觉,她也似乎一股脑忘在脑后去了,脑袋上的长发一阵乱摇,发下精致的尖尖的耳朵使劲抿了抿,眼珠一转推推手,似乎要将挡住自己面前的存在推开,“去去去,别闹,让他先出来行不行?”
奇怪的是,那堵墙再也不肯往后退了,就和汪苏震雄面对面的相持了起来。
而空气中,那种咯吱吱的声响,也随着她这一声故作的大大咧咧的声音停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好像有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别扭。
很奇怪的感觉。
这是皇甫幽香的感觉,但她觉着很舒服,从灵魂深处,似乎迸发出一种遥远的呼唤,这呼唤,发自自己的内心,就好像原本她就应该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而对汪苏震雄而言,熟悉的同时,让他在心灵最深处有一种不舒服。
“我为什么会不舒服?”汪苏震雄微微皱眉,只细细一想便明白了。
这种上下分明等级森严的格局安排,原本是他守护了半生的,但毕竟他已经在这个人人平等的世界里生活了这么久,总的来说,这个世界的平等,让他的人的本性已经彻底得到了放松,这对皇甫幽香这样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二十来年的人来说或许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反应,但对骤然把桌子底下的勾当拿到桌面上来说的汪苏震雄,有不同,便会产生对比,这一对比,心里的不舒服便出现了。
奇怪的是,他的不舒服,反而让这小屋里的环境给了他一种隐隐从灵魂中相碰触而产生的认同和认可,虽然并不甚强烈,却很明显。
汪苏震雄哑然失笑,微微摇了摇头。
而皇甫幽香呢,竟不由自主地,彷佛是理所当然的,在她的心里,好像认定了这里就是她的家。
为什么会有这种古怪奇怪的感觉?
皇甫幽香不禁蹙眉,只是,她好像从本心深处,并不排斥拒绝这种感觉。
这时,空气中气流旋转碰撞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汪苏震雄说不来,但皇甫幽香却感觉得到,似乎是这空气中存在的那些……人(?)在恭迎她的归来,如今在排开桌椅布置好屋子,就好像她是一个并不威严的对下人们很和煦甚至到了并不遵守那么多臭规矩的家长,在离开家的一段时间里,家里留守的小子们打闹玩耍将家里弄的乱糟糟的,而如今她回来了,小子们便吐着舌头做着鬼脸,却并不畏惧地嬉皮笑脸地在她的薄嗔之下收拾着凌乱的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