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郑亮大义凌然般地走出屋时,看着他那倔强的身影儿,和气昂昂的后背,还有那跑下楼梯时一步比一步更响的脚步声,最后完全消失了。
一忍再忍的依娟再也忍不住了,她从沙发上忽地窜起来,冲着雅丽就大声地吼了起来:“雅丽,你混蛋!你就等着吧,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然后,慌慌张张地穿上风衣,蹬上鞋子,连衣扣都没系利落,就往楼下跑,一边跑一边喊着郑亮的名字。
刚跑到楼下,看见郑亮已经把他自己的车启动了。等她打开自己的车门,起了火,踏上油门时,郑亮的车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依娟掏出电话,给郑亮打了过去。郑亮竟然关了机!车跑没影儿了,手机关掉了,这显然是气得不得了了,也许已经气爆炸了!
都是年轻人,她能理解郑亮的苦衷。
别说他,就是自己,不也是火冒三丈吗?她用拳头狠劲儿地摧了好几下自己的前胸,胸里憋得慌,像一团火在胸里燃烧着,越烧越大,越烧越旺,几乎要把自己烧成了灰。
自己都这样了,说不上郑亮能是啥样子?你郑亮可别想不开呀,要是想不开,万一再出点儿什么事儿,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依娟越想越怕,一踏油门儿,向郑亮的家开去。家里没人,又找到了单位,单位的人说他没上班。依娟又找了她能知道的郑亮的几个朋友,他们都说不知道。
这小子跑哪儿去了呢?
依娟钻到车里闭眼去琢磨,可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办法来,怎么想也不出郑亮能去的地方。
实在没办法了,她心一横,直接把车开到郑亮家的楼下,停了车,熄了火,躺在靠椅上眼睛一瞪,不动了。
我今天跟你靠上了,来个守株待兔,看你哪里躲?我就不信你总也不回你的家。
坐在车里依娟越想越后悔,那天吃饭就是不应该把雅拽到陈龙飞身边去,就应该让陈龙飞那么白白地杵着,那么尴尬着,那样,也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一连串儿的事儿了,自己倒成了罪魁祸首了,好事变成了坏事儿。
想想就后悔,想想就不是滋味,你雅丽怎么就看上他了呢?哪儿好啊?整个一个犟驴!看你后不后悔?看你今后能是个啥下场?瞧好你哭都哭不上韵调来那一天吧。
也许到那一天再找郑亮就找不着了!
依娟又恨起了郑亮,你郑亮这些年来跟她雅丽都言听计从地,她雅丽不就是恨你不霸气吗,不爷们儿吗?
怎么这回就一下子霸气起来了呢?
就爷们儿起来了呢?你要不撒嘴,她雅丽也可能就垮了。
可偏偏你就什么也没争,什么也没讲,一张口就答应了。
你想过了吗?你这一毫不犹豫地爽快地答应了,不但把你自己的幸福丢掉了,也把雅丽推到了深渊。
依娟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等到郑亮。
天色晚了,各家各户的人们都带着满身的疲惫,匆匆地往家里赶。
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依娟仔细地搜索着郑亮的身影,盼望着她要等的人能尽早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走过了一人又一人,进来了一伙儿又一伙儿,就是不见郑亮的出现。
眼睛看累了,脖子伸酸了,整个身子都倦了,就是不见他的影子。可她还是坚持着,今天一定等到他。
天,彻底黑下来了,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酒菜飘香欢声笑语从一个又一个窗户中挤了出来。
依娟肚子里咕咕地响,饥饿一次次地向她袭来,这时依娟才想起没吃晚饭。不但饿,冷也向她袭来。
北风嗖嗖地紧一阵慢一阵地刮过来,让深夜寒气逼人。突然,有一股酸楚从依娟的心头升起,静静中雅丽的话冒了出来:“你要觉得郑亮可你的心,干脆把你嫁给他吧。”
“我虽然对亮子不认可,但不否认他还是一个好男人,更适合你。”
更适合我?真的适合我吗?雅丽你说对了,其实早就适合我了,只是到了恋爱时期让你抢先了一步,打了我的劫,要不郑亮就是我的人了,也没有今天这个麻烦事儿了。
就是后来如果夺了郑亮的人不是你,我也早就把郑亮夺回来了。是不是老天爷在给我鸣不平?让她把这个好男人还给我。
依娟一个人坐在车上,反反复复地想着。
雅丽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还觉得挺扎耳朵的,现在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对的。
自己爱郑亮只是现在的事儿吗?多少年前不就是爱上他了吗!
只是少女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去表达爱情,等会表达了,又找不到亮子了,后来找到了,他的恋人已经成了你雅丽了,所以才把这个爱深深地压在心底里。
现在她才明白,自己这么大年纪了,也该有个男人爱她了,不就是对谁都爱不起来吗?虽然说在床上也玩过,也疯过,而且是有几次还是淋漓尽致地疯了,但就是对谁也爱不起来。
看起来她真正爱的人还是郑亮啊!
现在好了,机会来了,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爱了,为什么不呢?
想到这里,依娟等候郑亮的心情更加坚定了,一定要等,那怕十宿八宿也要等!
冷风呼呼地吹来,深夜的天气越来越冷,大街上仨仨俩俩的人都脚步匆匆地铆着劲儿地往家赶着。
楼房的窗户上寥寥无几的灯光也在逐渐地一个又一个地熄掉了,就连白日里大街上川流不息踊拥挤挤的车辆也越来越少,整个城区突然间平静下来了,依娟还是在那傻傻地等。
夜深人静了,郑亮跟几个哥们儿喝完了酒,把车送到车库,摇摇晃晃地往家走来。
他抱着双臂,紧裹外衣,在寒风中加快了脚步。
走到楼下他猛一愣,依娟的车怎么停在这里?凑上去趴在车窗往里一看,依娟抱着舵把倦着身子,缩成一团。睡在驾驶室里,眼角上还挂着几滴泪花。
急忙打开车门,他没有叫醒依娟,一把把她抱起来,锁上车门就往楼上抱。
其实,郑亮一打开车门时,就已经把依娟惊动醒了,但她只是眯着眼睛用缝隙看着郑亮的一举一动,看你郑亮怎么办。
等郑亮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时,依娟心里高兴极了,只差没乐出了声。她不吭声,不睁眼,就是那么不声不响地让郑亮抱着,享受着躺在他的怀抱里,紧紧贴着他的身子那份温情。
郑亮气喘吁吁地往楼上一步步地爬的时候,虽然依娟也挺心疼,很不舍的,但她还是不知声,不睁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像孩子那样倦着,偎着,心里喜着。
这个男人的气味儿让她舒服极了!亮子,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回来抱我!你是天上给我掉回来的心爱的人,是老天才睁开了眼!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抢也抢不走。
雅丽呀,你早就该把亮子还给我,这个优秀的男孩儿就是我的。
上楼之后,郑亮把依娟放在自己的床上,又给她捂上被子,对着已经睁开眼睛的依娟埋怨道:“天这么冷,三更半夜地你蹲在楼下不是找挨冻吗!”
依娟用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她,娇嗔地说:“不是等你吗,还说呢。”
郑亮心疼地说:“等我干啥呀!”
依娟说:“等你干啥!你说等你干啥?”她气囊囊地没好声地喊着,“跟你去死!”
郑亮笑了,说:“至于吗。”
没想到,依娟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郑亮很纳闷,这依娟哭的是哪门子呀?要说应该哭的应该是我,是我憋屈,是我难堪,是我窝囊,是我让人甩了,让人踹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呀?
他就往前凑了凑,说:“依娟你别哭了……有啥可哭的,不就是让人给甩了吗?甩了就甩了吧,大不了我打一辈子光棍儿!”
“亮子,我知道你心里憋屈,要不你就也跟我哭哭,哭哭心里就敞亮了。”依娟真诚地说。
“我有那么没出息吗!你也别哭了,哭有什么用?”郑亮反倒去哄依娟。
“亮子,你心中就有她?”依娟问。
“嗯。”郑亮坚定地回答。
“就她好?”依娟又问。
“嗯。”郑亮还是那么坚定。
“她这么伤你,你也不恨她?”依娟又问。
“不恨。”郑亮说。
听了这话,依娟显然生气了,撅起了嘴,说:“那你是啥?”
“不知道。”
依娟把脑袋一下子甩到一旁,说:“你不知道我知道,是痴,是呆,是木头,是只知道香不知道臭只知道爱别人不知道爱自己的一根筋,是天下最大最大的大傻瓜!”
依娟气得都直了眼,什么不好听的话都冒了出来,她把头转过来,伸出一只手,用一个指头碓着郑亮的脑袋,愤怒地咆哮起来:“你……你……你是王八蛋!”
说完,“蹭”地从被子里跳出来就吼:“那你就自己傻去吧!看你啥时能傻到头!”
吼完,翻身下床,穿上鞋向门口冲去。等郑亮反应过来,她已冲出了房门。
已经让依娟弄得昏了脑袋的郑亮跟过去,一把抓住她:“依娟,你怎么了?”
依娟拼命地往出挣脱着,一边挣脱着一边继续吼着:“我怎么了都与你没关,快找你那个雅丽去吧。”
郑亮糊里糊涂地还想问什么,依娟已经挣脱出去了,推开房门就往出跑,郑亮捉了两把没捉到,继续追到房门外,依娟已经冲下了楼。
听着依娟咂夯般“通通”的脚步声,郑亮嚎的心都有。我是怎么了?没招谁惹谁的,怎么都跑了?恋人没有了,朋友也没有了!
他干脆不撵了,进屋狠狠一拉门,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心里像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