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渐渐走远,消失于粼粼波光之中,杨旻正盯着波光发怔。
忽听雨晴道:“都走远了,还看甚么?”
杨旻道:“这些人诡计多端,真担心张姑娘会吃亏。”
雨晴道:“既然你这么担心她,跟着去呀。”
杨旻道:“晴妹,别多心,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么?”
雨晴俏脸一红,眼波流动,转向别处。
大船继续前行,又有几拨白衣女子相继路过,众人心道:“这些都是‘芍药谷’的人,有这么多人同去,张岚岫定然万无一失。”
次日,到得瓜洲,要舍船登岸,杨旻命伙计重新绑上轿杆。
曹羽道:“不必。”转首向荀青道:“青儿,你和紫儿骑一匹马,把你的马儿让与杨兄。”
雨晴一听背过身去,低着头不说话,陈灵灵和荀紫又你一言,我一语,劝她与杨旻共乘一骑,三句话后,她害羞应允。
杨旻请船家等候一日,把平儿也托付在船上,船家欣然答应。林举没有坐骑,同覃渊骑一匹马。一行人缓缓向北。
行不多时,入得扬州城,只见城内亭台楼阁,玲珑雅致,鳞次栉比,街上车水马龙,货品琳琅满目,处处笙歌飞扬,阵阵酒香洋溢,人物风流,品类繁盛,端的是繁华所在。
邓翠赞叹道:“杜樊川有诗云:‘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天碧台阁丽,风闵歌管清。纤腰间长袖,玉佩杂繁缨。格轴诚为壮,豪华不可名。’今日一游,觉得这诗与扬州景色、人物、风情处处相得益彰,心下也生出无数诗情画意。”
林举道:“翠姑娘博闻强识,见解通彻,扬州诗词众多,或描摹风物,或怀古,或涉烟花柳巷,深得我心者惟杜樊川‘青山隐隐水迢迢’和这一首‘街垂千步柳’,经翠姑娘如此一解,小生顿觉如在诗画中行走,亦真亦幻,妙不可言。”
邓翠对他微微一笑,却没说什么,林举脸上一红,不敢与她对视。
陈灵灵道:“我喝过的墨水少,不如你们这般文雅,看精致无非走马观花,觉着好顽而已,而今听翠姊姊这么一说,也觉得这四周景物生出了很多韵味,倒有趣得紧。看来,今后还要向翠姊姊多请教些诗啊词啊,也让我高雅高雅。”
荀紫笑着接口道:“灵姊姊,你可不能学翠姊姊掉书袋,学一口酸秀才腔调,呀,林公子对不住,我可没说你。”
林举笑道:“被人叫习惯啦,不妨事。”
陈灵灵道:“紫妹妹,一看你就同我一样,逢书头痛,可我愈发觉得,人还是有些风雅之气的好,正如翠姊姊这般,风雅得恰到好处,言谈举止间韵致斐然,令人见而忘俗,大为倾倒,岂不好么?”
林举拍手道:“说得妙。”
邓翠赧然笑道:“灵姊姊这番赞美,令我不知所措。”
荀青扯了扯荀紫耳朵道:“我说吧,灵姊姊言语,可比你甜多了。”
几个女子在闹市中大笑,雨晴也面带微笑瞧着她们,引得路人侧目。
杨旻道:“曹兄,记得我朝有位叫柳耆卿的,他有一首《望海潮》说杭州繁华富足,景色优美,曹兄觉得杭、扬相比,哪个更胜一筹?”
曹羽道:“以小弟看,若论富足,两者不想上下,若论景色,两者又各有长处。扬州之美在于雅致,杭州之美在于婉约,至于孰胜孰劣,那就要看个人喜好了。”
覃渊在一旁道:“在小弟看来,两处都是人多聒噪,并无分别。”
陈邕道:“覃兄弟,还是不同,杭州有西子湖、钱塘潮,扬州有保杨湖、二十四桥,各有好去处。”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觉来到一座酒楼前,陈思逸道:“这‘一笑楼’是扬州第一大酒楼,翡翠烧卖和双麻酥饼做得尤为可口,咱们先品茗长点心,吃罢午饭再去寻胡家兄弟。”
曹羽和覃渊将杨旻扶下马来,搀着他进了酒楼。这酒楼之中,宾客几已满座,却无一人出声,个个伸长了脖子,正向门口张望,貌似在等什么要紧的人。
众人不明就里,心下犯着嘀咕,寻空位坐下,陈思逸先替众人本地名茶和特色点心,大伙不好打破沉默,只得静静品尝。
陈灵灵实在忍不住了,扯住店小二问道:“小二哥,这些人在等甚么?”店小二应了声:“千层高。”又转身去忙。
众人心道:“甚么千层高,莫不是扬州的大人物么?瞧阵势,这大人物很是了得,却不知甚么来头?”
正胡乱猜测,有人惊喜道:“哎呀,来了,来了,可来了!”
众人向门口一瞅,只见四个伙计,每两人各抬几节大蒸笼,烟雾缭绕,奔将进来。
掌柜的道:“让诸位客官久等了,小店的灶台昨日坏掉一座,刚刚砌好,还不能上锅,只好借间壁刘掌柜家的厨房蒸这千层油糕,很不方便,因此耽误了这么长时候,着实过意不去,小店将向每桌赠送一壶自家酿的木瓜酒,请诸位品尝,聊表歉意。”
食客们纷纷喊道“掌柜的,客气了”“多谢掌柜的”,顷刻之间,整个酒楼又喧闹起来。陈思逸等人不觉莞尔:“原来在等千层油糕,这名字先前未听说过,想来是扬州新出的点心,可这阵势,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
众人也要了份千层油糕,正交口称赞这点心之味美,无意中听到旁边桌上有一人叹了口气道:“人呢,就得安分活着,这热乎乎、香喷喷的千层糕,那争权夺利强出头的苏大官人是吃不上啦,任你家财万贯,也买不回阎王爷勾魂的票子。”
他旁边一位瘦子道:“李大哥,这一家人,真的是鸡犬不留?”
陈思逸、曹羽等人心中一凛,怎么?又有一家被灭门了?这世道是怎么了?为何尽出这等惨绝人寰之事?
扬州、湖州相去不远,难不成这两件惨案之间有什么关联?
难不成又与万冲有关?这苏焕东又是何许人也?他做了什么,以至于被人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