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冉月下了出租车,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早,薇姐约的是12点半,现在刚好11点45。白冉月赴约一向都很准时,况且这次是薇姐介绍兼职给她,更加不能迟到了。
说起薇姐介绍兼职给她这件事,还得从一个星期前说起。
在白冉月参加培训期间是没有薪水的,本来大学毕业了,也找到工作了,再没理由还朝家里要钱了,所以白冉月就找到了一份家教的兼职,给一个上初三的女孩补了一个月的课。
那天正好是结课领薪水的日子,可没想到却在小区门口碰到了安薇。
安薇得知了她在找兼职,二话没说就要给白冉月发薪水。白冉月再三推辞,说什么也不要。最后没办法,安薇只好就先答应了白冉月帮她很早一份兼职。
过了没两天,安薇打电话过来,说是帮白冉月找到了一份兼职,还是翻译的工作,今天约在这个饭店见面,18号房间。
白冉月下了车就看到了饭店的招牌——“望湘园”,过马路,走了进去。
果然是很有特色的一家饭店,古朴简约的小吊灯,用粗木板隔开的格子间,粗面白麻石地板,到处布置的像是来到了湘西的民家。
18号房间位于二号厅,两个大厅之间由一面墙和一面巨大的高浮雕杂宝屏风花板隔开。白冉月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站在走廊里欣赏起面前的这架巨大的雕花屏风。这是很典型的湘西土家风格,这让去过湘西的白冉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正当她要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的说话声让她停在了那里。
“很久没来了,这儿装修风格又换了。”
“是啊,毕业了以后大家都很忙,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呀!”
白冉月就那样定在那里,那个声音,是梦吧?她不敢回头,她怕与他照面,她怕面对着他,她自己泪眼婆娑,而他只淡淡的看一眼,走远。
直到确定那脚步声越来越远,白冉月才慢慢地转身。
她看到的依然是挺拔如初的背影,一如他高中时候的样子,宽阔的肩膀,笔直修长的腿,脑后短短的头发,和高中时期不同的是,他一身纯黑的西装英俊不凡,身边是一位看似教养优良的名门淑女。
他是背影,白冉月看不到那双眼睛,但是她好想它,想它是否和从前一样,皎洁,透亮,如星子般耀眼。
白冉月就那样傻傻的站在那里,出神的望着叶丛朗的背影。
光与影交错着,白冉月看不清前方,只在想,到底是时间错了还是她错了。恍然间,她来不及转身,而叶丛朗,已经回头。
两个人,站住,相望……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她的卷发长长了,代替了马尾,披在肩膀上。她的脸还是小小的,有些无助的苍白,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一些。她没有笑,所以无从看到从前那个盛着笑意的酒窝。
叶丛朗看着对面的女孩,她一点没变,局促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用手指紧紧捏着衣角,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眼神中透着不安。
叶丛朗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什么时候到北京的?”
听见叶丛朗说话,白冉月不得已,抬起眼睛看着他:“差不多快两个月了,”为了显得自己更镇定一些,白冉月艰难地笑了一下,“你到这边,来吃饭?”
“嗯,这儿离外交部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很方便。”
白冉月听见外交部三个字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
“你在外交部上班?”不等叶丛朗回答,白冉月咧开嘴角,脸上是很欣喜的神色,起码她这么认为,“恭喜你,做了外交官。”
叶丛朗看着白冉月脸上有点僵硬的表情,他无法平静了,当年,她狠狠的伤害毫无保留的欺骗看似没有留下任何伤口,可是没有人知道,最深的那道在他心里……
“呵,那个只是运气好而已,”叶丛朗看着白冉月,挑眉,勾起嘴角,“辰光集团的首席外翻,”一边说着一边点头,英俊的脸庞满是轻蔑与疏离,“这才是实力派最完美的体现!”
白冉月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下子怔在那里,呆呆的望着对面的叶丛朗,眼神空洞而无力。叶丛朗也不回避,直直的看着她,那眼神似乎是带着洞察一切的犀利,要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白冉月心下一片了然,他一定是看了报道,然后和所有人一样,对她这种凭借关系而上位的行为由衷的感到不齿。没有否认,没有辩解,她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早就没有自尊了,于是微微低下头,轻声说了句谢谢,声音有些嘶哑。
叶丛朗别过脸去,他见不得这样,而她总是这样。不管别人说的是真的假的,不管别人说的有多难听,她就是这样,听了,然后微笑着答应。
你看得出来,她心里明明是很难受的,可是总是在努力的平静,努力的不去在乎,努力的用微笑粉饰眼泪。
叶丛朗感觉到了自己有些后悔刚才出口伤人,但是更让他恼火的是,他为什么要后悔?面对她,他有必要心软吗?
面前的女孩,他曾经的爱。他爱的那么单纯,那么无私,那么赤诚,可是结果呢?她捧着他的那颗心,笑着扔在了地上,说我不喜欢。可怜的他的那颗心,碎了,碎的无比干脆,无比果断,几乎再无修补的可能。他花了很多年想要忘却那段往事,想要遮住心中的伤口,可是她的出现却又再次揭开了它,还是一样的疼,一样的血淋淋……原来那些反应已经是本能的了,他不要后悔,他不要心软,他得收起慈悲,然后揭穿她最假意的面孔!
白冉月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很轻松的语调,“刚才,刚才我看见你旁边有一个女孩,她是你女朋友吗?她,她很漂亮。”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她仍在极力的掩饰。
“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最好以后都不要再关心了。有些人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它不会等在那儿,它不会用一个不变的姿态去等待一个永远都令人失望的对不起。”
冰冷的语气,冷漠的眼神,这样的叶丛朗她从没见过,在她的印象中,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看着他,那种感觉又清晰地袭来,仿佛是被人扼住了脖子,疼到快要窒息。慢慢的攥紧了手指,直到感觉到尖锐的疼痛才松开手。
她听得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多年前的事,终究成为一个不能被跨越的鸿沟,它横亘在那儿,阻隔了她想解释清楚的所有。算了吧,解释清楚了又能怎样,他只是感觉挫败,他只是气不过,也许那件事在他心中早已翻篇儿了,在他23年的人生中根本不值一提,那只不过是已经过去的过去……
她能想象得到叶丛朗此时脸上是怎样一副厌恶的表情。她不敢看,所以只好垂下眼。使劲的睁了睁眼睛,想要把眼泪忍回去,可是它还是溢出了眼角又被白冉月快速的拂去,她当它没出现过,最后只用沙哑的嗓子说了句知道。
借着窗子射进来的光叶丛朗看到了那滴泪,不管它是否刺痛了自己,仍旧面不改色的喝着面前的咖啡。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的同时,徐然走了过来,“丛朗,”看看对面的白冉月,“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白冉月努力微笑着,摆着手,“噢,没关系,你们说。”
“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听完这句话,叶丛朗顿了一下,看向白冉月,没等他开口,白冉月先抢着说了:“没关系,你,你们有事就先忙吧!我等的朋友还没来,我要再坐一下。”
叶丛朗站起身来,想了想,伸出手去,“那好,再见。”
再见吗?他心中只怕是祈祷再也不见吧?
白冉月没有抬头,她怕她一抬头眼泪就会不自觉的流下来。她看着叶丛朗那只手,伸出手,慢慢的握住,“嗯,再见。”
等她再抬头时,他已经不见了。白冉月感觉这是梦,可是手上的温度却告诉她,他曾来过……
等安薇过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原来给她介绍兼职的人竟然是外交部高翻司的副司长沈青园,她是安薇当年在复旦的同学,毕业后来北京发展,无意中考取了外交部的高翻司,现在,已经是高翻司的副司长了。
下个月欧洲政要要开始为期一周的访华,具体是哪些人,沈青园并没有提起,白冉月想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国家机密了吧。
当然这些政要们都是带着家属一起来的,这当中不乏某国的第一夫人之类的人物。在他们访谈期间政要们的家属提出来希望能够游览一下北京城。
外交部高翻司虽然是翻译人才辈出,其中也不乏世界顶尖精英,但是有关旅游的一些要领和常识却是他们不熟悉的。
所以沈青园想到了安薇,辰光集团可是北京最大的旅行社之一,他们那里一定有合适的人选。
白冉月苦笑着,这情节像极了她小时候疯狂迷恋过的狗血又烂俗的电视剧。
五年后,他们,真的,就这样,不期而遇了。带着各自的新身份,努力的要像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般若无其事。
如果当初她执意拒绝安薇的帮助,是不是他们这辈子就要擦肩而过,只能做陌生人?
可是,你见到他了,那又怎么样呢?他记得你,可是只记得他认为最丑陋的部分,言语的重伤已经是客气的了,那已经是她能享受到的最好的待遇。
可是,那种感觉又比陌生人好多少?也许,还不如陌生人,至少他不会这么厌恶。
白冉月坐在公车上,望着因为水汽而有些模糊的玻璃窗,透过它还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外面的霓虹灯,灯红酒绿,更显内心的凄凉。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白冉月,你来北京除了要工作,不就是想印证一件事吗?好了,现在你看到了,除了被伤到体无完肤之外,可以了吧,应该都死心了吧?
慢慢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落,冰冷而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