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涉谷街头的寒风凛冽。杨杰西终于肯放我一人散步,真是不容易。
冬季始终不能过得快一点吗?我感觉自己的脸温度在降低,僵硬麻木。热闹的人群和闪烁的霓虹让人觉得内心烦躁不已。我只想朝着安静的地方走,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空巷子里,远处传来哭泣声,是一个女孩放声的哭泣。声音的主人仿佛没有一点想要压制自己情绪的意思,多令人羡慕的敞开心扉的肆意哭泣。
我竟然会莫名其妙地很想去找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接近零点的夜晚,在雪夜里哭泣。
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很快,我就看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是个女孩,她在雪地里慌乱地跑,跌跌撞撞,像是在找寻着什么,最后跌坐在雪地里,头垂得很低,长而浓密的头发遮住了脸,几乎是带着喊叫的哭泣声肆无忌惮地从她瘦弱娇小的身体里发出。
我离她大概只有五十米的样子,我只想靠近她。我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念头很古怪。对我来说,她仿佛有一种吸引力,吸引着我靠近。
越走近我越觉得她很熟悉,她穿着黑色的厚厚棉服,这样冷的冬天,棉服里却只有一件白色的衬衣,衬衣长过了棉服。
我蹲下身子,扶起女孩瘦弱的肩膀,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她在瑟瑟发抖,因为哭泣或是因为寒冷。
我竟然对一个陌生女孩感到怜悯和心疼,尽管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怜悯别人的资格。
她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发抖。随后她扬起皮肤通透的脸看着我,左眼角那颗深棕色的泪痣在路灯的照耀下仿佛要透出光芒来。
“你终于还是想起来吧?”女孩突然有点兴奋,还残留有泪水的脸有一点泛红。
“我记得你,你和我在公园湖边见过。”我说,“你也在东京…”
我还没有说完话,女孩就打断了我的话:“你怎么能不记得?你究竟是为什么会不记得了?你不是已经来东京了吗?不是为了寻找自己爱的那个人来东京了吗?却为什么全部都不记得?为什么爱是不可以坚持的?黑泽阳介!无论如何,从来就没有消失过,你难道看不到吗?他在这里,他在这里!”她指着自己眼角的泪痣用竭斯底里的语气说,“我已经在地狱了,并且我也不想被救赎了。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可以随意丢弃,那么为什么不干脆把生命丢弃?你是选择要我死还是要我继续活下去?我在挣扎着要告诉你事实的真相,但我微薄的力量似乎什么也无法告诉你。你终究还是选择和其他人一样。”
我松开了扶住她肩膀的手,也不想要看女孩的脸。说不上来对她是讨厌还是恐惧。只是有很想要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她的愿望。
想起她在公园湖边那冲动的举动,我就会颤栗。
“重要的是谁呢?你心里最爱的那个人?你放弃了你的爱人了吗?当你觉得某个人和你生命一样重要,当你觉得没有他你就不能活下去的时候,你一定一定不会放手,就算他销声匿迹,就算是把空气里的每个分子都搜索一遍,你也不会放弃。可是你、你不是这样子的人,你自以为是地标榜自己爱着某个人,却根本就没有把对方当成生命一样重要地看待。你、很、可笑。”女孩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用劲地喘息,很辛苦的样子。
“齐漾!散步该差不多了吧?”杨杰西的声音像是从天而降。
回头,看见杨杰西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答应让你一个人出来散步,还是不放心,所以就跟来了。你在做什么?”杨杰西朝我走了过来,朝我伸出了手"地上全是雪,你看不到么,快点起来,我们该回去睡觉了。”
我想要和左眼角有泪痣的女孩说些什么,而在我转头看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在我回头看杨杰西的时候就消失得毫无踪影了,仿佛幻觉一般不曾真实出现过。
我惊讶到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杨杰西咒骂着抱起我来:“你真是白痴。还愣住干什么?难道不知道冷吗?你每天会做的唯一事情就是磨折别人。”
过了许久,我才断断续续地问杨杰西:“刚才和我在一起那个穿着黑色厚棉服的女孩,你、难道、没看到么?”
“你给我闭嘴!什么女孩!我没有一点力气和你说话,你真是重死了。真搞不懂,那么瘦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重量!”杨杰西始终在咒骂。
尽管如此,我也不想自己走路。我比杨杰西更觉得累。
左眼角有泪痣的女孩?我是不是见鬼了?
荒唐。
杨杰西竟然说他并没有看到那个女孩,那么…她是什么?
不管她是什么,只是、再也不要出现才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