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宫门外彩旗飘扬,皇帝安坐御轿,随行队伍紧跟前后。
杜如瑞掐了掐马缰绳,缓下步子看向越走落越后的梅卿。
“我说梅大公子,你这是开的什么窍,放着马不骑倒当祖宗似的伺候着。”
“嘘!嘘!别惊扰了皇上。”梅卿嘴一撅,若有其事地朝两人中间的马车努努嘴。
“它这不是都替我驼了不少行李了嘛,我要是再坐上去,也太不近人情了”
杜如瑞但笑不语,头盔上的红缨便甩到额前。
“是嘛,我看你这行李加上你这轻骨头轻肉都没我这身盔甲重吧?”
“杜兄哪里的话,可不是我这匹小马也赶不上你那匹壮硕吗!”
该不会是还记着当初自己向嫂子告状的事儿吧?今日存心和我过不去是吧!
偏生总有更没脑子的傻了吧唧往枪口上撞,屁颠颠牵了匹更壮的马过来“梅大人,这马壮,刚喂了粮牵过来的,您骑着吧。”
什么叫马屁拍在马腿上,这会儿有人算是懂了,只见梅卿原本温煦可人的一张脸眨眼间就成了一块千年寒冰,还是连烟气都看得见丝丝缕缕往上冒的那种,浑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副官被冰冷的眼神一个斩立决,直接打入寒冰地狱。
赫连泱原本正闭目养神,其间听着两人谈笑打趣,倒也不怒,等到外面霎时间没了动静,赫连泱缓缓掀开了车幛子。
左边这厢,杜如瑞的铠甲隐约可见,红鞘佩剑熠熠生辉。
另一边,怎么人呢?
唯见一团黑色丸子,跳跃着闪现在车窗底边,出现,消失,出现,消失。
赫连泱也不知出于什么动因,下一刻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往这黑团子上一抓。
“我的头发!”
紧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嘶鸣,万分撕心裂肺。
再紧接着——“啊!”
惨叫入耳,赫连泱皱眉,一侍从急忙忙赶到窗边“皇上不必担忧,方才是”侍卫想起方才,面色铁青,可又在皇上面前,不敢有所怠慢,只好稍作停顿“梅大人马上马上。”
最终还是由杜如瑞冒天下之大不韪,挑起大梁道“对,梅大人刚才掉下来了,从马上。”
“什?”
听得车内憋出一阵轻笑,有主子作这第一人,众士兵随从谢天谢地,终于得以把手撤离早已忍得僵硬的脸颊,行伍顿时乱成一团,上行下效非常有军纪。
随行太医本就是来凑热闹,没想到这路还没走几步,就有活找上门来,这得算邪乎呢还是得算邪乎呢?边儿纳闷边拨开药箱,拿出东西,剪子细细裁下粘在某人伤口上的布料。
“哎呀,哎呀,疼!”梅卿叫嚷。
“喊什么喊,这药都还没上呢!”
粉嗒嗒黏糊糊的药膏真上了“欸,一点儿不疼诶?”
“这可是我古家祖祖辈辈”年纪一大把的老太医突然警觉,停下声不说话了。
马车又行进一阵子,梅卿晃晃白白嫩嫩的大腿,凉飕飕的。
“古太医,这药干了,能让我把衣服换上了嘛?”
古太医一脸你说戏呐的表情。
“若是不想留疤,最好还是什么都别碰着,药一干就得再往上抹。”
“什么,那你就没别的药了,难不成我这腿就这么一直撂着!”
“有是有。”
“那你怎么不给我用?我告诉你,你是御医,我这伤还是御赐的伤呢,一般人我还不给他治!”从好心的小侍卫那里得知此事黑暗内幕的梅卿终于不再哑巴吃黄连。
“药是有,只是这痛可就不如此般令人容易了。”
“……”
“古太医,你是个好太医!我不信别的药,来!”
老太医嘴角抽搐。
“你可以退下了。”假寐的某人终于张目,冷冷发令。
古太医赶紧领命,把药膏塞给梅卿,捧着药箱老态龙钟下车去。
光着的右脚被某人毫无掩饰的目光注视得极不自在,一阵委屈便跟孩子似的奔着跑着,嚷着要出来兴风作乱。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腿啊!”梅卿低喃,更可气的是,从怀里掏出两断暗红的碎物满怀哀怨地凝视。“昨儿才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想不到你们今日便死于非命。”接着一阵形同超度声的诡异声音嗡嗡嗡地从车厢内飘出。
“你过来。”
“啊?”
依旧无动于衷。
不是被听见什么,根本是什么都被听见了,这算哪门子的低喃?
“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好一条伤腿,飞奔如是!
“坐下。”
梅卿看地,表示内心挣扎。
赫连泱好一会才幡然醒悟,身子微让,留出一人的空位。
梅卿吁出一口气,坐下。
感到有什么东西缓缓朝自己的脑袋靠近,梅卿转头,但见龙袖,五彩斑斓,并非宫里那清一色高贵华丽的明黄。
待及龙袖离开视线,梅卿的发髻中竟稳稳当当多了根簪子,正想拿下来看看。
“不用看了,至少一座城。”
君无戏言!
听得自己是要发横财,别说摔那么一下,摔十下也成,这下心下积火顿时灰飞烟灭一干二净。
这可还是天子之物,别说一座城,难保两座呢!越想越欢,浑身上下无不散发出莫名其妙的欢畅气息。
赫连泱只见身侧之人吃了蜜似的呵呵一笑,竟大大方方把腿撂了出来“喏,皇上尽管看。”脚丫子上的十个指头一边轮番跳起舞来,甚是有趣。
这,算不算得春色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