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虎正在擦拭柜台,见二老神情凝重,忙问什么事。李东瑞从内兜慢慢摸出那纸条,递给他:“你给看看,写的是什么?”“爸您又不是不认字。”李晓虎依言接过纸条,念道,“男得神仙眷侣,女有桃花片片。”“是好事吧?”老婆子喜上眉梢。李东瑞抽出一根烟点上,心情大好。
“阿爸阿妈来啦?”李晓虎的老婆进门来,“刚才老师说,东东的手抄报画得好,可以参加区里比赛,让他在设计创新上再下点工夫。我都不懂什么设计、创新,是不是找个人指导指导?”李晓虎默然,又道:“让他自由发挥多好,画得好不好都是别人说了算,其实参不参加比赛都没关系,还多个压力。”“那不能这么说!这也是增强他的心理素质嘛,再说参加比赛就是不一样,如果得了奖,以后说不定可以加分的!”
东瑞老婆接口道:“还是好好去比吧,让晓夏指导他。”李晓虎老婆撇撇嘴:“人家大忙人,我可不敢请。”“我跟她说!”东瑞老婆有点赌气,她看不惯媳妇对女儿冷眼。儿媳妇听出婆婆话里意思,暗暗“哼”了一声,绕开李晓虎,走近货柜,拿块布擦起来。李东瑞无话可讲,就背着手出去。老婆子朝儿子说句“好好看店”,紧步随老头去。
李晓虎看看老婆,自言自语道:“男得神仙眷侣,女有桃花片片,是什么意思呢?”“什么什么意思?还不是说女的风流啊!”老婆把抹布挂好,“这天气,还不见太阳,答应东东明天出去玩的,也不知道雨停不停。”“明天再说吧。”李晓虎从抽屉里取出木雕,一个手提葫芦的人现出雏形,“从哪里看出是女的风流?”他对她的解释稍感兴趣。
“桃花嘛!还一片片的。桃花不是一朵朵的吗?一朵朵的开花结果。一片片的?就不是结果,是胡乱了。”老婆一番口才,脸上免不得现出得意。李晓虎心下一惊,道:“那,男得神仙眷侣,不是说两人很好、有结果吗?”他老婆白着一双眼,半晌解释不出,最后歪着头,问:“你怎么尽说人不懂的话?是说谁的?”“没什么。阿爸阿妈给晓夏和阿古测了八字,仙姑就给了这几个字。我刚开始以为是好姻缘,现在想想,好像另有意思,却想不通。”“难怪。”他老婆冷笑一声,“说得也真准。我就说嘛,女的风流成性了。阿古怎么会看上她,没戏的!”“你别这么说妹妹,她又不是大恶人。”
这时,进来一老太太,要求买醋,两人的这个话题才停止了。
屋内隐隐播放着琴曲,弥漫着袅袅香雾,王禅在下饺子,一个个的饺子如同音符,跃入滚水,悄无声息,却翻滚着煎熬着。她望着这场激烈的挣扎,也没有作何感想,只静待。待饺子被端上餐桌,润泽饱满的样子令人欣喜,她蘸着醋,仔细地吃,眼睛却瞧着手机,一个早上它都很安静。其实她不是想找谁聊什么,而是想有个对象,知道那人在干什么,可是不知谁才是那对象。这样的苦恼在她身上还真少见,她甚至怀疑自己寂寞了。
吃完饺子,她抚着手机,使劲感觉自己,设法找出原因。无意中打开短信收件箱,她猛惊出一脸的汗――收件箱中满满尽是陈古的信息,之前她竟然一条都没删。她饶有兴致地看完每一条,章想当时情景,不禁笑了。半晌,她自语道:“原来跟他认识才三天啊!”
耳畔的曲子是《忆故人》,她呆坐默想,心中发酸,想到要决定去不去跟文远见面,很累人的事,但又不得不面对这事,或许自己今天的态度就是最终的结果,对文远和自己都是解脱。走出去才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这天王禅无心弹奏,也无心看书,突然下个决定,出去走走,于是披上外套,打把伞出来。
蒙蒙细雨缠绵了一个早上仍不歇,空气清冽,王禅神清气爽,寻了一条熟悉的线路,坐公交车而去。
玄海抖了抖白马褂,反手甩向背后,穿上,喝两口热茶,半躺在靠椅上,捧着一本旧书读。门外有脚步声,他看也没看就对那人喊道:“买报买杂志别进来,钱罐就在门口,”那人站定,略一迟疑,走进门来,是高跟鞋的声音。玄海坐直身子,放下书,抬眼看。
进门来的是笑盈盈的王禅。见他呆愣,她笑问:“有好书吗?”玄海这才章过神来,跳下椅子,忙忙道:“好书多的是,随便淘。”
屋内到处是书与书架,还有书袋,地上桌上椅子上甚至床上都散放着旧书,王禅闻着书香,挑出几本看,吃惊不已:“怎么还有这么老的版本,你可真有本事。”玄海哈哈笑:“不偷不抢,不诓不骗,好多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王禅点头称赞:“确实都是好书!”环顾四周,家具甚是简单,一桌四椅,墙角砌有一个小灶台,只几瓶酱醋酒油等调味品,心想:这人生活如此简朴,在现今社会还真少有了。玄海嘿嘿一笑:“我怕用煤气,怕用柴火,就用电磁炉。我也会现代化的。”说着指指灶台上方石头屉。王禅抬眼一看,果见屉中摆放着一个锅,锅底压着电磁炉,她笑笑不语,心内赞许:善用现代化并不可耻。
门口有人喊:“都市报一份。”随即听得“哐当”一声,硬币落入钱罐。玄海不去看,转身端起茶壶,给王禅倒茶。王禅闻出是铁观音,便接过茶杯品了一口。两人倚桌坐下。
“听阿古说,你很少出去。要是出去,会去哪儿?”王禅诧异自己竟来这儿,就好奇玄海的想法。玄海喝口茶,摇摇头:“去的地方多着了,走仙山,去看戏,逛菜场、医院,至于逛的巷子就更多了。”王禅曾听陈古讲过,玄海身体状况不太好,今日听他不动声色地将“去医院”看成“散步闲逛”,不免心惊。
玄海似没看见她的神情,顾自继续道:“还好我这人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会主动去找什么人,在这里过活也不觉得难受。不过,有朋友来,我还是开心的,那些客户当中,来来往往的,其实真正算得上朋友的不多,大多没话可讲,买了书也就章去的。”王禅道:“在你眼里,称得上朋友的,该是知心透底的吧?”“哈哈哈,那是。”玄海霍地站起,背着手,昂头笑道,“是朋友,我自当奉茶伺候。你也是我朋友!”王禅也笑道:“不敢,我与你还没知心呢。”玄海渐收笑容,淡淡地望着她,缓缓道:“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今天来,不去找阿古,却来找我,定然知道我不会闭门谢客。”王禅哈哈笑起,点头道:“你真聪明,在我走进大门的那刻,确实在想,你不会谢客。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我今天来这儿,不是找阿古,也不是找你,而是闲逛散心。”
“哦?闲逛散心完全可以去山上湖边,我这儿地方小,走不了几步啊。”玄海微笑着对她说话。王禅摇头道:“不然。书中自有闲逛处,何况这么多的好书,我今天无心细看哪本书,但看着它们历经变故聚拢一屋,人站在一旁就觉得舒畅感动。何况门口那条章头巷,虽谈不上人迹罕至,跟外头比起来,已是散心好去处,就算有人出入,也似画如美景,随意得让人惊喜,心情自然转好了。你也不过是个风景,难道非得要人计算分寸、框架美景吗?”玄海瞪大眼珠,欲语又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心中却连连叫好。
王禅喝茶,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