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蛊曾听花婆讲,鲤鱼跳过龙门后,一跃成为龙,脱胎换骨。类似的,她的人生也许可以分为几个阶段,就像她在青草观时的鲁莽无知,遇到天玉子后的动情伤情,死前的大彻大悟,重生后的百转千折,还有这一刻,她突然想骂人的,知觉猛然恢复的阶段。
  天玉子吻得快而急,他似乎还有一丝唤醒她感觉的念想,却在对她的爱抚和逗引中,把自己逼到极限。
  他是在忍无可忍之下用力撞进去的。霍小蛊脑中一片空白,极短暂的一刹那过后,似盘古用巨斧劈开混沌,所有感观齐齐上涌,天玉子罕见的热度、吹拂耳畔的呼吸、腰肢间紧搂的双臂、肩膀被吻处丝丝的凉意……纷至沓来。紧随之,占据脑海的,是身体深处剧烈的疼痛。
  她一挺身,喉咙里似点燃炮火,尖叫出声。
  天玉子的白发在短短的片刻间变成黑色,他神智恢复了三分,霍小蛊的尖叫令他浑身一僵,半秒钟后,兴奋似被搅动的浪潮,更猛烈的拍岸而来,他惊喜道:“恢复了?”霍小蛊睁开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上面的伤口在快速愈合,发出金色光芒,她抱着他不太敢动,眼睛含着湿气,指尖扎进他背里,“你……嗯,轻点,啊!”
  月亮升上来,屋里一直没点灯,但天玉子蓬勃而出的仙气清明璀璨,在起伏过程中,霍小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美貌,很久以前起,她就明白这是难得的财富。他的黑发拂着她,几缕缠到她腰间,起初急慌慌时,不小心扯掉他几根白发,还绕在指尖。两人拥抱得很紧,他的体温由上而下传给她,鼻息间粗重的呼吸令她气喘。
  曾几何时,他一人高高在上,俯瞰天下,轻飘飘的衣衫间流动清冷,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像这样触摸他的身体。不知道华炼仙子是否也曾触碰过这副身躯,感受他的温度,听到他的喘息。
  她实在不愿意分享。
  天玉子咬住她的唇,向上拉扯,看着它弹回,“在走神?”他惩罚似地一用力,听霍小蛊发出呻吟。“在想什么?……有本事走神,怎么不干脆推开我?”
  “你还是风神吗?”她努力转移混乱的心思。
  天玉子两手捧起她后脑勺,笔直注视她,此时此刻,她竟然一心想着这些,“你在意我是不是神?”他猛一低头。
  “啊!你松开。”
  天玉子抬起头,看着她脖子上的一圈牙印,“你爱我吗?”
  霍小蛊被激烈的动作推搡地快要失去理智,体温的炽热和眼中的悲凉成鲜明的反比,她咬紧牙关,谁知她越不说话,天玉子误解越深,怎么才能彻底拥有她,他已经没有分寸了。
  “天玉朗星,你个混蛋。”霍小蛊终于骂道:“我抽风了才会爱上你,啊!”
  “我再问一次,你爱不爱我?”
  天玉子的粗暴无意间挑起她深埋的欲望,莫名的浪潮向上卷起,她抓紧撑在脸旁的两臂,眼神迷离,意识开始游离,“浑蛋,我爱……”
  “你爱谁?”
  “……天玉朗星,抱着我。”
  “吻我。”
  “嗯。”
  朦胧的黑暗中,英俊的嘴角弯起,他眼中迸出星光,这个人,他要吃得连渣都不剩。
  屋外传来潺潺流水声,哗啦不绝,天玉子睁开眼,深呼吸一次,恋恋不舍地脱开霍小蛊的怀抱,吻了吻她,施术穿好衣服,走出门外。
  茅屋上震落的桃枝洒落一地,门前百步远一个堆好的土堆,土中间一个坑,里面装了些水,千旬岸放下舀水的葫芦瓢,拍拍手,“啊,日上三竿,春宵苦短啊,你醒了?”
  “前辈闲情雅致,在门外捣鼓半个时辰,只是为了问候一下?”
  千旬岸一副不认同的表情,仿佛在说,不就是得了个女人嘛,有什么好得意的?“怪我吵醒你?没有我,她会心甘情愿羊入虎口,便宜你个臭小子?没有我,你会有如今的春光满面,容光焕发?”
  天玉子转过身,尽量不让他看出自己心情大好。沉默半晌,疑惑道:“前辈,仙根从何而来?”他折腾了一晚上,整段时间,他的力量猛增,仙力之深厚,比他之前不可同日而语,这绝不是普通上仙的修为。
  千旬岸叹息一声,“这世上,有人求生,有人求死,不过水之高下,顺其自然罢了,算你有福气,与千旬一族有缘,我只是顺水推舟,了其所愿。”
  “前辈此言何意?难不成……有人把他的仙根渡化给我?”
  屋内陡然传出一声尖叫。
  天玉子如一阵旋风冲进茅屋,千旬岸跟到门口,怕不合时宜,等在门外。
  “怎么会这样?”屋内,传出天玉子颤巍巍的声音。
  霍小蛊是在睡眼惺忪地醒来,口干舌燥,准备下床找水喝,猛然跌落床下时,才发现身体的异样的。
  这个异样分两种,一是身上的星星点点,简直像水母炸花一样,各种形状都有;二是她身体非同寻常的变化。当天玉子推门进来,惊讶地看着她上下拍动的蛟尾时,她捂住脸,觉得在罪魁祸首面前,与其遮盖犯罪痕迹,不如眼不见为净。
  与天虞峻轩稍有不同,她的蛟尾更为柔美,两扇龙鳍似眼蝶的翅膀,闪耀深蓝色的荧光,胸部以下,布满细小的龙鳞,颜色由浅及深,最令天玉子着迷的,是她变得妖艳上翘的眼角,嘴唇更红,一双大眼睛里,惊恐、羞涩、天真、柔媚揉合在一起。
  天玉子捧着她的长发,手延伸向上,抚摸她的眼角,“好美……小蛊,你真的好美!”
  霍小蛊心想,她变成这副样子,难为他还能用“好美”这么个词形容自己,可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变了身,难不成和纵欲有关?她顿时浑身一冷,天虞峻轩从未告诫她这些,但凭他所说,自己只是个试验品,说不定蛟鳞之身禁不起男女之事,偷欢果然是有下场的,这一来,她岂不成了半人半蛟的怪物?
  霍小蛊伸手去拿衣服,她已经无法忽视天玉子时不时吞咽口水的动作,但是目前的体态,令她几乎寸步难行。
  “那个……小蛊,你尾巴不要再拍了,会伤到自己。”
  “你看够了没有!给我把衣服拿来!”
  “……哦。”天玉子磨磨蹭蹭地去取衣服,找来找去,从桌子底下,一张翻倒的椅子下面拽出她几乎撕成布条的衣衫,他施术将衣服恢复如初,“你不方便,我帮你穿吧。”
  衣带系到身后时,他亲亲她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霍小蛊脸红得发紫,“你找死?”
  他捉住她打过来的手臂,从背后搂住她,亲着她脸颊,“这两日,让不死之丘的寿仙们作见证,我们成亲好不好?”他继续自说自话,“成了亲,也和他们一样,生一堆孩子,以后,仙史上就有我天玉一族了。”
  霍小蛊倚着他,嘟哝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估计只能下几颗龙蛋。能不能孵出来还另说。”
  天玉子笑了笑,“我忽然想起来,天虞前辈对我说过,你的身体若意外受到重创,有可能返回龙形,修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如初。”
  霍小蛊失忆在人间时,曾梦到一段十分缥缈的记忆,她头朝下掉落水中,连串的气泡从嘴里鼓出,黑发如海藻,飘浮缠绵,隔着气泡和发丝,她望着水面的阳光,光线里一张男子的面孔,每当她要看清他,他便恍惚,多次有头无尾的片断后,她在无灵子出现的前一天晚上,梦续上,像找到一部始终不知结尾的话剧的下一幕,她看到那年轻人在水中昏了过去,下沉的她突发力量,奋力上浮,将他救出,那时她开心得像初沐春风的小草,浑身生机勃发,在河岸上,青草丛边,她给那男子救助的呼吸,梦的尽头,是一片朦胧中两人难舍难分的亲吻。
  她以蛟龙的身形在虞渊中浮游时,脑海中浮现这个梦,天玉子在浅处的水下凝望她,焦急波动之态与之无异,一切陡然清晰。在河岸边,天玉子清醒后,她用尽残留的最后一丝力气,陷入昏迷,醒来后全然失忆,他花了三年的时间医治她,终究徒然一纸伤心。
  她翻了个身,笑如明星璀璨,天玉子不喜水,小心翼翼挪到深水里寻找她,她摇着尾看他像条害怕遇到鲨鱼的蒲夷鱼。她不知,历代仙君都有情劫,除了相传结局悲惨至极,令众人唏嘘的三代仙君,被对方克制如斯的,恐怕只此一家,在她出现前,无灵子曾告诫天玉子,他与华炼仙子无情可言,他的情劫不是她,那时他一笑而过,颇有不屑,最后落得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唔,小蛊,你从哪边来的?我找了你很久。”他抓住腰间的手臂,转过身把人拥在怀里。
  “你在水里不舒服,回去吧。”
  “那看不到你怎么办?你是水龙之身,我总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在水里,我会适应的。千旬前辈说,再有三日的悉心调理,你双腿便可恢复,到时村长会为我们举办成亲仪式……怎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