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萤火谷’。
当青辰一行人赶到这里时,恰好又是一个夜晚。由于青辰和巫匙两个人要迁就侍卫的速度,所以到达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夜晚了。
点点萤火又一次浮动在夜幕下,飘动着往日的回忆。青辰看着这印象深刻的光景,仿佛这期间经历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如果青辰可以选择,他会在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静静看一看这样的奇景,然后头也不回的跑掉,永远永远也不回头。
他们来到那个废弃的矿前,这里还有许多没来得及搬走的工具,矿坑的周围还插着几个未点燃的火把,想来南宫寞逼迫雇佣兵连夜工作。
青辰信步向矿坑走去,矿坑周围的火把突然全部亮起,点燃了一片夜色。熟悉了使用‘灵念’的青辰并没有什么反应,他身后的巫匙却惊讶得愣住了。
刚刚巫匙只是稍微感觉到了青辰周身的灵力波动,然而却不见青辰有任何动作,却同时点亮了插在四面八方的火把。才几日不见,这小子竟然有了新的飞跃。巫匙看着青辰略显单薄的背影,夜风吹起他的袍子,吹乱了他映在地上的影子,久久不语。
侍卫看青辰独自站在矿坑前发呆,于是自行分成两组,一组在矿区周围布置防御灵阵,另一组则像百姓的居住区走去。
只是一会功夫,深夜里暗下去的灯火再一次亮了起来,伴着女人的哀求声,小孩子的哭声,侍卫的呵斥声,埋葬了一晚的安睡。
很快,侍卫们驱赶着一群唯唯诺诺的百姓,来到矿区。穿着金软甲的侍卫对着那些穿着麻布衣服的壮丁连打带踢,有些体弱的百姓被他们踢到在地,又挣扎着爬起来,因为如果不起来会被打死。
青辰被骚乱打断了思路,他回过头,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火光下人影散乱,倒映在他温润却依然是苍白色的瞳孔里——或许,灰白色是他单纯的思念和孤寂。
世界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不是为了看到这样残忍的颜色。
真正的黑夜降临了。
夜空好像盖了下来,像一块幕布扑灭了所有火把,也熄灭了侍卫所有的傲慢。
青辰一步一步,向着侍卫们走过去。在这完全黑暗,连星辰都被吞没了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散发着灰白色的光芒。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释放开来,每个人都觉得这样的气息紧紧锁定了自己,就好像处在一座火山口边缘,感受得到火山内部释放出来的恐怖热度,甚至听得到岩浆滚动的声音,可是里面却是一片黑暗,没办法判断什么时候突然喷发出那场毁灭。
在面对未知时,人永远是胆怯的。无论有多优秀的应变能力,也一样会无助怯懦。
青辰慢慢走得近了,已经看得清他灰白色的瞳孔了。在一片沉默的疑惑里,一个侍卫跪下了。尽管他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可是他感觉得到,面前的‘幽冥’大人会随时把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抹除。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脑海里只有空白的恐惧。在这样的等待中,他全身早已被全身打湿。
在辛苦坚持中的放弃,往往更容易引起效仿。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一百个——直到最后,抓壮丁的所有侍卫都跪下了。
靠得近了,可是青辰依旧没有收敛气息的意思,就连巫匙也情不自禁向后退了几步。
青辰走到了侍卫的面前,没有人敢抬头看他,就像没有人敢睁着眼睛盯着一只自己躲不开的利刃。下一秒,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星辰依旧遥远的闪烁,火把还在燃烧着噼啪作响,可是所有的侍卫却都大汗淋漓,呼吸急促,好像刚从噩梦中醒来。他们紧紧低着头,脖子后面的颈椎骨都凸了出来,好像背上有一座山,又好像前面有什么他们宁可死也不想面对的东西。
青辰像一个安静的普通少年一般,简简单单的站在侍卫的前面。他淡淡的说念道:“你们这样做,又和南宫寞有什么区别呢?”他语气平缓,不是质问,甚至不是询问。他好像是和自己说话。侍卫队长张了张嘴,不敢说话,只有一滴汗从鬓角滑落到下巴的声响。
“不,还是有区别的。南宫寞的雇佣兵有工钱,他们没有。”青辰指了指不远处茫然失措的百姓。他们有的把手慌张的放在身体前,有的紧紧抓着皱了的衣角,有的深深的、用力的看着青辰平静的面容。
“你们身上的软金甲,不是你们靠着对百姓的拳打脚踢得来的。你们在这之前和他们一样,也穿着最平凡的麻布衣服,最希望的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在温暖的被子里,安心的做一个梦。”
“所以现在,穿上了这样衣服的你们,”青辰低头看了看这些狼狈的金甲,“也没有资格这样做。”
“你们对他们做的事情,我对你们也做得到。”青辰依然青涩的脸庞,温润无害的眸子,让这样的场面显得无比诡异。
“侍卫队长。”青辰再一次平淡的说话,好像他不是在叫人,只是在说着一个名词。
可是队长此时的感觉却是五雷轰顶,他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差一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跳出去,他强撑着颤抖的声音喝道:“在!”
“龙皇陛下是否拨出了用工费?”
“是!”
“明天一早,去集市收购工具,招募工人,招募,懂了吗?”
青辰平淡的话音一落,不远处的百姓爆发出激动的欢呼。青辰转过头,看着这些因为得到了正常的权益而满足幸福的人,他们有多久都处在一个默默忍气吞声的阴影下,他们或许要的真的不多,就像青辰自己。
在侍卫后方站立的巫匙默默注视着这个身姿挺拔却不锋利的少年,苍老的眼睛里是浓浓的欣慰。老人在火光的暗处,微笑着看着青辰的每一个举动,就像为他自己的孩子一样,由衷的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