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失了手中兵器,无可抵挡,仰身平贴马背躲过迎面一斧,见李洵机灵抛了手中长枪过来,双手握住,正好挡住了北漠彪汉回手荡来的第二斧。
只觉得此人臂力甚大,恐怕与李昊天也不相伯仲,一挡之下,双臂更觉酸麻,心知不能力敌,一枪晃过,拍马往自己唐刀落处驰去,侧弯腰伏身一手拨了唐刀出来,见彪汉已经追近,扭腰一招回马枪,并不刺人,却将彪汉座下马儿的脖子斜着刺穿。
战马骤受重伤,吃痛发狂立起半身嘶叫,彪汉借着座骑一掀之势翻下马来,却不再追击萧遥,反而一跃而上身后李洵的马背,将他制住,打马狂奔逃去。
他并不识萧遥其人,只知其甚为厉害,心下颇为忌惮;莫说自己无法将他击杀,便是能杀了他,又哪里抵得拿了这人质重要!
他和萧遥拼斗,一眼觑见前些时日所押之人正呆呆留神注目萧遥鏊战,眼下正好捞得了空子,便一手将他制住策马飞奔往前方北漠骑兵队中。
变故骤生,萧遥心中大恨,双腿一夹,沙暴撒腿追赶。只手擎了长枪,运足真气往彪汉后背投了过去,长枪挟势飞出如电闪,正中那彪汉的右腰;彪汉在马上晃了一晃,犹自纵马跑了二十余步,方才缓缓倒下马来。
只李洵被制住穴道,身子僵硬坐在马上不得动弹,身畔已有北漠将士拿枪向他挑来。萧遥大急,拍令沙暴骤然跃起,只身闯入敌阵,顾不得枪矛攒刺,只挡避过要害,赶到李洵身边欲将他一手提过马来。
当此时机刻不容缓,不容有失,右手提人之际,左侧又有数柄长枪刺来,萧遥不敢闪避,恐伤了李洵,左手持刀奋力斩出,同时以身侧挡,拼着受伤将李洵提来置于自己身前,右手一拂已将他穴道解开。
挡枪救人一气呵成,萧遥将刀换于右手,左手虚抱住李洵的腰,低喝道:“冲出去!”沙暴早知主人心意,发足从右侧人马稀疏处狂奔而出。纵有北漠兵士相拦,被萧遥挥刀横斩,竟阻之不得,眼睁睁看着两人跑了。
见远离了战场,李洵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待沙暴于一僻处停了,才吁了一口气道:“还好又有你救我。”
听得萧遥轻轻“嗯”了一声,身子软软地靠在自己背上,才觉出不对,侧身来看,才发现一支枪尖正从萧遥左边肩窝透出,前面半边甲衣已被鲜血染红。
李洵唬得心中狂跳,忙扶了他跳下马来,见是一截枪头从他左后肩刺入,正刺了个对穿,想是欲挑之时被萧遥斩断了枪身,只留得枪头穿在肩胛,经一番狂奔,更是鲜血涌出。
李洵惶乱无措,伸手去捂那伤处,却哪里捂得住,不过须臾,血已透过指缝汩汩流下,眼中更加急得含泪。
萧遥提起精神,轻呼了口气:“先扶我坐下!取我腰橐中那只青花瓶子,倒一丸药给我吃。一只青色布包,里面有止血药粉,还有绷带。”一口气说了这几句,只觉得已是累得紧。
李洵忙应了,将手上鲜血胡乱在身上揩了,从萧遥腰橐中取出药物,先喂他吃了,又拿了那包药粉,不知如何洒上才好。
萧遥苦笑轻叹了一声,伸出右手慢慢解开早已破烂不堪的银缕护身软甲,示意李洵帮忙脱下,随手扔在地上,胸口已喘息得厉害,只得摸了靴中匕首递与李洵:“将我衣裳割开!”
李洵接过匕首,小心割裂他左肩血衣,取下裂片将他左肩伤处露出,手却陡然一抖。衣裳割裂,萧遥缠胸的布片露出,即使裹得极紧,也看得出她胸前玉丘微隆;李洵不由怔在当场,匕首“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萧遥此际没有精力去理会得这些闲事,轻声急促地说道:“你从后面握紧枪头,我数一二三,你就用力拔出。”喘了口气,又补充道,“记得,要顺着伤口直着拔,不要偏了!一拔,就洒药粉上去。”
听到李洵低低应了声“好”,深吸了口气,口中慢慢念出:“一…二…三!”只觉得左边肩胛倏地剧痛,不由得咬牙闷哼了一声,旋即感觉清凉,见李洵已是咬唇稳着手将前后透穿的伤口都洒上了药粉,用绷带胡乱缠住了,略弯了弯嘴角:“做得……很好……”
她连日奔驰未得好好休憩,一场混战又至身上多处披伤,失血较多,先前勉力提了一口真气指点李洵,如今伤重之处已妥,其余小伤并不以为意,心神一松,眼皮不觉沉重起来,再也撑不住慢慢阖上了,竟是半昏半睡了过去。
李洵先唬了一跳,待探手在她鼻下知还有气息,连忙小心将她抱住,触到她指尖冰冷,忙解甲脱了上衣将她紧紧裹住,慢慢放平躺在地上,又查看她身上其他伤处,如法洒了药粉上去,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先前所见。
萧遥,居然是女子?!
李洵魂不守舍地捡了地上那把匕首,重新插回萧遥靴中的藏鞘。忽听得远处传来“萧将军”的呼喊声,忙仔细将自己的上衣与她穿好,又用甲衣裹紧了,仔细查看了无有不妥,才小心避开伤处将她横抱起来,骑上沙暴,循声迎去……
李昊天处理完手中军务,只觉得心中闷闷,起身出营,立在小山丘上向北望去。这几日他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处理事罢,都会站在此处向北望一望,明知什么也看不到,却总被心中那缕牵扯将自己的人带了过来。
霞光飞散满天,将天边的鳞云层层渲染金红,明明根本不相关联,李昊天却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另一种颜色:灯光下那湛然的暗翡色。
暗翡色的水眸盈盈楚楚,分明含了一片春光潋滟,偏又透着懵懂无邪……李昊天不由握紧了双拳,闭上了眼,细细感受着晚风拂面,恨不得将这阵清风都化作萧遥的气息。
直到天光已暗,安和来唤,李昊天才走下小丘,草草用了晚食,洗漱罢了,拿了一卷兵书释要坐于灯前细读,看了几章,渐觉眼前朦胧,正想揉眼,忽清楚地看到萧遥正立在眼前。
李昊天大喜,伸手去拉他,萧遥却退了一步,秀眉紧蹙,口中闷哼了一声。李昊天这才看到,不知何时,萧遥的左胸竟自后向前透出一支箭尖来!箭头雪亮,犹带血湿,不过瞬间,萧遥半身甲衣已尽染血红!
李昊天瞬时觉得如坠冰窖,双手发抖,伸出要去揽住他,捂住他伤口,萧遥却已软软的倒了下去不见踪影,心中刹那间痛得撕心裂肺,急切大呼道“萧遥”、“萧遥”!
耳边突听得安和在急唤自己“将军,将军”,李昊天猛地起身骇然四顾,发现自己还在营帐之中,手中兵书不知何时已掉于案上。
见安和还焦急看着自己,强忍住心悸,摆摆手示意无事,令他出去。自己才慢慢坐了下来。原来只是一场梦魇!李昊天轻轻吁了口气,一边宽解着自己,一边按向自己胸口……
胸口里那颗心,兀自泼刺刺地跳得厉害。萧遥,不会出什么事吧……不,不,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一直就是只狡猾的狐狸,不管有多大的危险,他都一定能逃脱的……萧遥……萧遥!
萧遥!
恍惚听到有人在疯魔般地呼唤自己的名字,萧遥猛然睁眼,挺身想坐起,一只手已经轻轻按在她右肩:“别动。”一转眸,见是李洵坐在自己床边,不由微微松了口气,放松地躺了回来。
这才发现肩窝已包扎了绷带,绑得紧紧得很不舒服,不由皱了眉,伸出手去解。李洵忙捉住她的手:“你别动。”
萧遥挣开他的手:“绑得太紧了。”
李洵顿时有些赧然:“我不知道……我以为绑紧点好些……”见萧遥不理他,自顾自地要解开绷带重新绑过,忙背过身避视,耳朵却慢慢地红了,“你身上的伤,都是我帮你处理的,没假手别人,他们……都不知道……”
她的脸,也是自己拿了湿巾,一点一点帮她拭净,揩掉满面尘土血迹,直到露出那张白玉般的隽秀脸庞。只她身上的缠胸,虽浸血干结已污了,自己也不敢去动,只就着她露出的肌肤,为她轻轻擦拭干净。饶是如此……李洵的脸也慢慢烧了起来……
萧遥“嗯”了一声,重新系好了绷带,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若敢说出去,我绝对会让你死得很难看!这可不是威胁,我向来说到做到。”
李洵不由身形一僵,绮思瞬间粉碎,心中闷闷无语:这妖狐!背后又传来萧遥可恶的声音:“给我倒杯水来,要温的。”
莫跟伤员作计较,莫与女子作计较……李洵稳下心神,倒了满满一杯温水过来,递与萧遥时,因走得急了,杯中水晃,已是溢出小片湿了萧遥前襟,李洵下意识地拿了床边的棉帕想揩,又突地顿了手,期期艾艾地说了句“对不起”。
萧遥不耐地接过杯子一口喝了,边以袖口抹着胸前湿处,边吁了一口气不满道:“五公子你还真不会服侍人。”
抬眼见他有些窘然,到底忍住了再嘲,环视了身畔一周连连发问:“这一役战果如何?这里可是淮州蒙城赵将军的军营?布在何处?距蒙城多远?”想了想,又补问道,“我睡了多久?骑兵队伤亡如何?”
李洵被她一串问题问得懵了一下,想了想才回答道:“正是赵将军的军营;你已昏睡了一整天。”顿了顿又继续答道,“此地名唤‘双丘’,距蒙城约八百里,就在我们与北漠人交战的那两座山丘的南面。我们的骑兵伤亡不大,方才伍牙将已经清点了,八十三人轻伤,重伤四人,亡六人。北军逃了大约两千人走。”
萧遥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表示自己已明了,募地又想起了一个麻烦:虞立明不知可会在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