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灵凝自床上睡到地上不说，并且半边被子被垫在身下，一双细小手臂紧紧环住凌寒剑，更甚者则是一只光洁小脚丫直接不管不顾搭在剑锋上……
凌寒剑乃是万年冰魄所凝，灵力强横无与伦比，何时受过如此待遇？
不禁无奈摇头想要发笑，不顾及凌寒剑‘自尊’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小小的身子都黏在剑身之上，她就不怕剑气伤了自己？
无奈两步走上前，步清寒弯腰将灵凝自地上抱起重新放到床上，期间灵凝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般，吧唧两下小嘴轻声哼哼，模样果然憨态至极。
随手将被子为她盖上，悉心掖下被角，转身欲走……
却是身后小人儿不满哼哼，抬起小腿毫不留情再度将被子踢开。
步清寒疑惑‘莫不是天气太热？’自己本是金仙之躯，相对于夏暖冬凉本无太多感受，可回眸看着孩子的模样？
点指附上凌寒剑身，果然凉意袭人。
她如此姿态抱着凌寒，莫不是将凌寒剑当做冰块避暑用的？
这孩子……明日便为她换了冷玉床铺吧，刚好可助与修为。
注意打定，步清寒隐去身形，飘渺融进月华。
只可惜灵凝身在梦中，并不知晓今夜自己究竟多么幸运被仙尊照料过。
次日晨起，灵凝神清气爽醒来格外早。
日头不过刚刚升起，灵凝便以熟悉打理完毕，恭敬站在步清寒寝殿之外。出其不意的，今日她并没有叫嚷这故意背错古籍咒语要步清寒来提点，又没有去哄吓林间小鸟借此与步清寒说话。
只是安安静静站在殿前，垂首而立，模样乖巧而可人。
步清寒一处大殿便见到如此场景。
小小的孩子梳妆整洁站在门前，背后则是日出东起大片绚烂骄阳，明眼的东方色泽越加将这孩子衬得粉雕玉砌分外可人，尤其那黑白大眼此刻流露的安宁，越加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见着灵凝如此乖巧模样，步清寒顿觉心情大好。
其实近千年来，他几乎都已经忘记‘愉悦’究竟为何意，不过今日从这孩子身上得知……这大概是一种很令人舒适的心情。
“怎么都不背诵术法的？”
步清寒踏着清淡云步走到灵凝身前，蹲下身来与其平视“可是又犯了什么错？”否则今日怎么如此乖？
“没犯错。”
“嗯？”那就更让人胆战心惊了，步清寒不觉颦了下眉“那？有什么事可直说……我，不罚你。”
灵凝茫然眨眨大眼“真的没有犯错啊，我起来这么早，还没来得及呢。”仙尊原来是有自虐倾向吗？非要自己找点事折磨他，他才安心？
灵凝哪里知道步清寒现在有多忐忑。
“真的没有？”这一刻，他不禁有些想用神思全方位整体检查一番，长灵上下到底是否安好。
不止是云凛峰，最近灵凝霍乱范围明显加大许多……
“我。”小手纠结扯着自己衣摆，灵凝咬唇哼哼“仙尊，我，我想学剑术。”
“嗯？”步清寒微愣“就为这个？我不是有给你剑谱？”前阵子还用来打碎花瓶来着。
“弟子不想要剑谱的！”精亮大眼抬了起来，隐约中带着希冀的水光“我想学仙尊剑法，仙尊可以教我吗？剑谱上的一些招式，弟子愚拙……看不甚懂。”
原来如此……
步清寒释然“你先下根基尚浅，身子韧性未成，若是强行习标准剑……”
“仙尊可以教弟子一些浅显的，比如什么什么三千繁花？”
“三千繁花？”
“正是仙剑大会上梦涟漪舞的那种，锋芒内敛动作也很漂亮！”
这孩子……
步清寒无奈“仙门修习剑术可是为了好看的？剑术讲究的是稳重快，我不一样去繁取简？”
“仙尊站着说话不腰疼。”灵凝哼哼“仙尊当然与我们不一样了，在你手里，就算是个破树枝，那都是法宝利器，可是弟子……”
稚嫩的声线逐渐低落下去，像是浅浅隐藏的自卑。
“这……”到底心软“修习剑术其实很苦的。”
“弟子不怕！”
“如此，也好。“
日出东方之下，云凛峰上，翠竹白衣相互映衬迤逦，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相携剑舞长空。
“凝儿，右手执剑时要有力，剑是用来刺的，你怎么能当镰刀用？”
“凝儿？古今上仙虽有长剑离手复收回之能，但不是像你这样，把铜剑直接当飞镖扔……嗯？当做飞镖也就罢了，怎么没个准头的？”
“凝儿！不是告诉你多次了？人与物合二为一，你捏诀御剑之时，是将剑人化而并非将人物化，听懂了？”
小小人影白衣一转，灵凝抖了抖手中青铜剑，眨眨眼看向满是无奈的步清寒“嗯，其实……”
这么有天资的孩子，本以为不会太难教导，但步清寒此刻却不禁怀疑起自己眼光。
“仙尊，道理我是很明白的！但……”
“嗯？但说无妨。”
“仙尊不是说人剑要互相沟通的吗？可弟子手中的青铜剑没灵性不好用！”大眼滴溜溜若有似无辗转过步清寒手中凌寒“仙尊可否？”
原来是打这主意呢。
罢了……既然这孩子难得喜欢，不过借她一番倒也无妨。
反正凌寒剑昨夜已经饱受欺凌。
如此想着，步清寒不禁释然抬起手来“如此，你先将凌寒带去，最先修习剑术之时，择一柄灵性宝剑确实大有益处。”
灵凝乖巧噗通一声跪下“谢仙尊！”
仙的寿命虽是无尽绵长，但时光总归要流淌，尤其是在这些尚未修成仙身的孩子身上，痕迹尤为明显。
一转眼，人间炊烟明明灭灭几许轮回，灵凝拜上玉华仙山，须勿弹指间已是三年。
八岁时拜上仙山孩子轮廓少许退了开去，眉眼依旧古怪激灵的出奇，个子亦是拔高了些许，许是因常年不食凡尘五谷原因，白白嫩嫩肌肤越加剔透细腻，尤其小小身板衬着一身宽大白衣，越显娇小玲珑。
若是凡间，十二岁的女孩已然可以被称之为少女，但因灵凝修术的原因，她生长的速度便也随之延缓下来。
眉眼秀气岸然，冷眼一看却是婉约懂事小姑娘，时日一久便又会不其然发现，这不过是个极会伪装的鬼精灵。
与这一点，步清寒倒是深有体会。
三年时光对仙寿几许千年的步清寒来说，不过弹指眨眼须勿，但却是这样的三年，又因身边多出一个磨人的小丫头，而充实无奈许多。
又是清晨
霞光初绽，瑞彩千条自东方横跨而来，七彩祥云悠悠之下偶有送信仙鹤清澈长鸣，平添悦耳清心。
这样的阳光之下，站着这样的小女娃……
晨起，步清寒随手推开大殿房门走出，入眼既是那仿佛恒古不变站在树下的小女孩。
听见熟悉的开门声，灵凝果然回过头来，向前跑了两步一头冲进其莲香怀抱，甜甜一笑“仙尊！”
“都说多少次了，以后不要……”
轻语声线尚未说完，灵凝便先已打断，且理直气壮昂头看他“是仙尊不让弟子行礼下跪的！”
犹记三年前自己初上仙山，每日早起必要为步清寒问安行礼，后来步清寒说免此俗礼，灵凝却是小脸一板，义正言辞“礼不可废！仙尊既然不喜欢弟子下跪，那么我们可以换个问安方式！”
于是……
每每清晨起来，步清寒必要接受如此一个横冲直撞的熊抱，且被迫承受至今。
“仙尊，今日我们修习什么？”
“你资质不错，这三年来我已将基本修行之法传授于你，接下来便全是看你悟性。”
“好！”灵凝信誓旦旦点头“弟子明白！”
“嗯……”步清寒欣慰“孺子可教也。”
“那么仙尊，今日我们‘悟’什么？”
步清寒“……”
还以为她都明白了，原不过空欢喜一场。
强行将灵凝自身上扒下来，手下力道拿捏有度，生怕弄疼灵凝，又刚好是小小的她反抗不得的力道“今后你便可以自行修术，不必日日前来问我。”
灵凝眸子一暗“仙尊是嫌弟子烦么？”
“自然不是。”
“那为什么将弟子自己丢下呢？”就像是初见时，你悉心传授给我稀世古籍，却只留给我一道霜白背影。
如今，又要回到原点了？
“仙尊？”小手不禁惯性扯上步清寒衣摆，大眼忽闪，极有水雾蔓延之势。
“这……其实，让你独自修行是为你好。”
“仙尊分明就是厌恶凝儿了。”
心疼“没有。”
“那仙尊就亲自教我，实践证明！”
“……”又被这丫头可怜相绕进去。
只是清晨，日头一点点攀上云端，光芒尚未来得及大方，便被眼前之人华光宝象压了下去。
灵凝瞪着眼睛看着步清寒矮身在自己面前，与自己平时，用世上最好听，最温和的声音说“凝儿，别任性。”
凝儿，别任性……
原来，被这样神仙宠溺久了，自己竟会有如此脾性的吗？
不论如何，也都是师父宠惯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