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了却,陆尚书心中得意,喜滋滋又去斟酒,才发觉酒壶已空,遂到另外桌上寻了把,摇一摇,听得里头响动,点点头回身坐下,众人的异样目光随着他游走,他也混不在意。
一杯酒下肚,他接着道:“咱们商讨这第二件事。前几日连降大雨,竟把洞庭山麓一座无名墓浇了出来,据说这墓内——有不少珍宝,孙帮主,你说,是也不是?”
孙铁杆哂笑道:“尚书莫要消遣在下,这事在下怎会晓得?”
贾老大嘿嘿一笑道:“孙贤弟,用不着假撇清,谁不知道你‘黑虎帮’眼明手快,偷偷摸摸把那墓中宝物搬了个精光。”
听闻此言,众人的眼光齐刷刷聚集到了孙铁杆身上,孙铁杆脸色少变,连摆双手道:“贾老大,这玩笑可开不得,若真如此,我孙铁杆还用腆着脸向人借钱么?”
陆尚书哈哈一笑道:“孙帮主,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想必你不会忘记,那夜贵帮弟兄经过铁帽胡同时,丢了一箱宝物,还有三位兄弟被人打伤……”
孙铁杆听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未等陆尚书说完,便“霍”的一声站起身来,一双眼如铜铃般瞪着陆尚书道:“那人是你?”
陆尚书笑而不语,孙铁杆愣了片刻,又慢慢坐下道:“哼,我早该想到,湖州除了你陆尚书外,谁能把‘穿云腿’使得那么出神入化。说吧,想怎样?”
陆尚书道:“好说,江湖规矩,见者有份,‘黑虎帮’想独吞那批珍宝,恐怕不合适吧?”
孙铁杆一摆手道:“财物已然被分,诸位若想让我帮中兄弟再吐出来,除非把我孙铁杆杀了!”说完,猛地端起面前酒杯,往嘴里一倒,胸口起伏不停。眼尖的人都瞧得见,那酒杯原本就是空的。
陆尚书没想到他竟突然如此刚勇,不由微微一愣。曹羽等人心道:“方才看此人对陆尚书卑躬屈膝,还以为这人没有骨气,没想到论及大事却不含糊,怪不得能做这一帮之主。”
陆尚书干笑一声道:“哈哈,没想到孙贤弟还是条血性汉子,对帮中兄弟竟如此义气!”
李青山道:“见者有份的规矩是有,可还有一个规矩,叫做谁抢到是谁的,人家‘黑虎帮’既已把财宝咽进了肚里,旁人也无话可说。”
孙铁杆没想到李青山竟然替自己说话,扭头看了看他,贾老大道:“哼,李帮主何时跟孙帮主一个鼻孔出气了?也罢,我‘快乐门’也放过这笔横财。不过,还有件事,孙帮主可做得不够光棍。”
孙铁杆道:“甚,甚么事?”
贾老大眼睛一瞪道:“还装糊涂!秘籍何在?”
李青山惊道:“甚么秘籍?”
贾老大眯上眼睛道:“这事陆尚书最清楚。”
陆尚书缓缓起身道:“诸位,咱们江南武林有两大世家,想必大伙都听说过?”
李青山道:“自然听说过,洪州陈家和杭州曹家,江湖有言云‘洪州霹雳紫煞手,杭州无影鹤形拳’,说得不就是这两家的绝学?”
陆尚书道:“没错。”
李青山道:“愿闻其详。”
李青山又转眼看了看孙铁杆,见孙铁杆正盯着面前的酒杯,若有所思。曹羽一听这事与自家有关联,愈加竖起耳朵。
陆尚书又从曹羽桌上扯了条鸡腿,啃一口道:“‘紫煞手’、‘鹤形拳’威震天南,由来已久,这两套绝学经上百年锤炼演化,已然涵盖了内功、掌法、拳法、剑法、刀法诸般武功,包罗万象,神乎其技,因此,‘紫煞手’也已不单单是指掌法,‘鹤形拳’亦然,只不过人们叫惯了口,懒得去改称谓。凭着‘紫煞手’,洪州陈家成为江南武林擎天一柱,到了陈天骄这一代,陈家的名头更是盛极一时,当年的江南第一剑客水益平,与陈天骄未过二十招,便即落败,‘中原四大家’,除长安府赵家‘圣手飞猿’赵远诚与陈天骄打个平手外,其余均甘拜下风,从那以后,陈天骄的名头传遍江湖,加之他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更成为咱们江南武林的一面旗帜。”
李青山道:“‘洪州四杰’与乃父相比,也不差啊。”
陆尚书道:“名头虽不差,武功却要差许多,自陈天骄后,陈家虽不乏一流好手,却已难与陈天骄相提并论,诸位可知为何?”
荀紫忍不住道:“为何?”
陆尚书对荀紫微微一笑道:“那是因为陈天骄不但未将武功全部传给四杰,还将自己谱写的‘紫煞手’秘籍,带进了墓中,‘洪州四杰’个个仁孝侠义,不肯违背陈天骄遗愿,更不愿为了武功绝学去挖自家老子的坟墓。因此,即便是四杰之首陈思贤,也只习得乃父六成本领。”
荀紫道:“陈老前辈为何如此?”
贾老大道:“个中原因,我却晓得,这陈天骄虽是一代大侠,生性却高傲怪癖,他怕后代有人超过自己,是以夹密藏私,不肯倾囊传授,死时还嘱咐四杰,要用自己那本秘籍陪葬,且不许誊抄剽窃。这若是换做他人,怎么说也要抄他一份,可人家四杰是大大的信人,不屑为之。陆尚书,是也不是?”
陆尚书哈哈一笑道:“贤弟既然打听得如此清楚,看来对这秘籍是垂涎已久。”
贾老大道:“哪里哪里,不及尚书之万一。”
荀紫道:“陈老前辈肚量也忒狭小,不传别人也就罢了,对自己儿子也藏着掖着,妄为侠义中人。”
曹羽喝道:“不得胡说!”
荀紫伸了伸舌头,低下头去,李青山道:“姑娘错了,侠义归侠义,肚量归肚量,不可混为一谈,不论别人怎么说,反正我李青山对陈天骄的侠名是仰慕得紧。”
陆尚书道:“李帮主竟有如此见识,令陆某刮目相看。”
李青山道:“陆尚书过誉,请接着说吧?”
陆尚书道:“我陆某向来不稀罕什么武功秘籍,只觉得陈前辈一番心血倘如此失传,实为武林一大损失,若能找出来雕版刊行,将其发扬光大、代代相传,倒不失为一件继往开来的善举……”
他话未说完,贾老大哼了一声,陆尚书问道:“贾老大,你哼什么?”
贾老大道:“我鼻孔痒痒。”
陆尚书盯着他瞧了片刻,又接着道:“陈家也好,曹家也罢,武功绝学向来是口头传授。关于陈天骄谱写秘籍一事,我也是无意间听说,后又打听到他将秘籍带进了棺材,我受不得这等暴殄天物之举,便着意寻找陈天骄墓穴,翻遍了陈家祖坟及其周围墓地,却一无所获。”
曹羽等人心想:“此人真是缺德到了家、脸皮也是厚到了极致,为了一本秘籍,竟跑到洪州挖人家祖坟,还能在此地大言不惭,讲得津津有味。”
又听陆尚书口气中略带得意道:“老子白忙了大半年,蛛丝马迹未得,便死了这份心,返回湖州,正在懊恼之际,无意间从孙帮主手中得了一箱物品,苍天不负有心人,终教我找到了那秘籍的下落,哈哈哈。”
他洋洋自得,拿起酒壶猛喝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