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深夜,中院万籁俱寂。只有突袭而来的急雨,夹着风声沙沙地扫击着窗户上的玻璃,足能让房里人感到窗外世界的凄凉纷乱。
一个黑影贴着墙壁,悄无声患,慢慢靠近邵云海的寝室。他警惕看了下周围,跃上一堵土墙,这墙壁正与邵寝室的屋檐衔接,有一裂缝口,可以窥视寝室的动静。
邵云海没睡,幽暗的灯光下,他显得烦躁不安,如坐针毡,拄着手杖不停地走来跛去。最后又回到桌前,用手杖挑下墙上的那两幅画,摊平铺在桌前,仔细端详了会,然后仍挂在原处。倾听窗外的风雨,他踱到床头柜前,拧开了一架老式留声机,随着磁盘和顶针的磨擦,响起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趴在屋檐的黑影惊讶发现,这段曲子响起的刹那间,床后的墙壁忽缓缓裂开了,出现一个小门,邵云海刚一钻进去,这小门又很快自动关闭了,天衣无缝。只有郁闷的乐曲仍在无人的寝室回响……
就在这时候,前院有人在喊叫:“有贼,有贼……快来抓贼呀!”这喊声打破了别墅的沉寂,黑暗中,似乎传来不少纷沓的脚步声,还有手电在晃动,“别放跑了贼,抓住他!”
匍伏屋檐上的黑影倏然不见了……
“钟叔,都快吃午饭了,你咋还睡着不起床?”
钟齐声伸下懒腰打着哈欠,望着拉开窗帘的小珍,关心地问她,“小珍,昨天你带我去后院玩,邵叔傍晚找你去,没训斥你吗?”
“邵叔没训我。”小珍一脸喜气,笑盈盈地道,“邵叔找我去,说省艺术学院马上要招生了。”
“噢,他要送你上省艺术学院?”钟齐声又望着天真无邪的小珍,“哎,小珍,昨晚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外面有人喊抓贼……抓到了没有?”
“我早上闻过周妈,昨晚是有个贼潜了进来,没抓住……后来贼逃跑了。”
钟齐声没再问了,走到窗前瞥了眼庭院。那背朝他的花匠,仍在剪枝、浇花,蒙口罩的汉子则低着头,不紧不慢地扫地。钟齐声看着冷冷一笑,扭过头低声地,“小珍,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什么事啊?”
“我有个妹妹在市歌舞团,想今晚见见她。这是写给她的信。你只帮我投进大门外不远的邮筒……”
钟齐声边说边掏出信,又从证件夹拿出钟妍的照片。
小珍一见吃惊起来,“她就是你妹妹吗,上星期五的晚上,她还和那港商来过邵叔家……”
“真的,那天我吃完晚饭后,到邵叔房里去玩,听见邵叔笑哈哈的声音,‘吴老弟,几年未见面了,你这么一整容,我更认不出来了。这位是钟小姐吧,久仰,久仰’。我感到好奇,趴着门缝一瞧,看见你妹妹与那港商坐一块,穿着白衣裙,挺漂亮。”
小珍将信装入衣袋就朝外跑,不料与进来的邵云海撞上了,邵云海生气道:“小珍,啥事这么慌慌张张?”
小珍吓得伸下舌,没回答,扮个鬼脸一阵风似跑了。
邵云海皱皱眉,“这孩子,越来越变得不成样子了。”
钟齐声问他,“邵先生,你找我有事吗?”
“哦。是这样的,我马上要到省城洽谈一笔生意。临走前特来告知,因为外面风声很紧,希望我不在家的期间,钟警官不要随便出外。”
“你去省城几天?”
“可能要个四五天吧。”
邵云海到省城去了。钟齐声等待寄信的小珍回来,然而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还是不见小珍露面。问周妈,周妈也感到纳闷,不知小珍的去向。
钟齐声似乎预感到什么了,事不宜缓,他决定提前采取行动了。
夜幕刚一降临,钟齐声从另一处侧门摸进了中院,看看没什么动静,用薄钢片打开邵云海寝室的门,打亮钢笔手电,走到留声机旁,先将音盘调到最低限度,床后的墙壁刚露出那小门,便弯下腰钻了进去。
这是一条通往后院的通道,曲曲折折,两旁是坚实的墙壁,钟齐声走到尽头的一间房屋前,掏出那把老式铜钥匙,插入锁眼轻轻一扭,两扇铁门就无声无息开了。钟齐声闯了进去,手电照到一堆乱稻草旁时,有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惊慌站了起来,当看清是钟齐声时,不禁惊喜地“啊”了声:“钟警官!”
这女子正是肖龙所要营救的苏晓丹。
钟齐声轻声制止她,“别说话,快,随我离开这地方。”
两人迅速离开了关押的房屋,沿着漆黑的甬道返回邵云海的寝室,谁知刚从墙壁钻过来,钟齐声不禁怔住了,苏晓丹也吓得退后几步,只见明亮灯光下,邵云海正坐在太师椅上,身旁各站立着一个蒙面汉,杀气腾腾,虎视眈眈盯着钟齐声和苏晓丹。
邵云海此时完全变了一个人,平时那种文质彬彬的神态荡然无存了,满脸阴鸷之气。他盯着钟齐声几秒钟,开口了:“钟警官,我好心收留你,没想到你竟会忘恩负义……我看你演的‘苦肉计’该收场了。”
“不错,我们演的这场戏也该到此结束了!”钟齐声直视着动挪身子的邵云海,嘲讽地道,“邵先生不愧是老拐,复仇会的总舵主。”扫了眼他身旁的两个蒙面汉,“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二位一个应是扮成花匠的杨老板,另一个是戴口罩扫地的黄头菜。”
这两个家伙闻言一惊,揭下蒙面布,果然是黄头菜和佳乐酒吧失踪的杨老板。
“好眼力。”邵云海嘲讽道,“没想到钟警官来寒舍三天时间,就看出我这两个‘仆人’的破绽了。其实,我们黄先生,就是这位‘黄头菜’认识你,而你现在却不认识他!说白了吧,黄先生就是你五年前在海南尖峰岭那段奇遇的搭挡——将军肚!他逃脱后被我收留了,再在香港一整容,所以你认不出了,所以我也早就知道了你的底细!”
钟齐声“嘿嘿”一笑,“当年的毒贩马仔‘将军肚’成了你的打手,这确实出乎我的想像。不过,你的一切秘密也被我掌握了。”
“是的,我知道你发现了我寝室的机关秘密。”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昨天你有意让我看墙壁上的这两幅画,晚上我曾趴在你的屋檐上,看见你启动过秘密小门。”
“难道你不认为这里面有诈吗?”邵云海狡黠地眨了眨眼。
“不错,我们从一开始接触,相互之间就在利用,你想通过我知道那十一尊青铜兽的下落,而我的意图不言而喻。现在看来,是我赢了。”
“什么,你赢了?”邵云海一听,脸色倏然变了。
“对,是我赢啦!”钟齐声微微一笑,“因为我已达到了目的,不仅找到魁首的老巢及苏晓丹的下落,更值得考古学家们探讨的是,你们赵氏家族与青铜兽的渊源。”
见对方愣住了,钟齐声轻视地一笑,“你本姓赵!你祖父就是当年河南开封‘中原营造公司’的老板赵金楼,父亲是公司总经理赵福鑫。你们祖孙三代都是勾结洋人盗窃国宝的民族败类!市博物馆韩安民教授知道你们家族的底细。”
邵云海掩盖不住惊恐的神色,死死盯了钟齐声一会,终于颓败道:“不错,你说对了!又赢了!”
钟齐声朝前跨了一步:“昨天上午,小珍带我在这古老的宅内走动时,我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特别是你邀请我到你的寝室,有意让我瞧见墙上两幅古画,我不禁大吃一惊,几乎要喊出‘逍遥庄’三个字。我马上意识到,这里才是逍遥庄的全貌。而汇花谷的那座逍遥庄,因在清代乾隆年间,被闵家改建过,面貌全非……邵先生,你赵家的祖上,才是汇花谷那座逍遥庄的原主。
“至于你的墙上为什么只挂有这两幅古画。”钟齐声瞥了眼阴沉沉的邵云海,稍提高下嗓门,“答案也很简单,是你在清理政府归还的这座旧宅和财物中发现的,但你并不知还有另两幅画。也许是无意之中,你又从后院那座古碑上发现你的祖上遗留下的有关青铜兽的秘密。这就是后院那块古碑上铭文为什么被毁掉的原因。于是,你为了找到自以为是你祖上留下的‘遗产’,纠合走私犯钱兴财,还有刘祥——就是死在天鹅宾馆那个姓乔的港商,三人按照古碑上的记载,在三年前的冬天,窜到了汇花谷那座逍遥庄,逼闵郎中说出隐埋青铜兽的地方。闵郎中却茫然不知,你们认为他是故意隐瞒,就用极残酷的手段折磨他,最后为杀人灭口,把闵家大小六口人杀了。临逃走前,又将闵郎中所收藏的医术秘笈席卷一空。遗憾的是,在山林仓皇逃跑中,你的左腿踩上钢制强力兽夹,夹断了你左腿的脚骨……
“你的左腿虽弄瘸了,但你占有青铜兽的野心更加膨胀了。你一方面暗中网罗警方追捕的歹徒,精心策划复仇会组织,另方面不惜花费钱财,将此宅按照画上的原貌修复好,企图找到藏有青铜兽的地室。去年十一月,你因腿伤复发住院,认识了同病房的一位姓魏的老者,他是市地质研究所的总工程师,交谈之中,得知西峰发现古铜矿的消息后,你虽惊喜若狂,但囿于利害后果,不敢轻举妄动。经过一番周密的策划,你通过陶宜元,认识了章远益,想利用康乐公司这块招牌,以所谓开发西峰一带的矿泉资源,进行盗掘古铜矿遗址的罪恶活动,其目的是想盗掘到十一尊青铜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