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菡萏之上的木蓉神色匆匆,那些与她熟识的草木纷纷揭开花叶让出一条小道来,经过介灵池一侧时不经意间瞧见了那一团蓝云,全身都颤动了一下,飞驰的身影停了下来。
百里奏见到平日里待自己最好的大姐也不打招呼,黑洞洞的眼睛里有着说不出的木然和冷漠,不过木蓉早已习惯,却还是如往常一样上前,俯身,弯头,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那些蓝色的小虫也温驯地飞舞,有一种不被主人认可的欣喜。
“真是个小孩子呀,姐姐问你,为什么要打伤那三个现世来的人?”
被蓝云围绕的小孩嘴角一丝不屑的笑意,硬生生地挣脱了大姐的手,转过身去,静静地望着一池此时更加阴郁的池水。
仿佛被这样冷漠了无数次,木蓉早料到是这种结果,脸上也倒释然,右手手指微微一动,在一旁汲水的水菡萏便游了过来,载着主人往花叶深处游去,温柔依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以后可不要这么顽皮了哟,到时连姐姐也无法救你了哟。”
一脸冰色的百里奏手指微微一颤,那根雪莹丝渐渐显现,刚才一瞬间被封闭的五感也渐渐恢复,离渐眼见脚上的雪莹丝渐渐化作浮尘消失不见,刚才想必是百里奏用念力将自己的五感封闭并将形体隐藏起来。
如果被自己的大姐看到自己居然如此对待贵客,肯定又会惹上不少麻烦吧?
百里奏不管倒在地上的钟离渐,而是自顾自地朝一边花丛走去,弯身翻找着什么东西。冷冷地扔下一句:“不要碰介灵池,你惹不起的。”
离渐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红尘,转身准备离去,却发现百里奏在花丛中掏出一只不大不小的风筝来,令他一震的是那只风筝上有两只活灵活现的眼睛,此时好像正在看着他一般,定睛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只风筝居然是用蓝孔雀尾上的翎羽做成,那两只眼睛就是翎羽上的巨大斑纹,风筝后面拖着两条长长的尾羽,丝毫无风,却仍旧微微撩动。最奇怪的是风筝下面没有连着轴线,是一只彻底断了的风筝。
百里奏注意到了钟离渐的目光,十分不情愿,抱着风筝转过身去,径直走了,那只风筝透过百里奏的肩膀好像还在看他,两只眼睛有着隐藏的笑意,让他感到心寒。
离渐又怎么会知道那只风筝的重量呢?
木蓉穿过万华宝刹时与那些想念她的花草叙了一番旧,好不容易脱身出来,便火急火燎地朝麒麟阁奔去,一跨进麒麟阁的门槛,才发现巫王早已不在,心料不好,搞不好巫王已经前往穿廊小筑了,这下自己连为四弟解释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从麒麟阁出来的时候木蓉一脸愁容,眉头锁着重重的东西,心中那块石头就是放不下,一头差点撞到了二弟和三妹的身上。
木蓉抬头,看见来人不由得一惊,他们两人不是去百兽山为百兽登记户籍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眼前是一位身高八尺的粗犷汉子和一位小巧玲珑却又妩媚动人的女子,均是二十来岁光景,汉子全身裹着白虎皮,腰间别着两把榔头锤,剑眉星目,炯炯有神,步步生风,这是麒麟阁巫王二弟子百里虎啸;女子小鸟依人般,皮肤雪白如纸,蓝色的眸子璀璨如夜明珠,朱唇淡抹,一身的洁白羽衣,在微风中轻轻浮动。这便是麒麟阁巫王三弟子百里琴鸣。
百里虎啸腰间别着的是一块虎豹环逐样式的黄色玉璧,琴鸣腰间却是一块凤舞九天样式的白色玉璧,各自标志着各自主人的身份。一袭雪白羽衣上的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水波流转,轻轻地掠过大姐,不做丝毫的停留,声音似盛满好意,却又带着倒刺:“大姐,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到哪儿去呀?”
百里木蓉一脸不自然的笑意,平息了急乱如麻的呼吸,缓声说道:“我正要去找巫王呢。二弟和三妹不是上百兽山去登记飞禽走兽的户籍去了吗?如何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天所有的飞禽走兽都躁动得不行,根本无心听我两人指令,真是奇怪,这样的情况我们两还从没见过,见史册上也只有四十七年前的九国之乱出现过。”琴鸣一脸的不解和懊恼,旁边的虎啸看到了,马上露出怜惜之色,原本硬朗的轮廓顿时柔和了很多,百里木蓉并不想和他们纠缠太多,转身告别,便往回穿廊小筑的方向走去,却听得琴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大姐怎么这么快就走呀?我们一路上听说从山上下来的三位贵客被打伤了,是不是这样呀?谁这么大胆敢这样对待他们?”
一旁的百里虎啸连忙扯着琴鸣的一角,一连做了好几个手势,示意她小声点,琴鸣却丝毫听不进去,仍旧在那里话里带刺的喊叫:“大姐,你可是迎接他们的负责人呀,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让他们在来的路上受伤了,到时该怎么和银鳞族交待呀?”
百里木蓉耳朵都要起茧了,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消失在前面的转弯处。
房间里满床的藤蔓都无聊起来,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还处在半昏迷状态的上官飞梦,从刚才服用玉灵散开始,飞梦体内的毒素似乎感受到了威胁,疯狂地在她体内搅动。
一旁的龙战和慕容沙只能看着干着急,没想到即算是从那个危险的“小孩”的魔爪下逃脱,现在还是难以彻底摆脱死神的纠缠,如果没有那一颗玉灵散,只怕现在上官飞梦已经魂归故里了吧。
此时门外传来沉重的敲门声,刺猬头大喜,以为木蓉姐姐取了药回来了,从床上跳了下来,径自去开门,打开后,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位白发苍苍却满脸红光的老人,一脸温和宽厚的笑意迎来,让龙战感到十分舒服。
用鹤发童颜来形容这位巫王再也不为过,岁月的刀很不公平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看上去仿佛四十来岁,华丝整齐地收在顶上的紫阳冠中,一根遒劲的扶桑木穿过发冠,底下垂着长长的紫金缎带,上面缀满了看不懂奇而怪之的符文,冠上刻画着的便是麒麟殿上的那四只神兽。
清瘦遒劲,令龙战见到他第一面便觉得此人非同寻常,一时也忘了搭话。
房间里的慕容沙见这么久龙战也没吱声,有点奇怪,询问龙战是不是木蓉姐姐,最终还是巫王首先微笑着开口打破僵局,“老夫乃朱羽国麒麟阁巫王百里伏夕,能让我进去说话吗?”
龙战回过神来,搔了搔头,连忙赔笑道不是,“哦,这位大叔,快进来吧。”
听得龙战这样称呼自己,百里伏夕先是一惊,继而只笑笑解释自己乃是百岁之身,哪奈何龙战这样称呼,便也随着龙战进到房子,看到合心藤上的飞梦,只一眼,便从那伤口附近游离变幻的黑气辨得正是自己四弟子百里奏的“虫雷”,脸色微微一变,有一些怒气跳跃在眉间。
百里奏太不像话了,这次居然伤了沧溟四十多年来等待的贵人!
巫王毕竟为一国之长,迅速消了眉间的怒气,转而为笑,“众位可曾看清楚伤你们的是何人?”
于是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讲了一遍,打消了百里伏夕心中最后的疑惑。巫王如今也无可奈何,还得自己收拾这个顽皮四弟子闯下的烂摊子。
巫王起身来到飞梦身边,双眼雪亮在伤口附近巡视了一番,便伸出右手在伤口上微微一颤,微微发力,飞梦表情愈发扭曲,嘴中的喃喃变成了呻吟,伤口的黑气如同受了惊一样乱窜,接着所有的黑气都凝聚到伤口之下,成为一个极黑的小斑点,巫王把手往上一提,斑点化作一个黑色的小虫从伤口中钻出,意欲逃走,却被百里伏夕一手捏住便缩成一团不动了。
刺猬头十分不解为什么不把这害人的虫子给捏死,只想巫王肯定有自己的考虑,也没有多问,只见随着虫子离开伤口,飞梦紧绷的肌肉和神经都放松了下来,伤口也没有刚才的阴郁玄黑,脸色慢慢红润起来。
正在此时,合了一半的门被推开,百里木蓉一脚踏进来,手里还握着刚找来的药瓶,一望到巫王和他手中的黑色小虫,便知道自己来晚了,心中一边为飞梦的伤愈高兴,一边却又为四弟发愁,只怕现在四弟的事情巫王已经知道了吧。
看到木蓉,巫王便起身出去,仍旧保持着那一抹温和的微笑,合上门的时候望着床上的三人,却对木蓉吩咐道:“这些日子让他们好些养伤,待伤好后,带他们来麒麟阁。我有事要交代。”
百里木蓉猜不透巫王心中所想,索性不猜了,点了点头,可此时巫王依旧温和吐出的一句让众人都大惊。
“你们的好友钟离渐现在就在房顶上呢,别让他摔着了。”说完双门就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