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扶着淳于颜儿的手,带着她往自己家里走。
“来姑娘小心脚下。这小巷子有些窄,您看着些。”
“谢谢大姐,我叫淳于颜儿,您叫我小颜就行。”
“哎!好,小颜姑娘。我本姓长孙,叫长孙茹儿。你既唤我姐姐,那可真是荣幸之至啊!刚那位是我夫君,我十六岁时嫁与了他,如今跟着他已有二十年有三个月了,虽然膝下无子无女,两人相伴倒也不寂寞。”
“您与老伯生活二十年了?”
淳于颜儿惊讶地问。
“呵呵呵呵――是啊!偶尔拌拌嘴,却也最终过来了。”
“这、您没为他育下一子一女,大叔他……”
长孙妇人一听便明白淳于颜儿要问的是什么,可是想到这个问题时,那妇人脸上如同妙龄少女怀春时幸福甜蜜的笑容。
“我当初是跟着清哥他私奔的。”
“啊!”
“我娘家世代为官,在京里也算是名门旺族。可……他……神神秘秘的,我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人。年少时的我很是贪玩儿,爱穿着男装出去玩乐。听说城里有个诗词大赛,我便想着去凑热闹。可一打听,却说是需要什么请谏。我当时没折,便偷偷盯住一个清秀的男子,趁他不注意盗了他的请谏,混进了诗词大赛。可最后我没想到,那个夺得桂冠的才子竟是那个秀才!”讲到此,长孙妇人脸上浮出一抹可疑的红晕,想来她是为那个老伯骄傲的。
……
那是一个桃花盛开的地方。
正是豆蔻年华的长孙茹儿,化装成一副文弱书生模样。长长的长发盘起,用一块头巾包着,将细细的蛾眉画成粗粗的剑眉,脸上抹上一层黄泥一样的粉,让肤色显得粗糙,一身长衫配一块玉佩外加一把折扇。一照镜子连她自己都很难认出自己来了。
她偷偷翻过围墙,若无其事地来到大街,东游西逛。蓦地听到经过身边的两个人说:
“哎,黄兄你可曾收到‘秋雾诗社’的诗词大赛的请谏?”
“不曾收到过啊,怎么了?”
“嘿,明日秋雾诗社将举办一个诗词大赛,听说云集了各地的才华横溢的才子,到时可有得热闹可瞧了!”
“真的吗?我也想去,可是需要请谏才进得去吗?”
“嘿嘿,请谏嘛,这个好办,来,过来,”那个说话的人拉起旁边那人四处看了看,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凑前他耳边悄声道,“我有个亲戚在秋雾书社做事,你要是想去会看诗会,我可以叫他帮忙弄到个请谏来!”
“啊――真的吗?那太好了!那可太谢谢程兄了!”
“客气客气!咱俩啥关系,小事一桩罢了!不说了不说了,走走走,咱们喝酒去!”
“好!一会儿就让我来请黄兄!”
“嗨,你这人!”
说着那两人向一处酒店走去。
躲在一旁偷听的长孙茹儿待他们走了才从一旁悄悄走出,沉吟了一会,便也向着那家酒店走去。
她找了一处位置,拿眼扫视了一下店里的客人,看到一个人手中正拿着一张请谏模样的折子往怀里塞,顿时眼里一亮。等了一会儿,那人终于结了帐,站起来往外走。长孙茹儿也连忙放下银子跟了上去。她假装急匆匆出门的样子,用力撞上那个人。就在相撞的一瞬间,她的手悄悄伸进他怀里,取走了请谏。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呃……没关系。兄台没有撞伤吧?”
长孙茹儿撞上他之后一个劲地道着歉,而那个人见忽然撞上一个人,抬眼一看,竟然是个少年。身子骨这么小,也不知撞伤了没有,便担心地问长孙茹儿。
“啊?没没没……呵呵。”
长孙茹儿偷了他的请谏,他却还关心自己,看来还真是个书呆子啊!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长孙茹儿憨憨地笑着,点点头。
“嗯嗯,不好意思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长孙茹儿自己也不清楚这句话是为撞到他而道歉还是为偷了他请谏而道歉了,总之,看到他那双清亮的眼,她便想快些逃离。
第二天,长孙茹儿又化装成前一日的模样,只是把灰色的长衫换成了浅蓝色,头上也不再包个头巾,而上戴上了一顶冠,拿着请谏成功混进了秋雾诗社的赛场。她进去才发现,那里面竟然是个桃花园,漫天飞舞的桃花像是精灵一般,随风轻轻浮动。她看到如此美景,不由得放开心胸,快乐地绕着桃花树旋转。她寻了一处较偏僻的地方,躺下,看着头顶烂漫的桃花,渐渐地竟然有些昏昏欲眠……
在她一入诗社时,就有一个人看见她。他悄悄跟了上去,还来不及上前,只见长孙茹儿一个人开心地在桃花树下舞了起来。那一刻,他似乎失去了呼吸,眼里心里全是那个仿佛坠入桃花世界的精灵,如同一只桃花妖,嬉戏在漫天飞花里。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脚步上前,突然却被几个好友拉住,围着他讨论着。等他冲出重围,长孙茹儿却已经不见人影了。他只好唉声叹气地与好友们去了诗赛会场。
诗社大赛开始后,他还想找找长孙茹儿的身影,却始终没看到。
直到诗赛开始。
他失望地执起笔,作了几次笔都觉得不满意。抬眼看了看入眼而来的桃花,忽然瞥见一处桃花树下躺着一个人影,看那服装打扮,甚是眼熟,他蓦地笑了。就在时间快到时,他一口气写下一首长律。
最后,几位评判一致认为他的诗该为上作。如此,他凭着一串欢笑、一抹身影夺得了当年的秋雾才子的桂冠。
诗会散去,客人都已离去,他一个人静静沿着小路,向长孙茹儿躺着的那个地方走去。
蹲下,仔细打量着地上的长孙茹儿,他忽然看到她耳朵里竟然有小小的洞,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在她旁边坐下,低头,看了看长孙茹儿的脖子,漂亮的曲线,光洁的下巴。他微微一笑,学着她一起躺在了地上。
傻笑了一会儿,他便也学长孙茹儿一般,躺在草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长孙茹儿清醒过来,她一惊,这是诗会,而她却不知道在这个地方躺了多久,急忙起身。好这才发现自己身旁竟然还躺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熟悉的男人!
她更惊讶了,竟然被他找到了!她得赶紧离开!
长孙茹儿轻手轻脚地站起,躬着腰偷偷想溜走。可是身后却响起一个让她永远都忘不了的声音:
“姑娘,小生的请谏用着可顺手?”
“……”
“……”
“呃……这、嘿嘿,不知兄台是跟谁说话?”
“自然是眼前你这位俏皮的姑娘。”
“啊哈哈,兄台真爱说笑,小弟可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
长孙茹儿见那个人不好敷衍,索性赖皮到底,反正他也没证据证明自己偷了他的请谏,自己是男人是女人也不关他的事。
“哦~原来小弟是男人啊!那可否请问小弟缘何无男人的喉结,耳朵里打着洞?”
“……”
关你屁事!
长孙茹儿挺想这样骂他一句的,只不过出于风度,她还是选择心里骂骂解解气好了。
“唉!兄台不必惊慌,赵某并非责怪于你,只是那请谏并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一时嘴快,长孙茹儿忍不住不打自招了一下。那姓赵的似笑非笑地看着长孙茹儿急忙掩嘴,自责地拍着自己的脑袋。
“那是我一个好友的请谏。不过不打紧,我将自己的请谏给了他,反正,秋雾诗社里的人都已经认得我了,即使我不拿请谏,他们也会让我进去的。”
“……哦。”
“对了,小生澹台裴清。敢问姑娘芳名?”
长孙茹儿低头,瞄了瞄对面抱拳看着自己的澹台裴清,有些纠结,自己是说呢还是不说呢?说吧,就承认自己是个女的了,那也太让他小看了吧!不说吧,好像不大礼貌吧……
“嗯?姑娘不愿说还是不方便说?若是姑娘不愿说那便不说罢,若是不方便说……那姑娘便对着这四周的桃花说吧,就当小生不存在好了。”
“啊?还可以这样?”
抬头见澹台裴清脸上灿烂的笑,长孙茹儿情不自禁地道:
“我、我,我叫长孙茹儿。”
“喔……长孙茹儿!嗯?传说中长孙尚书家一无是处的草包千金?”
“……”
长孙茹儿生气了!
你说任是谁被说成这样也会生气吧!
这姓赵的竟然还当着她的面一字不漏地说出!
是可忍孰不可忍!柳眉倒竖,双手插腰,昂首盛气凌人大声骂道:
“你这是骂谁呢啊!你才草包呢!你全家都是草包!我看公子你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倒便是人渣中的极品,可说的话咋比狗还难听啊!说你是禽兽中的禽兽吧,又还两条腿站着呢!”
“呃……”
“看看啊,你这小脸瘦得,都没个猪样啦!现在把你丢到茅厕里,茅厕都能吐了,把你扔进大海里,大海能自我净化了!”
“啊……”
“姑娘我是草包一个,看公子似乎肚里货不少,充足得很,是水是草倒是吐出来瞧瞧啊!”
“这……”
“你这是傻了还是脑抽了,还是舌头被狼给吞了?讲不出话来了是吧?”
“我……”
“你什么啊你,你有话咋屁都不放个啊!”
“长孙姑娘!”
逗着玩儿是一回事,可骂着玩儿……澹台裴清可不觉得有多好玩的了,虽然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骂得这么畅快的!不得已,他若再不打断,这位长孙大千金可要发飙骂他到天黑了。
“长孙姑娘长孙大小姐,小生真是无意说出那句传言的。何况,在与长孙姑娘初识时,长孙姑娘撞进小生怀中,从小生怀中取走请谏,一直到此时此刻,小生都未小看过长孙姑娘。刚才在林子里,长孙姑娘如一只精灵般飞舞在漫天桃花里,那一刻,小生只觉长孙姑娘是天仙下凡尘,世间再无人能及半分!”
长孙茹儿此时已经惊讶地以手捂嘴,睁着大眼,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连自己真实面容都未见过的秀才。心下忙道坏了坏了,这人该不会是有病吧!怎么骂了他还说这种话啊!
她心里早已翻滚,想着该赶紧逃了才是,偏偏脚像是长了根一样,拔也拔不动。
“长孙姑娘莫惊,小生澹台裴清一番话虽说得唐突,却也是经过细心斟酌之后才道与姑娘听的。若是姑娘觉着小生这番话如今听着厌烦,不如下回找个时间,小生仔细整理一下,委婉地再向姑娘说上一说。”
“……”
长孙茹儿眨眨眼,话说,还能这样来?
澹台裴清见她依旧不说话,笑容更深。
“看来姑娘真是被小生吓着了。这样吧,过几日的下个月初一,小生与几位好友将在城郊的凤凰亭办个流觞话会。介时,并有会邀请各路贤才淑媛,而且,还有各类美食伺候着。就是不知长孙姑娘可否赏脸,前来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