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刀等人见大汉为己出头,心中着实感激,看他落了下风,正要上前相助,却听外面又来了不少侍卫,柳三刀晓得大内侍卫个个武功了得,若此时去帮那大汉,自己这伙人多半要全军覆没、血溅酒楼,可总不能眼瞅着那好汉为己丧命,他瞧了瞧甘雨迟,见她已抽出兵刃,正向自己点头,遂沉声道:“青儿,你带领三名兄弟,去助好汉!师妹,你照顾好然儿,余下的兄弟,随我拦截外来之敌!”
那张指挥名叫张得路,正领着下属四处巡查,听到这家客栈中有打斗声,立刻踹门进来,刚走几步,就听酒楼中传出了自己手下陈行健的声音,心想:“难不成这小子遇到漏网反贼了?听这他口气,这人似乎已囊中之物,我得赶紧过去,抢了这功劳。”
眼瞅着到了门口,却突然多出一伙人,挡住了去路,张得路大声喝道:“何方贼人,胆敢阻挡大内侍卫?”那伙人却不说话,挥着兵刃冲将上来,兜头猛砍猛杀。他心里一沉,暗骂了句:“妈的!中埋伏了!”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瞧见一把刀劈头盖脸地砍了过来,破空之声隐隐,劲力非同寻常,他被后面的人挡住了,无法闪避,只好慌忙举剑格挡,刀剑相碰,发出“当”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直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把剑扔了,他连忙向后退道:“兄弟们,点子手头……硬,快,扯呼!”说话间又咬着牙挡了对面那人三四招。
与张得路过招那人,正是柳三刀,柳三刀见这些大内侍卫势头威猛,心想:“擒贼先擒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了张得路几刀,刀刀迅捷狠辣,待见张得路尽数挡了自己这几招,虽然招架得勉强,心中依旧赞道:“大内侍卫,果然了得。”
众侍卫向院中且战且退,有两人退的慢了,被砍翻在地。一到院中,张得路纵声喊道:“兄弟们,摆‘连环小阵’!”
这“连环小阵”是从战场上所用“连环阵”演化而来,据说春秋时晋楚鄢陵之战,晋人借“连环阵”大败楚国,使晋国得以重整霸业,到了此时,也就是北宋宣和三年,“连环阵”已流传了一千七百余年,经过数代能人异士去芜存菁、探索推演,其变化愈加精妙,威力增强了不知多少倍。
这阵势原本就是基于九宫八卦推演而出,而赵佶身边,又多羽流高士,为使众侍卫妥善保护官家周全,亦且随官家洞悉道学精微,那些道士将“连环阵”加以改造,演练出了“连环小阵”,以众侍卫武功之高,只需五六人便能推动阵法,阵中招数、步伐环环相扣,阴阳、生死门门相绕,变化万端,威力非凡。
柳三刀见那十几个侍卫身形奔走晃动,刀剑幻作点点光影,他虽然不懂阵法,却也看出这阵中暗藏杀机,晓得不可轻举妄动,他止住众人,立在屋檐下静观其变,琢磨破阵之法。
不知何时,方才坐在大汉旁边桌上的那两人,竟也站到了众人身旁,似乎想瞧瞧柳三刀如何破阵,柳三刀也顾不得理会他们是敌是友,只凝神观阵。
屋内斗得正凶,彪形大汉见柳长青等人出手相助,精神大振,陈行健、刘利嘴等人所施展的,其实也是“连环小阵”,他们对这阵法很有信心,是以见到柳长青等人加入,依然不慌不乱。
甘雨迟一边顾着方晓然,一边为儿子掠阵,只瞧了三四招,她就看出若论单打独斗,柳长青和那大汉均能以一敌二,五人联手,本可轻易取胜,可这五名侍卫仗着一个小小阵法,竟能支撑得住,她怕夜长梦多,遂拔剑加入战团。
陈行健原本就没把甘雨迟放在眼中,觉着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自己一只手就能料理了她,待见到她指东打西顷刻间收拾了自己两名同伴,顿时傻了眼,心想,这婆娘太过厉害,真他娘的见了鬼了。心里刚骂完,只见剑光一闪,自己手腕一痛,手中剑“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还未回过神来,膻中穴上又是一痛,感觉浑身力量尽失,不由自主跌坐在地,眼瞅着其余两名侍卫也被她用三招两式点倒,心中又惊又惧。
柳长青等人刚从战场拼杀出来,心中杀气尚浓,见五人虽被制服,却也老实不客气地送他们归了西,甘雨迟虽有恻隐之心,但觉着这些官差本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作威作福、鱼肉百姓,杀了也是活该,便没有出言阻拦。
那汉子从桌上跃下,向甘雨迟抱拳道:“江湖人言‘青萍剑’甘女侠剑法独步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甘雨迟回礼道:“不敢当,多谢大哥仗义援手,敢问尊姓大名?”那大汉道:“甘女侠不必客气,在下姓霍,名起蛟,是颍昌府‘铁手判官’纪宏远门下之人,受纪大哥嘱咐,在此等候诸位。”甘雨迟喜道:“原来是纪大哥高朋,幸会。”说话间,几个人到了门外,霍起蛟小声道:“待收拾了这帮狗贼,再向柳大侠和甘女侠细禀。”柳三刀向霍起蛟、甘雨迟点了点头,准备命令众人破阵。
张得路等人听到陈行健、刘利嘴等人的惨叫声,又看到甘雨迟、霍起蛟、柳长青等人走出门来,推测陈行健他们多半已因公殉职,众侍卫虽然吃惊不小,却也起了敌忾之心,各个刀剑霍霍,情绪甚是高涨。张得路纵声喊道:“作死的反贼,有种的上来,咱们痛痛快快一较高下,当缩头乌龟算什么?”
柳三刀道:“好!既然你们找死,那就让尔等死得心服口服!”扭头向甘雨迟道:“师妹,你我在前,青儿他们在后,咱们冲将进去,挑了此阵如何?”霍起蛟道:“算我一个!”
甘雨迟尚未答话,旁边那蓝衣人开口道:“文渊兄弟,依你看来,这阵有必要破吗?”那紫衫人道:“破它作甚?侍卫大人们爱在这里耍就让他们耍去,即便破了也不一定是英雄,不去破它也未必便是缩头乌龟,匹夫之勇,逞他作甚?”柳三刀一听,思量道:“照啊,退一步海阔天空,这阵破之不易,可躲它却很容易,我为何一门心思要去破它?”
柳长青看柳三刀若有所思,问道:“爹,这阵,还破不破?”柳三刀道:“这二位先生指点的是,这阵咱们不破了!”接着向那二人抱拳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二位高姓大名?”那二人也抱拳还礼,蓝衣人道:“在下孙文质,这位是我的拜弟陆文渊。”陆文渊接口道:“适才在下言语中多有冒犯,请柳三哥多多海涵。”因柳三刀排行老三,江湖中相熟的多称他柳三哥,只有明教中人才叫他四哥。柳三刀道:“言语若不犀利,焉能惊醒梦中之人?先生如此称呼在下,想必认识在下某位好友。”孙文质道:“我二人受曹无声曹大侠之托,特地来此与柳三哥相会。”
柳三刀又惊又喜,问道:“曹大哥现在哪里?”孙文质道:“不晓得,我二人也已近两年未见过他,三日前,在下收到他飞鸽传书,说诸位多半要从此经过,让我们前来接应。”说着拿出封书信递给柳三刀,柳三刀与甘雨迟借着屋内透出的灯光细看,确定这正是曹无声笔迹,信中还嘱咐孙、陆二人,若柳三刀没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必出手。柳三刀道:“曹大哥本领非凡,竟能未卜先知。”甘雨迟十分感激,叹道:“曹大哥萍踪不定,如今也不知到了何处。”顿了顿,又指着霍起蛟道:“这位是霍起蛟霍大哥,是纪宏远大哥好友。”柳三刀忙向霍起蛟道谢,众人又寒暄了几句。
张得路率领众侍卫,冒雨将“连环小阵”舞得热火朝天,听柳三刀说不破阵了,心想:“他娘的,谁不知你这是欲擒故纵?嘴上说不破了,待我们稍一松懈,你便乘隙而入,哼,跟吃皇粮的耍计谋,你还嫩了些。”当即喊道:“兄弟们,他这是欲擒故纵,大伙儿提高警惕,不可轻敌!”
又舞了一会,见柳三刀等人视自己如无物,竟在屋檐下寒暄起来,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破阵了,那大伙在这里还耍个什么劲?遂喝住众人,阵法虽停,可刀剑依然朝外,严防对方突袭。
孙文质见众侍卫停下,背着手向前两步道:“诸位,不耍了?”说着身形一闪,到了张得路面前,张得路反应敏捷,大喝一声,挺剑便刺,招未递出,就觉得手腕一麻,手中剑已不在,眼前又一花,见孙文质如魑魅般闪到了屋檐下,手里提着的,正是自己那柄御赐宝剑。
张得路被孙文质这一手唬得浑身冒冷汗,正在发呆之时,又听孙文质道:“张指挥使,请你回去告诉赵佶,他若是再昏庸颟顸,管保他下场犹如此剑!”只见他手腕一抖,那把剑断成了数截,一片片“叮叮当当”落在地上,更像是落在张得路心上。众侍卫见了这等神技,面面相觑,哪里还有甚么斗志?孙文质道:“去吧!”张得路本想说两句漂亮话,找找面子,却觉得自己丝毫底气也无,只得一声不吭,挥一挥手,率领众侍卫垂头丧气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