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雪,起来,快!”蒙面女子催促床上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
“姑姑,怎么了?”莫负雪很警觉,一个鲤鱼翻身便坐了起来,手中还握紧了紫玉宝剑。细细一听,屋外有四股微弱的心跳声正在靠近,但动作无声,分明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在悄悄接近。莫负雪暗想:来者不善!
蒙面女子示意负雪不要出声,自己在屋内出敌不意地破顶而出,看清了!是拜月教的四个人间使者!四人见侍月神女破顶而出,颇感意外,但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撕破黑袍,亮出兵刃,跃上屋顶。
负雪在屋内,静静听着屋顶兵刃相交的声音。开天辟地,横扫千军,天女散花,三个来人已经倒毙。只剩一位高手。
死寂,静得可怕。负雪屏住了呼吸。
“铮!铮!铮!”
临风飞燕,排山倒海……圣女朝月!连星月圣经的最高层圣女朝月都使出来了,还是无法击退来者!负雪握紧了紫玉,准备随时拔剑。
“砰!”两掌相交,双方都用尽了全力。双掌久久没有分开,两人在拼内力,真气源源不断地运到掌上。
负雪清楚,此刻双方都是背门大开,精力全都集中在掌上,只要她现在出去,在最后那位来者背上刺一剑,那他必败无疑,否则就是姑姑与他两败俱伤。握剑的手正要发力,但她又突然想起姑姑平日里对她的教诲:比武既不可自恃心法高级,以内力压人,亦不可误入旁门左道,以阴险胜人。
正挣扎着,忽的听见掌风,是姑姑先收掌。怎么这么不明智!负雪暗骂:比拼内力,星月圣经是所有武林心诀里最高级的,斗下去至多两败俱伤,对手占不了丝毫便宜。但现在姑姑先收掌,对方仍在发功,仅是一瞬,对方的内功必定逼伤姑姑的元气,本来势均力敌,现在姑姑却处在下风!
兵刃相接、相离,姑姑回身,穿刺还未使出,对手便从姑姑的身后扼住姑姑的脖颈。负雪拔剑飞上屋顶,却看见了惊人的一幕:姑姑将手中的剑由下往上刺向自己,剑洞穿小腹,刺入姑姑身后的人的肾脏。最后一位人间使者始料未及,轰然倒地。战斗结果是一死一伤。
“姑姑,这招是……”
“同生共死,你不许用。”
直到第二天早上,两人还是走在山路上,负雪喘了一口气问:“姑姑,昨晚是什么人?我们要去哪?”蒙面女子的面纱从未揭开过,但这并不影响她眼中流露的慈爱,她说:“昨晚是拜月教派来的人间使者,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我们。所以我要送你去徐州那个人那里。”“那姑姑你呢?我们一起在徐州住下吗?”“不,姑姑曾发誓效忠圣女,姑姑要回拜月教。”“不!我不去徐州,要和姑姑在一起!”
“负雪,”蒙面女子摸摸小女孩的头,说道:“拜月教虽缺乏人性,但毕竟栽培了我,作为侍月神女,姑姑的责任就是辅助圣女,不可能一走了之。你去那个人身边,他会为你安排好今后所有的生活,他会比姑姑和圣女更爱你。”
负雪还是摇了摇头,六年来生生死死,她一直都是和姑姑在一起,天冷时,姑姑替她暖脚,御敌时,姑姑不顾自身保证她的安全。负雪觉得姑姑就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至于父亲,负雪连见都没见过,现在她又怎么愿意离开姑姑到一个陌生人身边?负雪低着头,蒙面女子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能感知她内心的坚决。
“姑姑中毒了,必须回拜月教疗伤。”
负雪看了看她小腹的伤口,果然,血都是黑色的。“怎么会?怎么会?那是姑姑你自己的剑呀,你常教我不要用旁门左道,你怎么会在剑上下毒?而且你自己下的毒你应该有解药呀!”
蒙面女子笑笑,暗想:别看只是个小不点,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他们的剑上也有与我一样的毒,这种毒叫梦回拜月,只要回到拜月教拜月坛,月光一照,毒自然就解了。我下毒并不是想杀他们,而是想逼他们回去。他们也是同样想法,虽然双方均是无心杀人,但昨晚的鏖战却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
负雪沉默地点了点头,心事重重。
“你的紫玉剑太显眼了,很容易暴露身份。到了洛阳先拿去当掉,假如真的舍不得,过几年再叫那个人替你买回来。这样的稀世宝剑,无论流落到哪都不会沉寂的,只要你喜欢,那个人就一定能替你找回。”
负雪恍惚地点了点头。
侍月神女心下一沉:自圣女徐州一游回来后,心思全留在了那个人身上,在圣女殿的年月里,天天都在思念那个人的寂寞里度过。为了爱情,她放弃了这么多,值得吗?而自己,身为侍月神女,这样来“辅助”圣女,正确吗?
侍月神女摇摇头,拼命压下自己心里动摇的念头,看看年仅六岁的负雪,暗自对自己道:无论如何,负雪是无辜的。看着负雪稚嫩的小脸,侍月神女心生怜悯:这孩子还真是可怜,刚出生,便被迫离开娘亲,至于父亲,更是见都没见,甚至,她的父亲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
到了洛阳,当了剑,负雪手上拿着一袋沉甸甸的银两。
两人在路上走着,忽然看到路边跪着一对母女,地上还躺着一个用白布盖住的尸体。那女儿和负雪年龄相仿,头上插着一根草标,那位妇人跪坐着,身前写了“卖女葬夫”四个大字。
这时一个长得粗壮的大汉走了过来,丢下两锭碎银便拽起那小女孩,一边嘴里嚷着“年纪小了点,但回去调教一下应该也还能使唤”,一边像拎小猫那样提着小女孩往前走。
“娘,娘!”小女孩回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夫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翠妞!翠妞!”妇人着急地跪行着爬出几步,一手拉住翠妞,一手拽住汉子的裤腿,道:“官人!官人!”
那汉子停下,不耐烦道:“有什么要说的就快点,我还赶着回去跟府里头交差呢!”
妇人一把紧紧抱住翠妞,过了一会才稍稍松开,看着翠妞小小的,带着稚气的脸,道:“翠妞乖,到了人家屋里要听话,要勤快,知道吗?如果不勤快,可是会挨棒子的……”说到“挨棒子”三个字时,声音已哽咽。
翠妞哭道:“我不去!我要和娘亲回家!我们回家!”
妇人闭上眼:孩子爹过世前治病,欠下一大笔银子,怎么还得起?怎么养得起?不是娘狠心,而是实在没有办法……
“娘!娘!翠妞以后不吃糖糕,少吃饭,多干活好不好?我可以打草喂猪,还可以帮别家放牛!”
多么懂事的孩子呀!“哇”地一声,妇人失声痛哭。
汉子看看时辰不早了,道:“要赶回府了。”说完,一把抓过翠妞的手便要走。
“官人,求求你多照顾我家翠妞,别让她吃苦头,我给您磕头了!”说着便在大街上磕起头来,不顾满脸是灰。
“哟”,那汉子嘲讽道,“不吃苦头?你当我家是买个丫鬟回去还是请个小姐回去呀?卖身契一签,生死便由天!”说罢便走,全然不顾翠妞的哭求和挣扎。
“等等,等等!”妇人捡起地上的两锭银子,把其中一锭放回汉子手中,道:“孩子我不卖了!放在你们家里做长工,五年后我去接回来。”
汉子一愣:卖儿卖女的可打可骂,在主人家被打死的也是有的。但做长工的不一样,因为孩子要还给人家,若有个闪失可能还得到官府去,因此主人家使唤起来也有个分寸。可是这次管家是让我出来买个丫鬟呀,长工府上又不缺!
“不卖?不卖你在这瞎嚷嚷啥呀?尽耽误事儿!”汉子骂骂咧咧,丢开翠妞,夺过银子,急急又准备去找别的卖家。
妇人愣了愣,回头看了看地上孩子他爹已经放了三天的尸体,再不下葬恐怕……又想了想家中的窘迫,翠妞在家也是跟着挨饿吃苦,想到这,妇人狠了狠心,把翠妞推到汉子面前,道:“你带走吧!”
说罢便别过脸去,再也不去看翠妞。
“娘!娘!”翠妞哭道。
妇人嘴角抽搐,硬是忍住没再看女儿一眼。
汉子在怀里掏着刚刚放好的碎银。
负雪拿着那袋银两,正要过去给那母女,姑姑便略带斥责,道:“你是想帮她们还是害她们?”
“当然是帮她们。”负雪转念一想,马上明白过来,收好钱袋,问:“姑姑,你有碎银吗?”
姑姑赞赏地把两锭碎银交给负雪。
待负雪办完此事返回,姑姑问:“都懂啦?”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太多的财富不是好事。”
两人走着走着,经过一家育婴堂,负雪停了下来。
姑姑明白她的心事,道:“去吧。”
负雪经年不见自己的爹娘,见不得骨肉分离,对孤儿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进了一家客栈,姑姑说:“在这等我,姑姑去筹备一些干粮,然后从水路去徐州。”
侍月神女走在大街上,忽然感觉到了杀气,心中一惊:这么快就追到洛阳了!暗数了一下:风火雷电,四位天灵使者都在,拜月使者执行任务从来都是四人出行,看来他们刚到洛阳便在大街上发现了我,负雪暂时安全。
“出来吧!”
“嗖!”东南西北四方的建筑上各出现一个身影,顿时飞沙走石,直觉杀气逼人,四周人们作兽散状,大街顿时空无一人。
“恭迎神女回教!”四位蒙着脸的天灵使者恐怕是要先礼后兵。
侍月神女的面纱已被吹开,她正要覆上面纱,只见远处走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