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近百侍卫从北面仪门及两侧角门喧哗着冲了进来,见一边是两名侍卫正在斗两个江湖好汉,一边是两位漂亮女子与两名武林豪杰厮杀,一时不明就里,愣在当场。
陆文渊想起了自己身上的侍卫服饰,心中一亮,连忙纵声道:“兄弟们来得正好!快来捉拿反贼!”赵氏兄弟本就出自皇族,更何况他们与方氏双雄一样,又是自恃清高的江湖好手,自然不愿穿侍卫官服。四个人虽是朝廷请来的帮手,可平日里故作神秘,极少在人前露面,连张得路这些头领都不认得,更别提这些侍卫了。
孙文质跟着喊道:“那两名女侠是请来的帮手!”心中突然想道,这两位姑娘为何没穿囚服,是了,她们若不乐意穿,旁人也无可奈何。
众侍卫冲进来时,看赵氏兄弟恶狠狠对两位姿态婀娜、面容俊美的女子拳打脚踢、掌来剑往,本就略感不平,听孙文质这么一喊,当下便有数十个侍卫向赵氏兄弟扑了上去。赵坎一脚踢飞一个挥刀猛砍自己的侍卫,口中道:“自己人!自己人!”有侍卫道:“他娘的,你这人贼眉鼠眼,一瞧就是反贼!兄弟们,上!”
这边,也有一拨侍卫帮助孙、陆二人攻打方氏兄弟。方得喜气的两眼冒火,口中喊道:“瞎眼的忘八,瞧清楚了!都他娘的是自己人!”有侍卫骂道:“你他娘的才瞎眼!”
陆文渊搅着浑水道:“兄弟们,我们是童枢密邀来的帮手,方腊那厮逃了出去,我们要去追杀,这四个小贼就交给诸位了。”也不等众侍卫答应,趁乱走到那两名女子身旁,拉起她们向门口冲去。赵氏双雄、方家兄弟的叫骂声压过众侍卫的喧嚣,清清楚楚从背后传出。
四人奔出门外,见柳三刀、霍起蛟等三十余众正在向南方兵力较弱处突围,围追堵截的侍卫也是越来越多,四人相互看了一眼,飞身越过敌众,两个起落就到了霍起蛟等人前方。
先前那些侍卫见他们四个突然到来,无不心惊胆颤,而霍起蛟等人却是信心倍增,精神大振,大伙儿在四人带领之下,斗志昂扬,很快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随后,四人又领着段氏兄弟、霍起蛟等人断后,且战且走,掩护大伙沿街南撤。众侍卫紧追不舍,可眼见那些出头的同伴和为首的军官,被人轻而易举砍掉了脑袋,均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只把“追啊”“莫走了反贼”等口号喊得震天响。
孙文质将抢来的两匹战马交给柳三刀道:“让两位英雄骑马。”柳三刀朝前后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慌乱中不见了张得路和方肥,方肥本是一文弱书生,被捕后又受了不少酷刑,此时连走路都难,更别提随众人冲锋陷阵了。
方才这一场血战,大伙只顾突围猛冲,无暇顾及太多,把方肥落在了后面。张得路虽担心自己身上毒发,可他毕竟是官员,让他眼睁睁地看着立功升迁的大好机会流失,那比拿钝刀子割他的肉还难受,他脑袋一热,觉得还是先顾眼前要紧,再说,皇宫里太医众多,总有会解毒的,于是他趁众人不备,将方肥掳回了侍卫群中。方肥怕连累众人,没有出声求救。
柳三刀向方腊道:“大哥,二哥不见了?”方腊回头看道:“不在我后面么?”待看到身后实无方肥影子,便捶胸顿足道:“我要回去陪他!”柳三刀劝道:“大哥,你若回去,那么多兄弟岂不白死了?”方腊挥泪道:“你说的是,咱们走。”柳三刀扶方腊骑上马,另一匹马让受伤较重的兄弟骑了,大伙加快步伐,向南狂奔。
不多时来到一处十字街口,一群侍卫突然东、西、南三面奋勇杀出,后面侍卫也迅速包抄过来,众人团团围在中央,四周屋顶上,也是侍卫林立,个个扯开弓箭对准了众人。此时落月西斜,周围宋兵所持火把的火芒映在众人血迹斑斑的脸上,忽明忽暗。众侍卫见反贼已成囊中之物,反而不在聒噪,静等长官下令。
只听北面侍卫中有一人说道:“反贼听着,乖乖地束手就擒,否则,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方腊低声对柳三刀道:“你们找机会出去,不用管我!”柳三刀道:“大哥放心,众兄弟本事高强,定可化险为夷。”
那首领喊了话后,等了一会儿,见无人理他,又纵声道:“好啊,老子给脸你不要,兄弟们,取敌首级,论功行赏,杀!”那一声杀字在夜空中远远传开了去。忽听西面有人喊道:“不准杀!”柳三刀低声对方腊道:“是纪大哥到了。”众侍卫本是听命令惯了的,来人声音中威严十足,听得大伙纷纷一愣。
那首领喊道:“谁他娘喊的不准杀?”纪宏远道:“你家爷爷!”接着就见月光之下,南北两边屋顶之上,一人在前、四人在后,疾驰而至,手中兵刃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就在众侍卫走神之际,孙、陆二人身影暴起,各自飞上左右屋顶,在他们身后,分别有一束白影相随,正是那两名女子。屋顶弓箭手尚未恍过神来,已有十几人惨叫着滚落下来。四人不求置人于死地,只求卸却他们张弓射箭之力,因此出招轻而步伐快,身形疎忽而来,眨眼即去。纪宏远等人随即赶到,一阵乱砍。屋顶上百余名弓箭手,大都只着急忙慌地射了一剑,就稀里糊涂受了伤。
孙、陆等人一上屋顶,霍起蛟、柳三刀便率领众人呼喝着杀向西侧,众侍卫见了孙、陆等人身法,声势被夺在先,此刻又见霍起蛟等人形同恶虎猛兽,颇不知所措,那首领声音微颤,喊道:“拦住!拦住!杀——”西侧仓皇应战,北、东、南三侧聒噪围攻,近八百名侍卫慌作一团。
孙文质、纪宏远等人清理罢屋顶弓箭手,纷纷跃下,率领众人势如破竹冲破了西侧包围,再不停留,飞奔向西,不多时来到了宜秋门下,看到城门大开,门前一个守军也无,不少人欢呼起来。原来纪宏远等人早已杀了守门军吏,打开了宜秋门。后面虽有数百侍卫追赶,可众人已不放在心上。
出了宜秋门,纪宏远引众人奔入一条小巷,众人的坐骑,就在那里藏着,一人一骑,尚余出六匹,上了马,须臾奔至外城新郑门,北宋时汴京繁华富饶甲天下,向来是金吾不禁,外城门几乎就没有关过,干脆连守门军吏都不再设。
众人顺利通过新郑门,奔了五六里路,回头见众侍卫远远跟着,纪宏远道:“孙先生、陆先生、柳贤弟、段家兄弟、霍兄弟、庞兄弟,请与我一同杀退宋兵!”众人应了,陆文渊见两位女子也要跟去,阻止道:“二位歇息片刻,这些侍卫我们对付得了。”两女点点头,勒马停下,纪宏远见这两女子不但武艺高超,更有几分锐身赴难的英雄气概,心中赞叹,瞧她们与孙、陆二人神情举止间甚为默契,又觉得奇怪。
众侍卫已被杀得心惊胆颤,本想依仗人多,不紧不慢跟着群雄,等援兵到来后再大举追击,待见到七位英雄如风一般,策马狂奔而至,登时傻了眼。七位英雄咆哮着冲入侍卫之中,端的如狼入羊群,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惨叫连连,杀得众侍卫肢体与脑袋乱飞,七魂和六魄皆散,那些首领见事情不对,连声大喊:“撤!撤!快撤!”一马当先,向着城内狂奔。
追来的六百余众兵马中,既有大内侍卫,又有侍卫亲军马兵司、步兵司分别从内城、外城仓皇调集来的二百余禁兵,其中,大内侍卫又可被分作两部分:一小部分人,略有血性,在府衙中狙击众人的,就是他们,可这些人已厮杀了半夜,既累又惧;其余那一大部分人,都是护送高太尉、张府尹平安到童贯府上后返回的,这些人或贪生怕死,或爱溜须拍马,众人冲出府衙时那批新到的,以及方才在十字路口打埋伏的,就是这帮人。大内侍卫们都抱头鼠窜,禁兵们自然要紧紧跟随。
大伙见宋军作鸟兽散,也不追赶,纪宏远叹息道:“兵力如此不济,大宋江山危矣。”七人跟上了大队人马,奔了许久,来到一片僻静之处。
纪宏远清点人数,共有二十九人。原来一同进京的,只剩下二十三人,其中,纪宏远手下生还十五人,柳氏父子手下仅生还了梁青舟、邱枫桐、霍素先三人;救出的人中,除了那两名女子和方腊之外,其余三人是:莱州明堂山金虎、金豹两名寨主,辽国南京道平州“万马帮”帮主余九川。说起来,都不算是无名之辈,金氏兄弟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万马帮”以贩马为业。众人各自通报姓名,互道仰慕之情,唯那两名女子沉默不语。
纪宏远道:“诸位,此番大闹,宋廷不会散罢干休,这么人一起多有不便,两位金寨主、余帮主,今日咱们并肩作战,结下兄弟之情,请各自回去,日后若有用得到纪某处,来颍昌长社找我。”金虎等三人抱拳道:“相救之情,没齿难忘,闲话不再多说,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待金虎等人离去之后,孙文质向两名女子道:“今日若无二位姑娘,我等危矣。”众人道:“正是。”柳三刀道:“多谢二位姑娘仗义援手。”那瓜子脸女子道:“你救我们出来,我们帮你一把,大家两清,没什么好谢的。”
陆文渊道:“姑娘芳名可否赐告?”那鹅蛋脸女子正要说话,瓜子脸微微扬手止住她道:“萍水相逢,何必问姓甚名谁?”孙文质道:“敢问二位姑娘,欲往何处?”鹅蛋脸向瓜子脸询问道:“姊姊,你看……”瓜子脸略一沉吟道:“天下之大,任我遨游,妹妹,咱们这就去吧,诸位告辞”
瓜子脸缓缓勒马,转身向南,那鹅蛋脸女子跟在后面,时不时向着孙文质、陆文渊回头张望,孙、陆二人呆呆望着二女消失于茫茫月色之中,心中怅然若失,纪宏远看了孙、陆二人情形,心想:“这二人可算作是世外高人,就这么坠入了情障。”
再看方腊,见他正伏在马上昏睡,想必是连日遭受酷刑,加上今夜疲于奔命,已使他难以支撑,当下说道:“柳贤弟,你照顾好方教主,诸位,趁追兵未至,作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众人换下衣服,继续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