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内地、与香港、台湾及西方某些国家的文物大盗相互勾结,潜入S市西峰凤中国古铜矿冶炼遗址千方百计寻找、偷盗世界罕见的大型青铜文物的犯罪活动的猖獗,国家安全部决定正式立案侦查。于是,负责本案的二厅厅长皇甫升将这一重任交给了爱将钟齐声。为了便于侦查,钟齐声被以犯“渎职”之错回到家乡S市,下放基层重新做一名普通刑警。
这天,斜挎马桶包的钱兴财,一路形色仓皇,急急如丧家之犬。但窜到黑风沟那片密林时,脚步便慢缓了。显然,他以为已进入安全地带,显出几丝诡谲笑容,还似乎得意地朝跟踪而至的钟齐声望了一眼。
“老子钱兴财端的是黑道上碗,啥样人物没见过?想抓老子向主子邀功请赏,哼,有种就来抓呀,别他妈躲躲藏藏……”
“狗娘养的,狂别太早了!”钟齐声紧盯着钱兴财暗骂道。他并不急于擒住鸡胸,如果是这样,根本就用不着从南城几经周折追踪到这苍茫的云台山上。特别是在这深幽莫测,渺无炊烟和人迹的西峰一带,钟齐声与钱兴财巴周旋四五个钟头了。
钟齐声坚信,曾因犯走私罪坐过监狱的钱兴财,最近活动异常频繁,一定同南城造假酒、假药的康乐公司设在云台山西峰这带的地下黑工厂有关。
钱兴财虚张声势叫骂了会,好像并不急着走,从裤裆掏出那玩意撒了泡尿。然后盘腿而坐,打开马桶包拿出啤酒和一只烧鸡,竟扯起鸡腿大嚼起来。
钟齐声虽然饥渴难忍,但此时此刻,凭着他本能的特殊感觉,四周埋有一种迫在盾睫的凶险和杀机。他开始怀疑危险来自斜对面后低矮灌木丛,几只鸟雀老围着那地方飞来绕去,像是受到什么惊吓,叽叽喳喳个不停,迟迟不肯飞落进去。
突然,钟齐声近侧的草丛传出一阵声音,似是衣衫磨擦草梢发出来的。钟齐声马上调转枪口,再定睛瞧密林边的钱兴财,他已从地上跃起,抓着马桶包,像兔一样飞快窜入密林。
“砰一一”一声爆裂的土铳响,震荡着沉寂的黑风沟。
两个汉子从草丛跳了出来,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朝正将自制的短土铳别进腰间的长条脸掴了一耳光,气急败坏地骂道:“谁叫你开铳的,放跑了这姓钱的小子,你他妈有几颗脑袋?”
“三哥。”长条脸捂着被打的面颊,甚是沮丧:“昨晚在县城昌顺旅社周围闲逛,准是被钱兴财察觉了,晓得咱俩今天要在黑风沟一一”
“还不快追!”三哥怒吼着打断。
望着两个被追入密林的壮汉,钟齐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钱兴财叫骂和挑衅,故意吃喝消磨时间,并非是发现他的行踪,而是先就晓得此地有埋伏,正是刚才开土铳的这两个汉子。
钟齐声隐蔽在大树背后,他断定钱兴财甩掉尾巴后很快会从密林溜出来,另寻路径窜往汇花谷。果然没会儿,钱兴财探头探脑从密林中窜了出来。见几只松鼠在周围的树枝上蹦来跳去,便揩下汗,低声骂了几句,朝左侧的岭脊急急窜去。
天色垂目时分。
钟齐声尾随着钱兴财,终于进入一处静穆的幽谷。只见谷内地势空旷,林木相依,溪水潺潺。飘逸的雾霭中,隐隐霹出一座重叠毗连的古宅,气势恢宏,还有颓败的石桥,两三处歪斜的翘角凉亭,溪畔生长着各种颜色的花草,晚风徐徐吹过,空气中散发出一阵阵奇异的馨香,如芝似兰,扑外沁心。
看来这里就是汇花谷了。
钱兴财大摇大摆朝古宅走去,站在垮塌的大门前,先轻声拍了三下巴掌,见里面没啥动静,便不耐烦地叫喊起来;“黑屎、黑屎……妈的你死啦!”
古宅内仍未应声。钱兴财又骂骂咧咧地闯了进去。
钟齐声猫着腰,从裤兜掏出枪,贴着长满鲜苔的院围墙摸向大门。蓦然,树梢上菩鸦扑翅乱飞,大声聒噪起来,几乎就在同时,钟齐声隐约听见一种低沉的咆哮声,紧接着,古宅内钱兴财发出一声惨叫。
钟齐声端枪飞快跃进大门,绕过前院的马厩和低矮的磨房、作坊,径直闯向重堂高阁的后院。钱兴财正从一间残损不堪的厢房趔趄奔出,脸上充满了恐怖神色,一头栽倒在钟齐声脚下,翻翻白眼气绝了。
钟齐声俯下身,拿过钱兴财身上的马桶包,见他背上渗出血渍,又伸手撩开他的衣服,背上赫然插着一把梅花形飞镖。
钟齐声惊怒了。他慢慢站了起来,警觉地看了看那间毫无声息的厢房,跨过钱兴财的尸体,朝着厢房一步步地走去。
厢房内墙灰剥蚀,暗角蛛网联接,发出阴森的霉腐气息。冲进去的钟齐声,首先闻到一股刺鼻的烟草味,他揿亮钢笔手电,将厢房仔细搜了一遍。除了一张简易的木床外,墙边有一堆凌乱的稻草,在这堆稻草的下面,钟齐声拣到了一枚绿锈斑驳的铜钱。
看看再无其它的疑迹,钟齐声又走近积满尘埃的窗前,这才发现,窗外是一堵坍塌的后院围墙,再后面则是密密的山林。
就在钟齐声省悟的这瞬间,古宅外面暮鸦又一阵骚动和聒噪。少顷,传入两个汉子粗重的脚步声,大概是见到地下鸡胸的尸体,其中一个惊叫起来,“三哥,有死人……是钱兴财这小子。”
“快搜搜他的身……噫,这家伙背的马桶包呢?”
“准是被杀他的人抢走了。你瞧,他背上还插着一把梅花飞镖。”
“妈的,走,咱们先进厢房看看……”
钟齐声倾耳听着,是那两个愚鲁汉子迫寻来了。此刻,他想抓到的是杀死鸡胸的诡秘杀手,便敏捷地翻出窗,钻过那堵坍塌的围墙,很快隐入已黑的山林中###第51章
钟齐声第二天傍晚回到南城。这位上巷公安分局的年轻刑官,莲头垢面,特别是两只裤腿成了碎布条,活像个街头的流浪汉。
凶手虽然没抓到,但就在他扑入山林的刹那间,又一次清楚听见低沉的咆哮声。只有凶悍的狼犬才能发出那种声音。直到今早天亮时,钟齐声才在一处潮湿的洞穴边,发现人与狗的依稀迹印。从现场迹印分析和测算,钟齐声估计凶手高约一点七米,脚蹬四十一码登山旅游鞋,是个年近四十的壮汉。
“看来那家伙与两个土汉不是一伙的,杀钱兴财怀有别种目的。”钟齐声心里思忖。肖龙是个单身汉,自下放基层以后,一直没在分局集体宿舍住,而是在临江街租了一间私房,已经快有半年了。
房东家的人正在吃晚饭,一见钟齐声满脸倦容回来了,很胖的女房东忙搁下碗筷,提着两瓶热水随他上楼,并告诉钟齐声,就在他外出的第二天,有个身穿黑短衣裙,长着一张马脸的年轻女人来找他……
“今天上午她又来啦。”女房东不满地唠叨:“神色慌慌张张,鞋也跑掉了一只……”
钟齐声听着心头猛一凛,来找他的女人绰号叫“黑蝴蝶”,原跟南城盗王韩老八是一伙的,专靠色相从事流氓诈骗活动。上星期,韩老八因与去年底市中心银行百万现钞失窃的刑事大案有牵涉,被抓进监狱。黑蝴蝶却遭到一伙蒙面歹徒的追杀。是钟齐声救了她,并将她秘密隐藏起来。
从黑蝴蝶的交待中,钟齐声得知在他所管辖的区域内的康乐公司,不仅为牟取暴利,生产假酒假药,而且打着开发矿泉资源的招牌,在云台山西峰一带开有地下黑工厂。黑蝴蝶还供出几名与她来往的“嫌疑犯”,钱兴财就是其中一个。在杳无人烟的汇花谷,钟齐声之所以放弃对那诡秘凶手的搜查,今天急于赶回南城,就是等候黑蝴蝶提供新的情况……
“她临走留下话没有?”
“她说若没啥意外的话,明天上午九点她在老地方等你……”
女房东掩上房门走后,钟齐声想痛快冲冲凉.脱衣裤时,一件圆圆的硬物骨碌滚到地上。原来是那枚绿锈斑驳的铜钱。钟齐声便拣起扔在桌上,朝窗外瞥了一眼,发现有两个蓄野鸡头的青年,叼着烟,围着他的住处逛了会,又溜入一侧的小胡同。
钟齐声冲完凉,揩擦着湿发从浴室走出时,房里的电灯已亮了。同事马东明正坐在桌旁,一边吸着烟,一边翻出马桶包的一张图在看。
“你这家伙,啥时候来的?”钟齐声先打了声招呼。
马东明是省警校毕业的。钟齐声看看仍在聚精会神瞧着图纸的他,就拍拍他的肩说,“这是市地质研究所绘制的云台山西峰一带的勘查图,不知咋落到钱兴财的手里?你瞧,西峰一带的地形地貌,图上都标得很清楚。但这几处用红笔标有∧,另几处画的是圆圈……不知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有矿的山岭和沟壑吧。”马东明答着,缓缓抬起头:“钟齐声,钱兴财那家伙呢,你没有抓住他?”
“他让人给杀啦!”
钟齐声从马东明手中拿过勘查图,神色有些懊丧,“那凶手很狡猾,会使梅花飞镖,而且带有一条极凶猛的狼犬……”
马东明沉思片刻,拿起桌上的那枚铜钱,“这枚古钱币从哪捡来的?”
“是我在钱兴财被杀的那座鬼宅捡到的。”钟齐声燃起了一支烟。“怎么,你对这玩意儿感兴趣?”
马东明笑了笑,“明天我想让董教授鉴识一下。”
钟齐声知道,马东明对古董文物有浓厚兴趣,喜欢收藏古钱币。他所说的董教授是市文物博物馆的一位考古学家。因此,钟齐声对马东明拿走这枚铜钱并不在意。
“马东明,我刚才听房东说,你今天来找我几次了,发生了啥事吗?”钟齐声忽然盯着马东明问道。
“这几天你没上班,高队长发脾气了,拍桌打椅,勒令我今天二十四小时之内……”
钟齐声刚一走进刑侦队办公室,队长高长鹏手中还握着话筒,就冲他劈头盖脸训斥起来。
“钟齐声,你好大的架子,几天不上班,还让我派马东明三番五次上家中请。你说,我该怎样处分你?”
高长鹏满脸怒气,像是和谁刚在电话中争执过,放下话筒又忿然骂道,“到处找市领导告状,煽动耍笔杆的混帐记者造谣中伤,赔偿什么名誉损失费五万块……妈的,没一点企业家的风度,敲竹杠敲到刑侦队来了。”
“高队长,啥事惹你发这大火?”钟齐声故作惊诧问道。
“你小子甭装蒜!马东明呢,他没有告诉你吗?”高长鹏狠狠瞪着钟齐声,“章远益将咱们告了!胡副市长的秘书刚才又打来电话,像他妈兴师问罪一样,质问是谁派你去调查康乐公司……”
“你小子就爱狗咬耗子多管闲,事。”高长鹏掏出一支烟,点燃狠吸了一口,“几天不来上班,瞒着我,跑到两三百公里辨的云台山调查啥地下黑工厂……那地方是你的管区吗?咱们韩局长去那,都拿分局介绍信。我已调查过啦,康乐公司是派人到那一带开发矿泉资源。就算他们造假酒假药,难道工商部门会不作处理?肖龙,我现在命令你,把黑蝴蝶交出来!”
“黑蝴蝶?”钟齐声大吃一惊,脸上露出迷惘神色,“怪事,高队长咋连此事也知道?”
“你从那伙蒙面歹徒手中救出黑蝴蝶后,当晚,又将她藏了起来。不仅我知道,连韩局长为此事都发了脾气。肖龙,你可真是吃了豹子胆,黑蝴蝶与市中心银行……”
“她与那件案子没啥瓜葛。”钟齐声没让高长鹏说下去,“她已向我坦白交待过,案发的那天晚上,康乐公司业务股长陶宜元将她带到家里,两人嫖宿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陶给她两百元的垫床费。”
“你很相信这女人嘛!”高长鹏双手抱臂,露出嘲讽的目光。钟齐声不禁微感尴尬,但随即镇定地:“就在上星期,陶宜元又将她叫到家嫖宿,寻欢作乐中。陶向黑蝴蝶透露,今年初,公司经理章远益曾搞到一百万的无息贷款。”
“这是康乐公司经营上的问题,那管人家这事干啥?”
钟齐声没理会他的警告:“几天前,我已调查过市内所有的银行,今年初,并无一家银行向康乐公司贷款……那么,章远益是从哪搞到的这笔巨款呢?”
“噢?”高长鹏一下变得警觉起来,“你是怀疑这与市中心银行那起案子有关?有确凿的证据吗?”
“队长,你还记得去年底康乐公司财务员梁倩坠楼一案吗?据她临死前跟她丈夫透露,就在市中心银行案发的那天晚上,约莫九点钟左右,陶宜元曾带两个人见章远益,恰被清完帐下班的梁倩看见了。当时她心里一惊,因为,这两个家伙正是警方四处通缉的越狱逃窜犯……”
“是郑疤子和黄头菜吗?”
“不错,就是他俩。”钟齐声顿了顿,又继续,“当天深夜,就发生了市中心银行那桩大案。几天以后,梁倩精神失常坠楼自杀。当我通过她爱日调查并掌握到这一线索时,郑疤子和黄头菜已神秘地失踪了。以后,我就一直暗中查访这两个家伙,但毫无线索。直到黑蝴蝶这次向我坦白交待,康乐公司在云台山西峰一带设有地下黑工厂……”
“我明白啦。你这次追踪钱兴财到那地方,找康乐公司地下黑工厂的目的,是想抓到郑疤子和黄头菜。因为你怀疑市中心银行一案是这两个家伙干的。而且,怀疑章远益与南城某个黑组织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是这样的。”钟齐声用肯定语气答道。
高长鹏激忿拍案而起,背着手踱了几步,想了想,才对钟齐声言锋稍缓和地,“下次再不准目无组织纪律,听见了?像这次万一在那鬼地方殉难,谁替你收尸!”
钟齐声转身欲退出时,又被高长鹏喊住:“还有,你把黑蝴蝶交出来。”
“是你的命令吗?”
“怎么,是我的命令你就不服从?”高长鹏的火气又上来了,朝盯着他的肖龙吼着,“这是韩局长的命令,而且限你明天上午十一点前交出!”
华灯竟放的夜市,钟齐声走入一家较冷清的商店,拨通了东平巷派出所电话。他想起了昨天马东明所说的那桩杀人案。
值班的是该所的刘所长,他在电话中告诉钟齐声:受害者是个孤老头。由于无依靠,街道居委会便安排他看守废品收购站,每月给他生活费。谁知本月八号的夜晚,这孤老头睡在废品站,竟被人用绳索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