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老爷这两张亲柬,说是八字都已合算过,身世也相当,让小姐您挑着中意的便是。”
跨过门槛这步子还没迈清楚,小丫头便已开始先声达意。
“金璆,杜如瑞,倒是这玉字都有齐了。”女子不紧不慢接过薄本,轻风拂月般地来回翻动着合共不多的这二张纸页,忽的,水眸中滑过一丝蹊跷。
“小姐,琴儿可听了些说辞,这杜家少爷虽是名声响当当的大,却不尽是入得了耳的名声,还出身武家,想必鲜少受过什么管束,倒是这金公子,书香门第,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博闻有礼…”
小姐嗤笑,这丫头想是早在心里判了千八百回儿的一二了吧。
“你嫁还是我嫁?”
“小姐!”
那女子故作凝眉,心里偷偷打趣此刻涨红了脸一路形影不离随自己长到大的半个姊妹,细细思循起什么,许久徐徐开口。
“小琴,还记不记得那日?”
“那日…哪日?”小丫头生的钝,轻易还拾掇不起来那几根筋儿。
“金生水毕竟凉,水生木总是温……莫不是…”
“莫不是…莫不是什么?小姐你倒是快说呀!”
“…莫不是说的这,你且细细看这二人姓甚名谁,再看我的。”
小丫头看着看着,总算呀的一声开了天窍,小姐这方继续把话说下。
“与其这二人都未曾得见……这话确是双关的紧,老实人,亦怕是冷心人,反算那热闹之人,兴许还盼得起几分热心肠…小琴,你便同老爷说要了这份便是。”
丫头方正回忆那日寺中巨细,叫唤之下晃如梦初醒,不疑有他,便亲自捧了亲柬跑去交于老爷。
三月后,杜府
结彩成门,车水马龙,高朋攒动,有三千绣鞯狨坐,又四十玉带金鱼,满目红幔玲珑。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好容易甩脱这一大家子“狐朋狗友”,杜如瑞一步一晃,迂回踱入屋内,直用手掀了鲜红的顶戴,好一个不要脸的贱笑!
“大胆,这是哪来的天仙,把我娘子藏到哪里去了?”
“噗…”女子羞红了脸,心道此人虽鲁莽了些,与如今这一众大家公子作比,倒也并不失之无味。
三言两语下来,虽是驴唇不搭马嘴,生疏之意却也散得寥寥无几。
“嘘,不信也罢,这场亲事,其中可有些玄妙的。”
“哦,可是月老托梦给娘子指路了?”仗着“月老”不在,杜如瑞自可以嚣张跋扈地撒着欢卖好。
笃笃笃…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谁这么不识相?若是那帮死不要脸的恶鬼,看他明儿早不折腾死他们。
“小姐,给您的手信。”丫头改不过口,夫人二字是死活喊不出去,好在这家府邸也不计较。
“拿进来。”杜如瑞狗腿地给了个放行。
“是。”琴儿揣着信进屋,乘机瞄了眼新姑爷,般配的紧!
娇妻看信的神色百转千回,新郎官心下百个爪子抓挠,十三分好奇。
“相公…倒是愿意一听其中缘由。”
美人圆润的脸蛋微露嗔色,杜如瑞心下一激灵,直觉不妙。
略带不安地接过,只见上面一列梅骨般清瘦的小字:
“嫂嫂,姑且不计杜兄吝啬的那杯喜酒,那说定的一千两媒金又在何处,等的本大神颇为心焦”
杜如瑞眼角一抽,暗叹怎么就忘了这翻云覆雨的主儿,如今惹出这么个幺蛾子。
“给城东梅侍郎府上送一千两银子!”
“…涟儿,其实…”
“我看,交杯酒…这会儿还是别喝了”
“?”
女子“扑哧”一声,不过是笑在心里。
“我只道这会儿不喝怎又被听到别处去了,你能编排出这一场,也是有心,我只当是受宠若惊,倒是你,既是恩人的喜酒,做什么不好给,对了,不若相公便与为妻同行,亲自捧了这杯酒去如何。”
是夜,杜府洞房空空,新婚燕尔的两人,带着银票和酒壶,依偎着夜色,寻向一座府邸,漆白的月色与艳红的婚妆交相辉映,煞是诡艳。
可惜,可惜,闭门羹。
门环上方豁然一张牛皮大纸,看起来断然是饱经风霜却又神采奕奕“媒金里扔,院内无塘”另附二夺目大字“有狗”!
“好家伙,真不怕贼惦记”杜如瑞将银票装进布囊塞上几颗干净的碎石子,投入院子深处。
“还是无福消受啊”杜如瑞端睨着手里腹満颈瘦的酒瓶,一口一个风凉话。
“可惜了”倒是女子脸上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娘子,为夫这会儿心底有遭坛子翻了,可如何是好?”
“酸死你倒好了。”
“我可看不得涟儿守那该死的活寡,不若就在此处,干了这交杯酒如何?”
也幸好月色皎白,竟让女子羞红的脸色不那么赧然。
两人执起酒杯,月下相酌,竟像是真如请月老作了见证,霎时间,仿佛天地只余你我二人,前世今生,不离不弃。
便在此刻,哪里传来的箫声,竟像是如期而约,应情应景,仿佛,卷携梅花,直上月牙。
两人相视一笑,抵首共闻笛声深处,举起酒杯,一声嘹亮。
“多谢,梅弟(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