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的碗碟,没有食物也是白扯,一个不肯纡尊降贵,一个不肯醒。
“朕在林中弄了些吃的,将就吃罢。”
梅卿揉揉眼,一听吃的已经备下,赶紧跑过来瞻仰。
野兔、山鸡、烤鱼脑子里有的桌子上全都没有!
“陛下。”梅卿闷声说道“您身体好些了么?”
赫连泱点头“又怎么?”
“不如咱们上山打猎吧?”梅卿小小声提议道。
“好香啊!”梅卿嗅着香喷喷的烤翅,连着扒开粘着黑灰的脆皮“怎么样,老头这剑挺好使吧?”
“你倒是不怕这剑不干净。”
噗!雪白的山禽肉喷出。
“咳,咳咳。”赫连泱惊诧“你这是在做什么?”
梅卿扶扶此刻高挺的胸膛,里面的果子咕咕作响。
“臣果然还是觉得,当初被那老妖怪发现,是因为这个。”
“……”
四周扬起一股诡异的寒气“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拿出来。咳,咳咳。”
哎呦您可别呛着啊,梅卿来不及只好手忙脚乱揣着一堆果子过去,轻拍着对方的背部顺气
见咳嗽得不似方才那么厉害,梅卿也就不那么在乎劲了,顺手抄出怀里的一只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往嘴里塞…
“咯,咯,唔咳。”
怎么脖子都红了!
倏忽间,也不知打从哪里,飘来一朵小花。
粉扑扑,红艳艳,因着风在这院内的泥地上打滚,当即被吸走神识的,不只是梅卿一人,
赫连泱先下的手。
手捻花萼,注意到另一人的视线,“喜欢这个?”
那人又仔细看了看“不,不喜欢。”
又是这样,这种表情。
“为什么?”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
“为什么什么?”梅卿手里的木棍不断孜孜冒油,也不知是出自木头本身还是山鸡之的肥油。
“你当初说,梅生五瓣。”
原来他记得这般清楚。
梅卿继续嚼着着骨架旁的脯肉,眼看着就要将其消灭殆尽。
“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呗,若是看不上眼还要想个理由出来,那可不折磨煞人。”
“朕现在改主意了。”
“什么主意?”
“梅卿,朕命你说实话。”
“说了皇上也不一定爱听罢。”凶什么,他梅卿也是会清高的。
梅卿抓过粉团。
“皇上既记得,梅生五瓣。”
“五瓣又如何?”
“桃六梅五,熟双熟单。”梅卿摘下其中的一瓣。
“全部,说给朕听。”
赫连泱突然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并不是某些人无法靠近,只是一无所知的别人,无从靠近。
人间的陌道往来,行色匆匆,擦肩而过,相逢不知,太多
“哦?那倒不如陛下先说说自己的事吧。”
“朕说,你便说。”
赫连泱起身,扑灭堂内燃烧的明火,半截未吃完的烧鸡狼狈地凉在那里。
……
“子萁总是抱怨朕如何不了解他,朕也是到那日才知道,朕是真的不了解他,你同他很像,不是外表。”
“哪里像?一点都不像”说起某人,不仗义的一幕总是率先占据脑海,梅卿不屑。
“朕不是说他,是说他。”
“什么他?”
“看来他还是对你有所隐瞒。”赫连泱稍作停顿“也罢,朕来说也一样。”
“朕刚即位不久的那场叛乱,你应该知道。”
梅卿点头“据说当年不费一兵一卒。”
“是不费一兵一卒,但于朕,只怕伤的不仅是一兵一卒,朕其实知道当年那份密信是出自芸薇之手,傅颖虽然同样大义灭亲,倒戈相助于朕,却也是在那封信之后了原本按律,傅柳两家谋反当诸九族,可那时芸薇已入了宫,也不好应律,迫于朝中压力,朕只好将其逼入冷宫,尽管如此,子萁却是,他应当告诉过你,当初若不是有人愿意顶替,他也不会活到至今。”
“是,他说他这余生,就是为他而活。”
“朕甚至一次也没有在他身边见到过那个书童,你知道吗,一次也没有,一个是朕的兄弟,一个是无名小卒,一心想着报恩来替主子寻死,朕是这么看他们,朕也会有私心,可是朕错了,他不是不重要,而是太重要,以至于被藏得太好。”
“恨,是恨,朕最后一眼看见子萁的时候,他的眼里除了恨,什么也没有,他说得对,朕只是为了自己的心能活着,就迫不及待地去捏碎别人的心,可心坏了,人总是要伤着的,朕到现在还会想,是不是有一天,子萁能明白朕的处境,明白朕的自私,只是人之常情,但朕害死的,偏偏是他最在乎的人。”
“呵呵。”
“你笑什么?”赫连泱皱眉,内心微愠。
“你们还真是兄弟。”
“什么意思?”
“皇上就没有想过活着的人,不一定就是胜者如果臣说,在这场故事里,最是那人赢的精彩呢?”
赫连泱眼睑微抬。
“现在臣算是明白了,陛下可知,芸蕨说那人留下的书信里写的是什么?”梅卿似乎有几分激动。
“什么?”
“活着,替我报仇。””很有意思不是么,不是他来求陛下的么?”
“你说什么?”
“如果这场戏没有他,陛下的好兄弟对你有愧,不欲逃死,他一个人了无牵挂还不是要追着下去,横竖就是一死,倒是现在换了一绝佳之法,不是么?他不在乎皇上你,所以皇上大可以自责地做着这个寻人替死的恶人,而芸蕨又不必独自担负着他的死他也知道,依芸蕨的性子没有可能报仇,所以即便怀着恨,到头来却会一直活着,而不是反过来追着他去死,不是么,而最后,陛下,您不会对柳芸蕨赶尽杀绝,因为这是您从答应他的计划开始,就印证了的事,这难道,不是一箭三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