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起眼睛,高速飞行的黑影在我的脑海里慢慢减速停止——看得清楚了,那是一支箭,很特殊的箭。
整个箭身通体黑色,却能完美的反射光线,在阳光下几乎成了一道白光,消融在空气里。箭的尖端不是尖锐的箭头,而是一朵黑色的绽放着的曼陀罗,它上面层层花瓣诡异而扭曲着怒放,花心好像黑洞一般要将人心吞噬进无尽的妖异和未知的死亡之中,又好像一颗呆滞的眼球,毫无情感的凝视让人浑身发冷。
这是一个绝顶杀手,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他完美的隐匿起气息,一路尾随我出城到人烟罕至的树木丛生的郊外,又选择了快到达‘帝都’的时刻动手,最大限度的降低我的警惕性,同时利用刺眼的光线隐藏自己的箭矢。
我紧盯着疾劲而来的箭矢没有任何动作,直到它冰冷诡异的气息已经让我的斗篷边缘在夏日的正午结了冰——轰,箭矢在我的身前爆炸了,一团黑紫色的雾气升腾而起,仿佛是我身边的空间裂开了罅隙,不断流淌出墨水。雾气凝而不散,反而像有生命一样阴冷的扭动着身姿,缓慢却坚定的将我包裹在里面。
我闭住呼吸,悄悄撤掉刚刚挡住箭矢的,手掌一样大小的‘冰镜’。可是我很快发现这团紫黑色的雾气并没有任何腐蚀性——难道是我多心了,这只是用来遮挡视线的烟雾吗?不过这正合我意,我将计就计老实呆在雾气里,注意着每一丝雾气的流动。
突然我的右后方肋下的气流急速流动起来,一只袖箭夹杂着拳风却后发先至,散发出窒息的冰冷。果然是顶尖的刺客,气流不仅没有使他的偷袭暴露方向,反而被他完美利用起来。袖箭逼人的锋芒已经近在咫尺,我已不再有时间释放灵术,只好凭着直觉向前跃起以求先避过这一箭。
刚刚有动作的瞬间我的心便是一凉,因为我发现我的动作竟然无比缓慢,与我的本该拥有的速度相差甚远。而与此同时我左侧肋下竟然突然一凉,恐怕是一柄利刃已经触碰到了我的肌肤。我立刻将灵力全部释放开,凌厉的‘乱舞’成球形以我为中心扩散出无数巨大的旋转风刃,一时间飞沙走石仿佛天地刚刚颠倒的漫天尘土。我半跪在地上,缓解着模糊的视线和剧烈的头痛。现在我明白了,那紫色的雾气恐怕是对神经产生麻痹的毒,所以我才有了幻觉,对身体的控制也下降了很多。
等‘乱舞’的效果结束后,我环顾四周,整个郊外丛生的树木已经完全被打碎成木屑,土地翻起,割出沟壑纵横的伤痕,方圆五十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荒漠。失去了树木遮挡,平坦的荒漠一览无余,但我还是失去了刺客的踪影。我更加谨慎,直觉告诉我他并没有逃开。
我召唤气流把我承托在半空中,仔细感受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下一瞬,一堵黏土堆积成的墙在我身后弯曲耸立而起,在一柄袖箭插进以后骤然变得坚硬无比,紧紧夹住了袖箭。我转过头,那是一个蒙着面,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刺客,他隐藏在土里,在刚才突然窜出来想要再次偷袭。刺客沙哑却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哦?呵,不是风元素的灵能力者啊。”
听着他被识破抓住仍然淡然的语气,我含怒出击,右拳积蓄灵力向他的左臂挥去。他还是大意了,尽管在我动的第一时间他就自己折断了被卡住的袖箭,但他低估了我的灵力强度。在拳头还没到的时候,他的周身已经被我溢出的灵力封锁,于是他来不及躲闪就被打中了右臂。然而这个刺客却借着我的力量直接远遁,尽管我有九成把握已经将他的右臂骨头全部打碎再不可复原。
我此时才感觉到左肋下火辣辣的刺痛,尽管没有被刺破,但肌肤已经被锋利的气流划出了一道紫红色的痕迹,好似被灼烧过一样。
我抬头看看太阳,已经下午了,我没有再追击问清楚他是谁,我只想快点回去,我的婆婆在等我。我加快了速度,向‘帝都’赶去。
我来到‘冥皇’前时,她正在那里放一只风筝,那是一只精致的小燕子形状的风筝,燕子的细看去燕子的两个翅膀上分别画着我们两个的简笔面容,想来是她这两天自己做出来的。夏末的午后很暖,阳光照在她微微仰起的小脸上,显得无比温暖。今天的风很小,她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拉着风筝线,轻轻踮起脚尖,好像在替缓慢飞起的风筝使劲。我站在不远处,突然红了眼眶,因为突然袭来的愧疚。
也许我不在的时候她就只能这样,在空荡荡的‘冥皇’大殿里嘟着小嘴转转悠悠,蹲在花园里细看一朵花被微风吹拂,一只小蚂蚁从一根草爬向另一根草。趴在桌案上用她细腻的小手编制好一只风筝,又悉心画好我们两个人的画像,然后对着天空举起风筝微微笑,想象我看到这个小惊喜的开心。在吃饭的时候摆好自己的碗筷,再把另一双碗筷放整齐,想着晚上又要一个人睁着眼睛在黑暗里胡思乱想。
也许我真的应该好好陪陪她,这才是我的家。
我勾勾手指,扬起微风,把风筝慢慢吹高。她有些惊喜的看着升高的风筝,然后偏过头看到了站在这里的我。她丢下手里的风筝线,朝我大步跑来。阳光下她奔跑的剪影温暖,在我的眼前慢慢模糊。一个大大的拥抱圈揽在我的脖子上。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我趴在她的肩上,感觉好像所有的压力都不见了,刀光剑影也不会属于我,我不再是天赋妖孽的新晋‘幽冥’,我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而这个怀抱就是小孩子玩了一天累了以后的归宿。
她踮起脚,用手轻轻揉着我后面的头发。我感受得到她的心跳,就像她也感受得到我的心跳。
咚——咚——咚——
一下一下,我听得懂她的心跳,那是跳动着的炽热思念。
咚——咚——咚——
两个人的心跳开始同步,再也分不清彼此。
我轻轻吹开黏在我嘴角的她柔滑的长发,哽咽着在她耳边说:“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差一点,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感觉到紧抱着我的手臂,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