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神一鬼一前一后来到阎王殿。
世间传闻,阎王殿叫十殿阎王,可是其实,阎王殿只一家,文武各执一边。
阎王殿很宏伟,殿的四角高高翘起,优美得如同展翅的燕。只是不论是门还是墙,都以暗色为主色。在一片黑暗之中,阎王殿显得那样神秘。黑瓦青砖,朱红色的大门,庄重地屹立在一片黑暗之中,守护着地府的一切。它的四周黑洞洞,看不清有什么,但是只要有一些仙术的人都知道,那其实都是障眼法。虽然宫殿都是用沉木成的,雕梁画栋,大门两边有圆柱支撑,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副对联,上联:阳世奸雄伤天害理皆由你,下联: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正中牌匾上书:阎王殿。
牛头鬼差带着端木彼岸来到宫门外,对他说:
“上仙请止步,请让我先叩门通知。”
端木彼岸扫了眼大门紧闭的阎王殿,点点头。
难道阎罗王今天不在?不用应卯了吗?看来这阎罗王的日子过着还挺舒服的啊!
这样想着,端木彼岸看见牛头鬼差上前轻轻叩了叩门上的宫门上的两铜环。
“咚咚,咚咚,咚咚。”
牛头鬼差叩完三下,退后。恭着腰,等待着回应。
不一会儿,“吱”地一声,大门扯着一个长音,自动打开。
牛头鬼差回头对端木彼岸作了个揖,说:
“上仙,里面请!”
大殿内只有一判官执着一支大笔伏案疾笔而书。牛头鬼差咳嗽了一下,想要提醒那判官有人来了。可是那判官依旧无知无觉地继续手中的事,没有任何回答也没抬头看一眼。牛头鬼差只好轻轻上前,在那判官旁边又咳嗽了一下,判官还是没有停笔。牛头鬼差无奈了,只好垂首大声对判官说道:
“禀文判官大人,刚才端木彼岸花修炼成形,小的已将端木彼岸上仙接引至此,请示下。”
原来这是阎罗王的左右手中的文判官。不过看他那一支大大的毛笔也该猜得出是他了。那文判官闻声,顿了顿,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抬起头。
端木彼岸仔细地打量了下这文判官,只见他一袭青布衫,五官清秀,右手执一判笔,白脸书生模样。心下暗道:这文判官还真符合他身份。通过刚才那情况,想来这文判官应该是很敬业的了。现在这一任阎罗王看来也是个有才的,至少能将这地府打是得有条不絮就很不错的了。他选的这牛头鬼差,虽然仅仅只是个引魂的小鬼差,可是能够在突发现事中保持清醒,继续着自己的工作,那可不是一般小鬼能够做到的。再看这个文判官,如果今天来的是玉皇大帝,想来他也一样写完自己手上的字才会理你罢。都说世间当官的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但是人间能出个包青天,地府也照样会有钟馗这样的正气浩然,刚直不阿的圣君贤才。端木彼岸如此思索着,对这个文判官多了些敬意。
突然,那个文判官走下案桌,还没有说话,先作了个揖。端木彼岸和牛头都很吃惊地看着文判官,见他严肃地起身,盯着端木彼岸良久,才说:
“恭喜上仙得成正果!”
说着,他又作了个揖。端木彼岸想,这地府的人都如此客气吗?这才刚成仙没多久呢,就被两路仙人拜了三下了。可如果都这么客气,刚刚那孟婆上仙怎么就是不愿理我一下呢,别说跟我说话了,就是看也不看我一眼。唉,还是想不通。
端木彼岸摇摇头,不去想孟婆上仙的事。文判官见端木彼岸摇头,有些探究地看着他,似乎地问他为什么摇头。端木彼岸面色无异,挥了挥手,说:
“无碍。”
文判官以为他刚修成仙,有些不适呢,见他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他叫过牛头鬼差,低头吩咐了他一些事,才叫他下去。回头,对端木彼岸作了个请的姿势,说:
“上仙是为贵客,该请上座。”
端木彼岸也不多推辞,径自往阎王宝座走去。文判官跟着他,站在端木彼岸身边说:
“上仙提前出来了。”
这样肯定,端木彼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文判官早接到阎罗王的话了,地府将出一位上仙。只不过,这时间上有些许差别。能够看出异样的,在这地府,只怕除了阎王就是这文判官了。端木彼岸笑眯眯地,等着文判官的下一句。
文判官也没指望端木彼岸有个什么回应,他接着说:
“阎王一早便算出,过个几百年地府端木彼岸花即将成形,完成万年前未完成的事,只是不想您今日便出来了。不知可否告知是何原因让上仙不顾虚弱的体质而冒险出来呢?”
端木彼岸懒懒地倚靠在阎王宝座上,耐心地听完文判官的话,有些了然地说:
“啊,提前了吗?我觉得刚刚好呢!那忘川河里的那群小鬼刚才在那儿也不知道瞎嚷嚷什么,害我美梦都没做完!早就想出来教训教训他们了!你说,我能不气得出来吗?”
“……”
文判官有些无语,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争吵,怎么这一回就给吵醒了呢?这不明摆着只是弄个借口想出来嘛!当然,能提前出来也不错,至少这将来百年间的戏可都好看着呢!可难得的机会呢!
端木彼岸扫了他一眼,仿佛想到了什么,妖娆一笑,对他说:
“我记起来了,你应该就是当年杀独孤天露的那个鬼差吧!”
文判官一听“独孤天露”两字,身体颤动了一下,抿抿唇,抬眼对上端木彼岸,轻轻点了点头。
端木彼岸两眼带着深意地笑开了,连声叹道:
“妙,妙,妙!这世上的事还真够奇妙的,竟然一出来就遇上了你啊!”
笑了一会,忽然又说:
“哎,那你怎么还留在这?不是该上天庭的么?”
文判官面无表情。当年确实给过自己机会上天庭的,只是,上了天庭自己就真正快乐满意了吗?也许他后悔还来不及呢!所以,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即使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想要留下的人都已经不在,留下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有个窝,让它少受些折磨而已。
端木彼岸闲闲的捻住几缕发丝,等着下文。
“玉皇大帝好意,只是我更希望留在地府。”
“哦……原来是这样么?”见他不愿再说,他便也识趣地转移了话题,“阎王要什么时候回来?”
“恩?”文判官回神,“原定为三百年后回的,只是有事耽搁,要五百年后才会回来。”
“呀?那这地府可就自由咯?”
文判官忽然觉得他这话听着十分不怀好意。
“嗯,这阎王还真不够义气的,自己跑去外面逍遥却让你在这儿给他卖命,这么亏的事你也干啊?”
文判官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回答他:
“阎王对我们都很好的,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我应该做好来的。”
“哦?这地府大大小小的事数不胜数,难道都是你的事?都让你一个人处理?”
“还有武判官。”
“嗯?是啊,武判官呢?”
“他出去揖拿一只逃跑的冤魂去了。”
“难怪了!文有你,武有武判官,还有钟馗他们的协助,我看这阎罗王一时半会儿更不会回来了!”
“……”
“不在家嘛,倒是没什么不好,还更方便我办事。”
“这……”
“只不过有些资料得从他那入手才行,怎么办好呢?”
“这个……”
“还有我提前出来得修养些时日,最好能有条捷迳,还是得找阎罗王。”
“上仙!”
文判官这才插上句话,说:
“端木彼岸上仙,这些其实阎王早就有过交待,说是您需要的东西都已准备妥当。您休息好,我就带您去取。”
端木彼岸双眼早笑得跟只狐狸精似的了,文判官这才真正对端木彼岸服服贴贴了。
“早说嘛,害我思考了这么久,刚出来我就让我想着这些问题。唉,看来这阎罗王还是够义气的,自己出差也不忘将我的事安排妥当。”
“是是是,上仙说得对极。”
文判官虚抹了下额上的冷汗,心下暗忖:这端木彼岸究竟有什么目的,怎么阎罗王这样客气招待。
“对了,那个人你知道吗?”
“哪个?”
“就是那个啊!”
“……哪个?”
“就是望乡台的那个孟婆上仙啊!”
文判官呼吸忽然止住,盯着端木彼岸好一会,才断断续续道:
“这……这孟婆上仙她、她……”
“她怎么了?”
深吸了口气,文判官平静地问:
“不知上仙想问她什么?”
“她为什么都不说话呢?是谁施了法让她说不了的吗?可是她身上没有施什么符啊!”
“呃……这……这个上仙就有所不知了,地府里从未有谁听到过孟婆上仙她开口说过话。”
“哦?这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也许阎王知道一些。”
端木彼岸右手轻轻叩着案桌,紧锁着眉。
“不说话……阎罗王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文判官不打扰端木彼岸的思考,静静立在一边。他知道孟婆上仙一定会说话,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说话。可如今对于她说与不说都已无所谓了,他心里明白,孟婆上仙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他能做的就是守护地府,真到那个人回来找他报仇。可是,她会回来吗?谁也不知道。
过了一盏茶的时候,端木彼岸才一拍桌子,对文判官说:
“去帮我叫个小鬼来。”
文判官不知其意,却也随手一指,招来一只鬼差。端木彼岸对那个鬼差吩咐道:
“去,给本仙收拾出一间上好的房间来,本仙要歇息!”
鬼差并不知道他是谁,疑惑地看着文判官,见文判官点头,鬼差才领命下去。
端木彼岸随即对身边的文判官说:
“今儿就先这样罢,本仙先去休息会。”
说完也不等文判官反应,迳自挥袖离去,瞧他那样,完全就把地府当成自己家一样了。
文判官看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身影,对端木彼岸的善变有些无奈。可是一想到他对孟婆上仙那么感兴趣,他眼神暗了暗,虽然知道孟婆上仙不是她,可是这么些年,他一直当她是那个人。
他弯腰拾起那支判官笔,像是对它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看,无论过多久,还是会被记住的。”
而且,她也一定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