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皇宫。
当青辰和巫匙马不停蹄赶回帝都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发现帝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这样的变化不是体现在那些显性的东西上,变的是风气——还有人心。街上的百姓还依然熙熙攘攘汇成人海,可是举手投足间身为帝都子民的高傲满足不见了。
百姓中开始有了传言,说是那些地方的“叛军”已经潜入到帝都了,随时都可能像上一次杀掉财务大臣一样,杀掉龙皇。
这星火的传言开始蔓延,渐成燎原之势。如今,在帝都百姓的眼里,仿佛推翻朝廷政权已经指日可待,一时间人人自危,甚至有的人家都已经收拾好了家当,只等哪一天发觉势头不对,就逃出帝都去——土地?家都不要了,还种地干嘛?朝廷都要被推翻了,还有谁来收租?虽然不知为何,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那就更是天意的暗示,不需要我们再为了明年购买种子,开垦荒地。留足余粮,足够自家人生活就好了。
而一些曾经因为就在龙皇脚下不敢有丝毫举动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他们早就不满当今朝政,却因为身在管理格外严苛的帝都,连做梦都不敢有丝毫的出格。现在,他们却三三两两在角落里聚集起来,开始联系身在地方政权的亲友,想要作为内应,只求记功一件。
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引起的,究竟是谁那么有威信,竟然可以让帝都的百姓毫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没错,就是朝廷自己。
准确的说,是百姓以为一切消息皆为朝中传出的。如果还记得那个在帝都的角落里,卷起满城狂风发布朝廷通缉令的人,这就是一切的起点。
自然,财政大臣被刺杀的事情朝廷是不可能这样大肆“宣传”的,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看似全民通缉是合理的事情,可是真正的大事都会交给‘弑神’和‘冥豪’去做,全民通缉不仅对追捕逃犯没有帮助,反而会导致人心惶惶,而民众的舆论导向也会不利于政权稳定。
可是偏偏,朝廷没办法出面“辟谣”,他们只能默认这一切。其一,皇宫内地牢被破,建筑坍塌,虽然只是在皇宫的角落,但是依然有不少人看见,如果一切是假的,又如何解释好端端的皇宫建筑都塌了;其二,那满城纷飞的通缉令的最后,印着的正是龙皇的灵印!难道要去宣布龙皇被人假冒了?如果龙皇都可以被假冒代替——那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这一切都好像滚雪球一般,从简简单单的一张纸几个字开始,连锁出巨大的反应,百姓生活,政权稳定,就连生产的发展都受到了巨大影响。如此精妙的布局仿佛天下都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操控的木偶,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个的人还有哪个?
不过,这件事的背后既然是离觉,他的计谋又怎么会如此简单呢?那张空有画像却没有名字的通缉令,到底还藏着怎样的杀机?
青辰二人显然现在还没有时间了解这么多的变故,他们正在考虑如何面见龙皇。这对于两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十分残酷的事情,出征时的精兵悍将,一场爆炸过后,归来的却连残兵败将都算不上,两个人这一次的任务可谓一败涂地。
按照巫匙的想法,他将向龙皇负荆请罪,承担下所有的责任,并以“救命之恩”为青辰邀功,希望龙皇可以不再追究青辰的责任。可是青辰看着巫匙苍老的面容里掩饰不住的失落与悲伤,毫不犹豫的否决了这个提议。
青辰清楚的知道,作为名门望族的巫家曾经的族长,巫匙此时没有在家中安享晚年,而是继续亲自留在这个险恶的漩涡中,名为“为朝廷效力”,实际上不就是为了巫家的地位与稳定吗?一旦龙皇怪罪,巫匙的‘冥豪’之位必将不保——青辰曾经就无意中让巫匙跌下了‘幽冥’之位,这一次他又如何能为了一个惩罚彻底断送了老人多年的艰辛与布局。
只是既然巫匙没有点破自己多年坚守的目的,青辰也没有明说的道理,二人商议后,青辰无奈的同意了巫匙“如实禀报”的做法。青辰苦笑着想,这又能如何呢,巫匙爷爷依然会被怪罪,对于结果没有什么改变。既然如此,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两人并没有等待太久,便得到了龙皇的召见。二人对视一眼,走进大殿,巫匙落后青辰半步,以彰显‘幽冥’地位之尊贵。
这是世界上最雄伟的一座殿堂,里面的每一丝细小的装饰都显得大气磅礴,展现着这个宫殿的主人对于天下巨大的权力。殿堂内,龙皇并没有坐在他的宝座上,留给青辰二人的只有一个立在案前沉默的背影,还有进入大殿开始,就愈发凝重的气氛。
距离那个冷漠的背影还有七步远的距离,青辰停下脚步,躬下身子。这个距离对于一个犯了错误的臣子来说,是十分恰当的愧疚。然而在青辰左后方半步远的地方,有了轻轻的响动,这响动在青辰的心里宛若炸雷,他的瞳孔也在这一刻紧缩。
始终波澜不惊的青辰,忽然有了一瞬间地动山摇的惊慌。
就连那个始终沉默,仿佛忽略了青辰两人存在的背影,此刻也有了一瞬的颤抖,尽管下一秒就消失不见,可依然被深深烙印在青辰的眼底。
那个背影终于抑制不住了,他猛地转过头去,看着青辰身后大喝:“巫家族长,劳烦你告诉朕!你这样是为何!”
青辰微微侧过脸去,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那个高贵超然的老人,那个灵力卓绝的‘冥豪’,如今低眉顺眼的跪在这里,跪在青辰的身后,跪在龙皇的面前。
龙皇曾经有旨:“‘幽冥’、‘冥豪’等人为国效力,立下汗马功劳,实属栋梁之才,与朕共同维护天下稳定,特批此人等见本皇不必行跪拜大礼。更何况,巫匙身为曾经的巫家族长,地位毋庸赘述,本就不需向龙皇跪拜行礼。”
可是现在,这个老人却好像一个平平凡凡的百姓,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不敢有丝毫抬头,好像生怕亵渎了皇帝威严。
这一幕仿佛定格了永久,即便许多年后,青辰再一次回想起来,心里的酸楚都不曾有丝毫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