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云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林世道的鞭子,跪在他脚边哭哭哀求:“老爷,老爷您发发慈悲吧。小姐也是您的女儿啊,就算是庶出,也是您的长女啊。您是朝廷的大官儿,怎么能打死自己的女儿啊老爷。”
林世道才猛的惊醒过来,是啊,打死自己的女儿,传出去还怎么做人,还怎么在朝为官。像他这样的读书人,是连府里的下人都不能够打死的,有了错处,只管打发出去,死这个字,是绝对不能出现在林府的,更何况是他亲生的女儿。
想到这一层,手里的鞭子就好像有千万斤重,再也挥动不起来。皱着眉看着满身是血的林娇,心里一阵的厌烦,想着屋里那个毁了容一辈子不知道怎么过下去的才十三岁的小女儿。
更是恨不能杀了地上躺着的这个大女儿,可是为了他的名誉,为了他的仕途,林世道只能挥挥手叫管家:“把她弄去荒房,找个大夫给她看看伤,药该吃就吃,养好了伤,从今往后就关在荒房里,我不想再再林府别的地方看见她这张脸!”
宝云一听有救了,心里欢喜的不得了,可是看看小姐现在的样子,把她一个人扔去荒房,岂不是让她自己等死?一想到这儿,对着林世道就磕了个头:“老爷,奴婢打小就跟着小姐,求求您还让我伺候着小姐。”
林世道心里厌烦林娇,连带着宝云都不待见,见她身上也落了鞭子抽的痕迹,更是烦躁,从鼻子里往外挤音:“愿意伺候就一起滚去荒房,你可记住了,再让我在别的地方瞧见你们,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林娇和宝云一起被关进了北苑的荒房之中,这处房子原本就是林娇的娘吴氏原来的旧住处,是自从吴氏过世之后就一直荒废了下来的。管家按着林世道的吩咐,请了大夫帮林娇诊治,又拿着药方子请示过林世道后,才一溜儿跟着大夫去拿了药回来,嘱咐奴才们熬好了送去荒房,就再不管林娇死活。
宝云先头是替林娇吃了几个鞭子,故而身上虽也有些伤处,却不像林娇那样已经叫打的奄奄一息,这会子正拿了奴才送来的外涂药膏,咬着牙帮林娇把衣服褪下来要上药,可却生生疼醒了林娇。
衣服料子本就不是极好的,因是打的皮开肉绽,加上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下去,衣服上脱开的丝都已经嵌进了肉里,衣服也已经和身上的血肉黏在了一起,宝云这会儿一动手去脱,虽然端的是小心翼翼,可是也难免会扯动到林娇的伤口,更何况要脱下来,就比如会把那些丝线从肉里拉扯出来。
林娇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都疼得要命,伤口的地方因为是鞭子抽打,还一阵一阵火辣辣烧的慌,开口的时候竟连嗓子都哑了好多:“好丫头,你快别哭,我没什么事,就是身上疼一些,你正经的替我擦擦药,我也好过一些。”
宝云本来就小声抽泣,一听林娇声音这个样子,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还一边儿断断续续冲林娇说:“你可图什么呢,早说了叫你别这样干,你又不肯听,非得一个一个整治她们才算完,如今可好了,让老爷打成了这个样子,万一奴才们克扣下来你的药,可怎么好呢,我们出不去啊,老爷说了再瞧见咱们就是死路一条的。”
林娇反倒扯了个笑给她,抬抬手想去安抚她,却发现浑身用不上一点力气,连抬手都费劲,索性让宝云扶着就靠着墙坐了起来,又不敢实实在在的靠上去,怕碰到背上的伤处,又让宝云把自己的衣服解开,好帮着上药,看着小丫头哭哭啼啼的样子,林娇不禁心头一动。
开口宽慰她:“说你傻你还真犯糊涂了,那些是药又不是金银宝石,谁犯氮气的克扣它?不能用不能吃的,我是不知道我爹怎么吩咐的,可我如今还有药能用,就说明是他授意的,那些个奴才见了今天这样的阵仗,还敢克扣我的药吗?哪个不要命了去克扣那些个不值钱的东西,给了我同他们也没什么不好,何苦为难我呢。
平日里我又不是恶毒的主子,为难了哪个奴才,招的他们今天要报复我”。宝云仍旧是哭个没完,帮着上药的手都有些发抖,一个没留意指甲刮了林娇的伤口,疼的林娇面部表情都扭曲了一回,哭笑不得的说宝云,“你还哭呢,拿着指甲一下一下的刮我,等一会儿我就得伤上加伤了,也不知道你这丫头到底是要替我上药还是正经要害我呢。”
吓得宝云赶紧住手不去碰林娇,跟林娇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情绪平复下来很多,才继续帮她上药,又把那天林娇混过去之后的情形都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忍不住的抱怨起来:
“真是要吓死个人了,要不是老爷突然回过神儿来,保不齐真的打死你了,你说你死了,我往后可怎么办,我打小伏侍你,说句不敬的话,心里是拿你当亲人看的,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且不说老爷夫人不放过我,就是我自己心里也过不去的。可是话又说回来,老爷的心也太狠了,你跟三小姐都是他亲生的女儿,三小姐的脸虽然是毁了,可凭着林家徐家的名儿难道还嫁不出去了吗?
怎么就非要打死你,为了一张脸就要拿你一条命赔上去?想想都叫人寒心”说到后头觉得话有些伤林娇的心,又赶紧岔开话题,“可是小姐,话又说回来了,咱们怎么办,难道真的以后就要一辈子待着这里了吗?”
林娇对宝云前面说的话倒是不在意,毕竟林世道也不是她亲爹,不管怎么样对她,她心里是不会有失望和难过的,只是替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不值而已。可是宝云后面的话却让她不得不好好考虑,是啊,怎么办?
难道一辈子就在这个破屋交代了?不,不可能,如果她真的是林娇,恐怕就听了林世道的话,一辈子要被关在这里了永远不能离开半步,可她不是那个柔弱的小姐,她要离开,一辈子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林府,出了林府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可是又转念一想自己身上重伤,如今一条小命都丢了一半,宝云虽然伤得不重,可总不能带着伤出门,叫人看了指定起疑心,况且出了这个门就得什么都靠自己了,金银钱财总要带一些在身上,对了!
林娇猛地想起来从前看过的一本关于唐朝的书,好像是说古代的人都有一个户籍,类似于她们的身份证一样的东西,没有这个东西,出了林府也走不远,还得被衙门当流民抓起来。想到这一层,看了看宝云,问了她一句:“咱们这个地方有人看守吗?”
宝云摇了摇头,这两天的确是除了送药送饭的人,再没见过别的人来。
林娇一听没人看守,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继而对宝云说:“丫头,咱们得跑,要不然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等林庭林芙平复下来,想着咱们做过的事儿,一准儿得整死咱们,更何况还是林徐氏呢,她这会儿是让女儿的事情搞得神志有些不清楚了,可回过味儿来,想起来我害的她女儿毁容,你说她能放过我吗?你还是帮凶呢,你也脱不了干系”。
宝云心里一寻思,是这个道理,老爷说出了这个门是死,可是不出这个屋门,还不是一样等死,故而点了点头,林娇这才继续说下去。
“前几回你偷偷的给她们屋子里放东西,做的都很好,也没人发现你,可见你是个机灵的。这回还得你帮忙,我这么重的伤,不好好养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怕是动不了了,你得去偷些金银珠宝来,还得把我的户籍给偷出来”。
又转念一想,宝云是个奴才,她如果是奴籍,那可就不好办了,想着就问了句,“你是自由身还是奴籍啊?”
宝云知她有意逃跑,听她问自己的户籍的事儿,想了会儿也笑了笑,同她说:“我是家里卖给林府的,仍旧算是良家女不是奴籍。论理说,原本我的户籍应该是林府收着的,可是老爷一向在这个事情上心善,凡是进了林府的奴才,户籍都莫自己收着,若是哪天不想做了,只需要回禀了他,他准莫了就可自行离开的,以往有离开的,老爷还都贴别了银两的。”
林娇却是没想到林世道还有这善良的一面,很是不屑的哼一声,丢了句“假仁假义”,再看看宝云,说道:“这么着就更好了,你就趁着这几天晚上去偷些金银珠宝回来,可千万记着,偷不起眼的,别引起旁人的注意,要是被发现了,咱们可就跑不了了。”
宝云心里暗暗记下,林娇又同她说了些什么东西不该拿,什么东西可千万别拿的话,宝云自己在心里重复了好多回,确定自己都记清楚了,才跟林娇说了句“小姐就放心吧”。
这手里的药也上的差不多了,林娇身上也舒服了好多,之前火辣辣的灼烧感被这清凉的药膏涂抹之后竟把疼痛减去了一半,林娇看着宝云身上好多道鞭子抽打的痕迹,叫她自己也上了些药。
又说:“女孩儿家金贵,身上可不兴留下疤痕的,我不知道这个药除疤有没有效果,可也得涂一涂,想来这样的药膏,都是带着消除疤痕的作用的。你别只顾着我,这两天还要去府里拿东西,自己身上带着伤,做事儿也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