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跟着那名女子一直往院子里走,三个大门次第打开,气势宏伟,每一处门两旁都有高大威武的护卫打守着,每个门里都守着两列恭恭敬敬的侍女,清一色的衣服,清一色的装束。如此阵仗,猗兰丫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景,不由得心生害怕,紧张地抓着端木彼岸的衣角。瞪大着双眼,抿着唇,紧紧地跟在彼身后。
“二位请慢,少爷病中不宜见人,只能请许大夫入内。”那名女子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厢房门口,转过身,对淳于颜儿身后的端木彼岸和猗兰丫头说到。
淳于颜儿回头和端木彼岸对视了一眼,端木彼岸微一点头,便对那名女子说:“这位姐姐,难道我们就在这门口等吗?”
那名女子唇角含笑,眼睛却锐利地看着端木彼岸,回答到:“孜孜自然不敢怠慢许大夫的朋友。”说着,那个自称孜孜的女子对一直守在门口,头梳双挂环身着青衣背子的少女说,“如儿,你就带许大夫进去给少爷诊脉,许大夫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下去做便是。”一直躬子身子的如儿听到孜孜的吩咐,轻轻应了一声:“是。”孜孜回过头,看着端木彼岸说:“那么这位公子、小姐,就请二位跟随孜孜到茶汀等候许大夫吧!”
看着端木彼岸他们离开,淳于颜儿才跟着如儿进了屋里。她本心想着这个赫连家唯一的少爷的房间一定极尽所能的豪华精致,可是出乎淳于颜儿意料的是,转过屏风,屋里竟然没有任何装饰物,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红木大床,仔细看,可以发现床上隐隐约约地似乎躺着一个人。淳于颜儿轻皱起秀眉,打量着屋里的四周,如儿如同一个隐形人般,低着头,垂首立于淳于颜儿左手旁的圆木柱边。屋里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床上人浅浅的呼吸声。她不禁好奇地抬起脚,轻轻地向着那个人影走去,撩起床帏,低下头,看清床上的脸庞时,她却吃了一惊。
只见床上的人面色安祥,而且,还带着一丝丝笑。最重要的是,他的皮肤白得吓人,就算是初生婴儿的皮肤也比不上他的白。淳于颜儿坐在床边,伸进被子里把他的手拿了出来,轻轻在探了上去。一室安谧,屋外的阳光透过紧闭的窗子,配以屋里的烛火,让这个封闭的屋子顿时亮堂起来。淳于颜儿闭上了眼,并没有注意躺在床上的男子睁开了一双深邃的眼。那双眼从淳于颜儿的发、额、眼、鼻、唇……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放在自己左手上的手指上。
“阿颜……”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钻进自己耳膜,淳于颜儿缓缓睁开眼,对上那双明亮干净的眼,面无波澜,“阿颜……”
“我们以前见过?”淳于颜儿轻声问到。
他点点头,说:“五年前,你从湖里拉回了我这条命。”
淳于颜儿点点头,五年前,那时候她还在地府里做孟婆上仙,还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来人间,会进这个身体里。现在,她知道了,而且,如果那个许大夫还在这个人世,那么他们还有一段未了的姻缘。该怎么办?要完成吗?
“我一直在等你。”
淳于颜儿回过神,看着他的眼神,那么诚恳,还带着一丝丝乞求。“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听到淳于颜儿的问题,愣了一愣,微微笑了,说:“凡磊,赫连凡磊。”
淳于颜儿点了点头,问:“你的病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小。”
“你自己知道吗?”
赫连凡磊点头说:“嗯,一直都知道。所以五年前才会忍不住跳下去,却被你救起。”
“抱歉。”
“不,很高兴是你救起我,就算再忍痛五年十年,我也愿意。”
“为什么?”
赫连凡磊摇摇头,回答到:“有时候,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看中了,心就不由得想要得到更多。终于,我又等到了你。”
“不值。”
“对于我来说,再见你一眼,已经心满意足了。”
淳于颜儿无言以对。你可以责怪一个人不爱你,却无法去怪一个人太爱你。赫连凡磊中的,是一种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毒,生下了他,那么他的生母就会没事。可是他,却将活一天就会受一天的罪。她很理解他五年前为什么会寻死,就算是以前的淳于颜儿活着,她也没有办法把他的病治好。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死,然后,投胎。会吗?淳于颜儿心里不禁否定到。她凭什么让一个人放弃他的命?死后过鬼门关,上奈何桥,喝孟婆上仙汤,到头来,这一世,只不过是单纯来受罪的罢了。“你想怎么样?”
赫连凡磊怔怔地看着淳于颜儿,良久,缓缓说到:“可以陪我几天吗?”淳于颜儿看着他,不说话。“以前的每一天都是想着,该怎么死,才最痛快。痛到极致时,我会对自己说,快点痛死,那么,我就可以轻松了。然而见到你后,那五年,似乎一眨眼便过了,昨日你还毫不犹豫地跳下湖中,救起我,今天,就便再次来到我身旁看望着我。”赫连凡磊一眼不眨地细细看着淳于颜儿,轻声叹息到,“我喜欢看书,喜欢写字,喜欢这个尘世的一切,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淳于颜儿没有插话,也没有问他,为什么。
“阿颜……淳于颜儿……许我一世红颜,阿颜,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淳于颜儿摇摇头说:“不知。”
“原来如此。阿颜,你会陪着我么?”赫连凡磊有些困顿,皮眼渐渐合上,可是他还在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睡过去,因为他不确定再次醒来时,她还会不会在身旁。“嗯。你先睡吧,我会一直守在这里。”“好……”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赫连凡磊睡了过去。
淳于颜儿看着他那俊美却苍白的脸庞,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无焦地落在他脸上某一处。
过了很久,淳于颜儿轻轻站起,向着屋外走去,看到窗外那一片风和日丽,伸出手捞起一抹阳光,仰起头看了看天空中的那一个太阳,有些许恍神。
“小姐,孜孜姑娘正在茶汀等候。”如儿依旧低着头,轻声提醒着淳于颜儿。
“嗯,前方带路吧!”
“是。”如儿低着头走到前方,带着淳于颜儿往茶汀走去。淳于颜儿再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个赫连府的景致了,她在想着刚才赫连凡磊的病,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好起来呢?不好的话,减轻一些也可以,可是该怎么办……
“到了。淳于小姐请进。”如儿立在一旁,低着头,对着淳于颜儿伸出一只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嗯,你叫如儿?”淳于颜儿却没有马上进茶汀,而是侧过头问低着头的如儿。
“回淳于小姐,是的。奴婢叫如儿。”
“你什么时候开始侍候你们少爷的?”
“回淳于小姐,如儿是十年前就开始侍候少爷身旁的。”
“什么时候开始把你们少爷安排在那里住的?”
“回淳于小姐,五年前。”
淳于颜儿沉默了。五年前,那就应该是她把他救起来的那个时候开始的。五年,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五年,是怕他再寻短见吗?还是,他自己对其他事物不再感兴趣而把自己锁起来的?
“是谁安排的?”
“回淳于小姐,老爷担心少爷再寻短见,便下令严加看管,把少爷安排进了风华苑。还将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搬空,只是为少爷的安全着想。”
“哼,是吗?”淳于颜儿有些嘲讽地想到,如果他真的那么担心赫连凡磊的性命,那就应该早些派人去寻找淳于颜儿。可是现在找来了,他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儿听到淳于颜儿的话,没有抬头,淳于颜儿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倒是很好奇,这个如儿是不是一直都是这么低着头说话,不知道她背有没有陀……
“淳于小姐……”
“嗯?”
如儿微微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极快地凑到淳于颜儿耳旁说:“请小姐答应少爷的请求,了他一愿。”
淳于颜儿闻言一愣,再看如儿,她如同无事人一般,依旧低着头,就像最初看到她一般无二。淳于颜儿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也不管低着头的如儿是否看到。可是如儿却如同有心灵感应般,知道淳于颜儿的回答,不觉得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那么,如果淳于小姐没有别的问题,如儿就先告退。”
“嗯,去忙吧。”淳于颜儿看着如儿慢慢往后退了三步,转过身,依旧垂着头,向着刚才来时的方向走去。淳于颜儿抬起头向茶汀里面走去。茶汀是一个座落于一个湖中心的阁楼,阁楼里有厢房也有客厅。茶汀共有三楼,一楼种着各种兰花,临水而栽,所以这个湖也称为兰湖。二楼是接待客人的客厅,坐在二楼悠闲地品着茶,欣赏着兰湖的景色,一派宜人。如果不是这个茶汀靠近风华苑,或许端木彼岸他们也就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佳景里了。
淳于颜儿上了二楼,看到端木彼岸背对着自己,面向兰湖,手中端着一杯热乎乎的茶,一副享受模样地立在楼台前。淳于颜儿看到他的背影,不脚下不由得顿了一顿,不知道为什么,她刚才仿佛看到的是赫连凡磊端着茶背对着自己,玉树临风地欣赏着兰湖,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