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洁白熟宣齐齐铺开,盖满浮云宫最长的桌案,雕花镇纸在正午的日光下散发着和田美玉般的柔光润泽,边缘微氲。
就在桌后方的地面,齐陈着参差不齐三条人影。
之间最长的人影微微晃动,形状也开始游移不定,正是“梅师傅”亲手研墨——全京城数一数二的好墨,真正的文人骚客,还就是掏不起这个腰包。
旋转碾糅之中细腻质感令人咋舌。
其实这几日下来,公主也并非刁钻胡闹,反倒是作为学生,进步如飞。
而柳妃和她,则算是完全打成一片了,自然由着来来往往串动得勤。
浮云宫前院。
“我们公主在你们主子那儿吗,四处都不见公主的人影,别说公主了,还有些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可不是吗?今天还学画呐,这师傅啊可真厉害,昨儿我见公主不吵不闹呆了小两个时辰,真是吓了一跳。”
两宫丫头拉起家长理短来没完没了,揭起自家主子长短当真没个顾忌可言。
“是么,真这么厉害呀?”头一次来这浮云宫的丫头还没见过这人口一句的“梅师傅”,也不知长得宽圆方扁,只在脑子里浮现一个鹤发苍苍长须及地的老者出来,威严无比。
滴溜溜眼睛一转,浮云宫丫头刷一声拉起华阳宫丫头,拍拍胸脯道“走,跟我来,今儿就带你去看看。”
两人一路小跑,后者跟着神神秘秘的前者来到书房的后窗外,结果,哑口无言。
“这是?”
“嘘!”回过头来的一众人等齐刷刷把手指竖在唇前,蔚为壮观。
领路丫鬟赶紧捂了身边人的嘴,阻止她再发出声音,而后带着她在边上的窗前站好,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戳好洞往里面望去。被人捂了嘴的丫头算是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虽是心里有点不敢却又耐不住好奇,于是便点点头示意明白,身旁的人方才放开了手。
长阳其实不乐意柳妃跟着,但两人有了交情便是不同了,忍痛割爱还真是揪心事,这下好,半个师傅分给别人了,偏偏这柳妃学什么都快,画的像模像样。
越想越憋不过这股劲,看看柳妃那边早已花了一半的梅花,而自己的呢,还是个不成型树桩,这做学生的,尤怕师傅偏爱学生,长阳眼神不断在两人间徘徊,一脸患得患失。
柳芸薇本就心细,这公主的意思自己也心知肚明,偷笑一阵,把手中画笔搁在一边。
“画了也有一会了,我去沏壶茶来。”
梅卿点点头,感觉也有几分疲意,便就近在桌边的椅上一坐,轻轻揉起脑袋。
人都说公子如玉,如斯,长发服服帖帖地垂在椅背和肩膀之间,松松插在其中的是一只简单的青簪,簪尾有一圆珠吊坠,静静的温润气息仿佛从周身一圈圈弥漫开来,即使看不见这纤细的身前是怎样一张面容,也足以令人沉浸在这流光四溢的氛围之中。
“公主也歇会儿吧。”嗓音清柔,丝毫没有辜负众人的期待,不少丫头心中漏跳一拍。
原以为以公主的脾性,不拍着屁股叫好就算是稀罕事了,可公主却出其不意地来了一句。
“不歇了不歇了,我要再练练。”
刚来的那丫鬟闻言一激灵,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其他人见怪不怪,继续观戏。
小丫头们都会说:梅师傅并不是长得风华绝代,只是这一看,就总止不住自己的一双脚了。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忙活了一下午的师徒三人终于各自满意而归,公主喜滋滋捧着自己奋斗了半天的“大作”跑回华阳宫,吵着要裱起来挂在府里,还一脸春风得意。
“走走走!”说时迟那时快,众人一齐往前院涌去,华阳宫丫头好奇地跟着。
“这又是做什么去呀?”
“跟着就是了。”
“梅大人好。”
“珠儿吧,好。”梅卿有礼地点点头,辅之以一笑。
“大人慢走。”
“恩,宝瓶今日水灵。”
“大人您回去了啊。”胆子大的丫头话也说得长
“是啊,这就回去了,银翘下次可别再沏这么烫的茶了。”
梅卿并不知道淘气的丫鬟们暗下赌=赌注,若是谁哪日被这位师傅喊错了名字,便一人赔上十文小钱,只道这里的丫鬟都算是有礼的。
但,看着前方五步一隔源源不断迎面而来的丫鬟,这浮云宫以前,有这么多丫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