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湖堤微涨,水中青荇氤氲而生,颇可爱的天气。
梅卿一手折柳挥洒,思绪则漫浸在煞风景的事里。
虽说朝中官员与自己交集不少,但无非也就是那些个靠老子娘家上来的富家子弟,莫说自己,就连那些公子哥们自己也不见得知道自己那帮爹伯叔舅私下经营的事情,而前些日子的事一闹,朝中老臣更是知晓了自己的相貌,一不留神若是泄露了身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想出一阵激灵,干脆弃了这恼人思绪,忽见一画舫自打南边缓缓驶过,船尾划出一圈宽阔的波纹,船头一人正向自己招手。
“梅兄弟,近日可好?”
定睛一看,算是认得的,“不差,花大娘子的病如何?”
“内子身体好些日子前便无碍了,府里近日来了批新绣娘,正教着呢。”
听着声音悠悠从湖面传来,似乎突然有什么直逼眼前,砰地灵光一闪。
“有了!”
“余兄,小弟突然记起有一事未成,先行一步了!”
“梅兄弟尽管去吧,有缘再聚不难。”
兵贵神速,既是主意来了,自是不能撂着的,早些同皇上交代了便能早日放下块心病。
怀里尽是一堆银票,看了看面子,大了。
原来自己也算在财大气粗之列?
转身折进一家当铺,出来时,手里已有了些散银小票,再者,便只消乔装一番了。
嫣然居,听弦阁,霓裳轩,早年便是京城混的独领风骚了的胭脂馆,琴器店和成衣处,只可惜不是一个东家,否则当真是要富可敌国。
梅卿点点头,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一身装束,像那么回事了,便缩了步子朝楚馆走去,要说这楚馆是什么样的销金窝,就连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也都知晓一二。
“姑娘,这可不是什么女人来的地方,要是找人,给您通传便是。”
“小女子是琴行的人,前些日子燕红姑娘约了今日,说是要学琵琶,师傅便派了小女子来。”提了嗓子说话实是难受,还好有备无患蒙了面纱。
门口大汉听她说话,难得耐心地打量起眼前一身红衣的女子,身骨瘦是瘦了些却是别有风致,手里抱着的琵琶也是精致的很,心想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家还能惹出什么事端来。
“你进去罢”说着便向内堂杂子支道“找燕姑娘的”
“谢谢这位大哥了”轻提衣摆跨过门槛。
门口大汉掂量着来人,许久突然一扯嘴便给放了行,笑得人很不惬意。
“燕小姐方正受了气,好说也是咱楚馆的台柱子,今日那位爷也不知吃了什么药偏要蛋里挑出些骨头来,硬是把小姐贬得一文不值。”
杂子领了梅卿一路前去,很是不忿,路上还不忘交代着,倒是个识人心气的。
“喏,到了,若是方便姑娘也劝着些罢。”
“自当尽力。”
刚一进门,便见着一哭的稀里哗啦的女子,妆容早已花成一团,依稀仍是不掩芳容,只是哪里还有平日的风光样子。
“呦姐姐,妆花了可好看得很。”
话虽刻薄,听着却温温润润,女子从哭声中渐渐缓过神来,连哭带笑“得了吧,公子就是化成灰燕红也认得,今日来此作甚,莫非又是哪家公子看上了咱楼里的姐姐妹妹?”
“嘿嘿,小弟我今日恰是来给姐姐送银子的。”说着,抽出一张千两银票。
“公子,我燕红不是花淮琴,受不了公子这样的好意。”
“姐姐可千万别误会,此事,你来我往,公平的很,小弟知道这楚馆平日里来得尽是些显贵,现下又接了仕途攸关的活计,不做不成,这一千两交予姐姐,权当是劳费。”
“这便好,公子你尽管交代,平日你待我们如此,即是不收筹费这忙也帮得。”
“这怎么过意的去,此事倒也不难,只消姐姐将来往可疑的朝中臣子尽数记下便可,他们在别处能时时警醒,在这儿可就不好说了,若是听得什么端倪,也请燕姐姐留心。”
“这般,姐姐记下了,明日我便同姐妹们说了,让她们也看着些。”
“如此甚好,替我谢过姐姐妹妹们,就说以后若是有中意的郎君,小弟定当随传随到。姐姐这一千两银子,留着赎身也罢花了也罢就尽随姐姐之意了。”
“公子…”燕红想着想着,方才的委屈劲竟又是一股脑跟着上来了。
梅卿心想只好转了这话茬。
“方才听说有个不长眼的惹了我们如花似玉的燕姐姐,必是个不长眼的瞎子,诚心来捣乱的,不若小弟替姐姐前去闹他一闹?”
“得了罢,便当他是个瞎子了,公子也莫去惹他,这二人倒像是有些来头,定是一家子出来的不假,别管他们了,快给姐姐说说这京里可有什么新鲜事?”
“那可多了去了,先说那东城的何家老二…”
两人一人讲,一人听,乐此不疲。
“时辰不早了,公子请回吧,莫要耽搁了公子的正事。”
“姐姐好是无情,听够了便要赶人离去,罢了,那便隔日再来拜访。”梅卿拧着帕子哭诉。
“公子若是真隔日的来,怕是这仕途真的便要毁了。”燕红好心提醒道。
“姐姐无需担忧,除了姐姐,谁人还能认得出我来?”梅卿牵起裙裾一个转身,粲然又是一笑,霎时顾盼生辉。
“这倒是,只是你这样子都要将姐姐比个无地自容了。”
“得得得,小弟这便走,别让姐姐真恨得生吞活剥了我去。”梅卿说着便提了琴往门外跑,
屋内又传来一阵轻笑,梅卿眉目扬起,面纱之下,勾起一弯新月。
某屋,鸨母妈妈尴尬而立,手足难安。
一男子手提紫金葡萄,细长的眉眼慵懒地扫过眼前的一众女子,口中毫不留情。
“这便是出了三代花魁京城大名鼎鼎的楚馆?如此说来你们周国竟果真都是些庸脂俗粉了么?竟是没一个能入目的,你说该当如何?”
“爷说的哪里话,咱这可还有不少美人儿爷儿都还没看着,你们都下去,换些更剔透的来。”
妈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无法,连燕红都看不上别的还不是更没戏,只好先拖下去再说。
男子斜视这一群红绿鱼贯而出,嘴角挂着明显的嘲讽和不屑。
突然,一袭红衣从门前隐约而过,速度之快并不令人多想。
“慢着,把那红衣服的唤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