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想做你们这些大宅里的什么夫人,我只是做我自己的事,嫁给赫连凡磊,无关这赫连府的任何人。”
“这又是什么意思?”赫连老爷子剑眉倒竖,嫁给自己的儿子,却又不入赫连家门?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小女子只是为了圆赫连公子的愿望,无关其它,别的,都不重要。”
赫连老爷子沉默地看着淳于颜儿,扫视着大厅里的神色各异的赫连家人。良久,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说到:“你刚才说,小儿的病无法医治,那么你可知道,我赫连家就这一继承者,如果凡磊不在,那么你这个少夫人,就得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
“老爷!这许大夫只是无权无势的一平民女子,何必担起赫连府的重担?”赫连老爷子话刚说完,站在他左侧的一名身上环着各色各类的金银项圈的妆浓妖艳的女子出列,尖声地提出异议。
赫连老爷子撇了她一眼,说:“无权无势?那么不知你如今又有何权何势?”
“这……老爷……妾身,妾身可是您的侍妾啊……”
“既然你知道自己身份,哪里轮到你说话的份?”那个侍妾一听到赫连老爷子的话,顿时身子一矮,冷汗淋漓地唯唯诺诺地说到:“是、是妾身多嘴了,妾身这就去受罚……”说完在丫环的扶持下,出了大厅。那个侍妾的离去,让原本议论纷纷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其她侍妾连大气也不敢出。淳于颜儿却微笑着对赫连老爷子说:“小女子对这种大宅里的勾心斗角毫无半分乐趣,我只在乎赫连凡磊一人,假若赫连老爷子愿意,那么我会把赫连凡磊接到外面去居住。”
语音落下,赫连老爷子静默良久,缓缓说到:“淳于小姐,老夫就这一个儿子,你带走了,那么你把老夫置于何地?又把这若大的赫连府置到何地?”
“这些,不是我所要考虑的。”淳于颜儿毫不犹豫地说到。
又是一阵静默。大厅里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可以听到,正当大家沉默里,门口传来一句清润的声音:“父亲,如果可以,我愿意跟着阿颜离开。”
淳于颜儿猛一抬起头,门口站着的,正是赫连凡磊。光线从他的身后射进来,让淳于颜儿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想,一定是开怀的笑容罢。今日雪止,大地放晴,正是心情正好之际,何必为了这些愿意不愿意扰了好心情呢?她缓缓站了起来,门口的那个人,在如儿的掺扶之下,一步一步,艰难却无比坚定地向着淳于颜儿走来。那种坚定,让淳于颜儿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千万年前,那个人,从忘川河边,回头看了站在奈何桥上,化作玉雕的自己,然后,毅然决然地跳下忘川。可是现在的他,却不再是走向绝路,而是向着自己走来,如神,如仙。淳于颜儿微笑着等着赫连凡磊伸出的手,她轻轻将自己的右手搭了上去,两人并肩走到赫连老爷子的前面,淳于颜儿听到赫连凡磊对他说:“父亲,我从出生,便该死去的,只是一直苟延残喘着活到现在。那些日子里,与其说是活,不如说是偷。暗无天日,每天都只能对见那些书中的句子,对着画里面的美景想象着。终于有一日可以出外了,然而这一身的痛苦,却让我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直到,她把我救了起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母亲更温柔更美丽善良的女子。于是,我再一次偷偷向天借了五年,这五年,快,也不快。痛苦时,想着阿颜,一恍便过来了。快乐时,就躺在床上,想像着她所能做的事情。如此快乐,如今终于实现了。父亲,您还会阻拦着我们吗?”
赫连老爷子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此时因他的话,扯起一丝丝的后悔。可是此时再来后悔,或许剩下讽刺了。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太爱他的母亲,也不会让他惹来这一身的病痛缠身的。想到此,赫连老爷子闭了眼,挥了挥手说:“去吧,随你们去吧!”
淳于颜儿和赫连凡磊开心地相互对望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一笑容。
淳于颜儿和赫连凡磊离开时,看到端木彼岸座位上是空的,脚步在那个位置旁边停了停,却很快被赫连凡磊拉走。
那一次离开,赫连凡磊再也没有回来过。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而淳于颜儿,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赫连府里,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淳于颜儿来看病一事,除了猗兰丫头。
“小姐……”猗兰丫头站在赫连府大门口,她看到淳于颜儿要离开,连忙追着她出来,可是追到门口却失去了她的踪迹,门口人来人往的,却独独没有小姐的身影。难道小姐真的不要自己了吗?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啊?
“小丫头,别追了,你家小姐,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孜孜步态从容地从府里出来,对着满脸泪水的猗兰丫头说到。
“孜孜姐姐……小、小姐她不要我了吗……”猗兰丫头垂地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捏着衣角,鼻子一吸一吸的。
“她不是不要你,而是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这个事情,却不能带上你。”孜孜看着淳于颜儿和赫连凡磊消失的方向,微微笑着,也许她有事情很快就可以做完,可是就算完成了,她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为、为什么啊……兰儿一直很听话的啊!”
“乖兰儿,淳于小姐她现在很幸福,难道你不为她感到开心吗?”
猗兰丫头摇摇头说:“兰儿要小姐幸福……”
“那么你就擦干眼泪,跟着孜孜姐姐在府里等你家小姐回来好不好?”孜孜诱哄地说。
“嗯……”猗兰丫头擦干眼泪,被孜孜牵着手,慢慢往赫连府里走。
跟在她们身后的,是一个一直低着头,恭顺地立于赫连府门口的如儿。她望着淳于颜儿和赫连凡磊离去的方向,微微笑着,轻轻说到:“少爷,如儿从进府就一直侍候着您。如儿看到少爷如此痛苦,心痛不能自己。幸好,您万福金身,有了淳于小姐,您一定可以快乐起来的。如儿会一直在府里等着健健康康的少爷回来的!”
猗兰丫头回到清苑时,她才想起似乎还有一个人被遗忘了。她连忙跑到茶汀,上了二楼,看到书桌旁空空荡荡的,有些发愣地慢慢走了过去,摸着那个椅子,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说到:“端木彼岸哥哥也走了吗……什么时候……我怎么没有看到呢……难道是看到小姐和赫连公子走了,他就伤心地离开了吗?”猗兰丫头想不通,有些无力地滑坐在椅子上,手一碰,一张纸从桌子上飘扬下来,猗兰丫头捡起来看,只见上面写着:
伊似鸢,或连或剪,只一线之间;
伊似鸢,或牵或恋,只一念之间。
猗兰丫头愣愣地看着这两句话,不懂。“看的是什么?”孜孜看到猗兰丫头火急火撩地跟来茶汀,也跟着走了过来。看到猗兰丫头对着一张纸笺发着呆,便走上前接过,轻轻念了出声。“这是端木彼岸公子写的吗?”猗兰丫头点了点头,低低应到:“嗯。”“自古多情总被无情伤。端木彼岸公子,也是一个可怜人啊!”孜孜轻声叹息着。“孜孜姐姐,你说兰儿还能不能再见到小姐和端木彼岸哥哥呢?”猗兰丫头扯了扯孜孜的衣角,期待着看着她。
“这个啊,就得看你们之间的缘份了。缘分已尽,那么此生难现遇上。如果缘份未尽,迟早不是会再见面的。”“可是,兰儿又怎么知道缘份是否尽了呢?”兰儿不死心地追问。
“缘来缘去缘如水,一切又强求那许多做甚什么?兰儿如真心想要见你小姐和那位公子,不如留地赫连府守候,这是你们分别之地,也许他们想你了,就会再次回来找你。”
“嗯嗯,真的吗真的吗?”
“嗯。”孜孜对猗兰丫头这种执着有些无可奈何了。虽然自己和淳于颜儿和端木彼岸并不相熟,却也了解一二,那两个,一个太善良,一个太神秘。不过,也难怪猗兰丫头会对他们如此情深意重。从小把猗兰丫头当作妹妹看待,不缺吃喝穿玩,猗兰丫头就如同被他们保护起来的鲜花,不经世事风雨,一切如初那般纯真可爱,对他们的依赖性自然强。可是他们如今都离开了,孜孜看着有些委屈的猗兰丫头,将她拥到自己怀中,安慰到:“好了好了,猗兰丫头现在是个大姑娘了,小姐走了,你还有赫连府的姐妹们。何况,淳于小姐并不是故意丢下咱们的乖兰儿的,她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独自离开一段时间罢了。像咱们如此亲切可爱的兰儿,谁又舍得扔下不管呢?别哭了,你看如儿,如儿今年只比你大两岁呢,你看看如儿那丫头,跟个老太婆似的,你也该学学她,凡事想开一些,知道了吗?”
猗兰丫头抹了一把眼泪,抽泣着点点头。看了看立在她们面前,垂着头一直不说话的如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又哭又笑的?”孜孜听到笑声,疑惑地看了看猗兰丫头。
“孜孜姐姐,如儿姐姐好好笑哦!你看她,怎么老是低着头呢?”
如儿听到猗兰丫头提到自己的名字,好奇地极快速地抬起头,撇了一眼猗兰丫头,低声回答到:“因为如儿觉得自己长相丑陋,害怕见到他们,就一直习惯低垂着头。”
“可是小姐却说如儿姐姐长得很漂亮啊!小姐还说这府里的姑娘们个个都是美若天仙呢!”
“呵呵,哪个小丫头的嘴巴这么甜呢?”她们正说着,从楼梯口走出一个气质端庄,娴雅淑静的女子。
“大夫人安好!”
“嗯,你就是淳于小姐留下来的那个小丫头罢,长得倒是水灵灵的,刚才那话也是你说的罢,嘴巴也挺甜的。这样吧,你不如就跟在我身边好了。”
猗兰丫头眨了眨大眼,立马欣喜地跑到大夫人手旁,扶着她的手说:“夫人真是好心肠!兰儿喜欢夫人!”
“呵呵,真是个小丫头!”
猗兰丫头自此后一直跟着大夫人,后由大夫人作主嫁与了赫连府的一个护卫,一直到死去,也未再见过淳于颜儿和端木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