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梁城是凡间离国南方最繁华的一个城镇,有南京城之称。在这里,十里长街,雕梁画栋,有高官商贾,也有文人骚客。慕名前来这里定居的人很多,有诗形容:
“斯人琴音《霓衣》咏,
莲步带香女儿红。
布衣卿客何处去?
打马江南太梁中。”
城里有三美,一美是丹青圣手安国士扬的画美,二美是女大夫何湄的貌美,三美是太梁城首富湛台锦清的家美。
有歌谣唱:
“江南太梁有三美,
提笔丹青美人绘,
心有菩提当何湄,
荷花池里神仙醉。
可以说,没了这三美,太梁城也就等于没了南京城之称。
丹青圣手安国士扬只画美人儿图,只要高兴,他能分文不收,若不乐意,哪怕千两黄金也不卖。而女大夫何湄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能在阎王手里抢人!湛台府的园子也是远近闻名的,单单那一池荷花就足以让人趋之若鹜,更别说画栋雕梁和假山园林了。
然而,能进园子的只有凤毛翎角了,而何湄就在其中。
湛台家人丁希薄,湛台老爷子老年得子,很是疼爱,却没想是个病秧子!打娘胎出来就一直被药吊着。有一次突然发病,晕死过去,请了许多大夫都说医不了。后来听闻女大夫何湄妙手回春,就一直请她治病。后来,湛台老爷私下问何湄他儿子的病,何湄只说了一个字“毒”就没下文了。至于是怎么中的毒,也许那是上一辈的事了。湛台老爷有些谔然,而后恳请何湄千万要医好湛台锦清。何湄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太梁城百姓很久之后才知道。据说女大夫以身试药救活了湛台锦清,自己却失了性命。可是看着依旧开门行医的何大夫,这说法实在不能信。
就说那湛台公子病醒后,就视何湄如再生父母,对她那是千恩万谢,大有以身相许之意。只是,何湄那时早已不是何湄,她是孟婆上仙完颜青荷投身的。这就要怪那两个鬼差胡乱索了正牌何湄的魂,文判官请了端木彼岸上仙施法才将完颜青荷送进何湄身体里,继续她未了的前缘。于是何湄就是完颜青荷,完颜青荷就是何湄,她没有以前那个何湄的记忆,也没有她那江南水乡的温柔,她是那个在地府里炼制孟婆上仙汤的完颜青荷。
成了何湄的完颜青荷每日里依旧是行医救人,她也渐渐适应了这个人间的身份,想她自从在天池里有了意识,就一直孤寂着。独孤天露那个如一出折子戏般出现在她生活中,一段云烟似的过往,最终还是被这漫漫长生给掩埋了。继续漫无终点的日复一日。所以当文判官说能将她送入凡间时,她点头了。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体会着他们的快乐,她几乎忘记自己原本是仙。只有那个湛台锦清,她叹了口气,看着正在帮她的病人写药方的湛台锦清,有些无奈。但也要感谢他,因为他带着她认识这人间,适应这人间。
今天是七巧节,湛台锦清约了她一起去看花灯。
对镜窗前,竟有些恍惚。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梳妆打扮的一天啊!
“小姐,梳好了,您看。”
“嗯,很好,走吧。”
两人就这样出门看花灯去了。
小沁很开心,因为自己的小姐竟然被湛台家的公子给看上了!自从老爷也丢下小姐随夫人去世后,她们就没过个好日子,现在有了湛台锦清,她们终于不用再受苦受难了。虽然小沁并不喜欢那个湛台锦清,觉得他病秧秧的,为他治病还差些把小姐害死!但是,总的说来,小姐若是嫁给他,还是很幸福的。
这太梁城的七巧节是最热闹的,因为在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让养在深闺的女子出来,给她们一个寻觅良缘的机会。而且,据传今年的七巧节,丹青圣手还会在太梁城境内的姻缘河畔为佳人作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啊!于是,当那些莺莺燕燕都往姻缘河那边而去时,湛台锦清已经顺利地牵上何湄的手,幸福地赏着花灯,至于两人身后尾巴似的小沁,湛台锦清表忽视。何湄看着绞着手娟,一脸纠结的小沁,有些好笑,就挥挥手,让她自个儿玩去。
于是那边的湛台锦清那叫一个春风得意,现在终于可以和佳人来个二人世界了!这一路长街,从不自然地牵手,到并肩相偎,湛台锦清觉得进展十分顺利!
“你饿了吗?看,那边有卖小吃的,我们先吃点东西。”
湛台锦清牵过何湄就往路边走去。两人都点了馄饨。刚动手,就听见一个清雅的声音响起:
“两位,可否借个位置?”
湛台锦清本就有些嫌弃这小摊子,如今还得让他再坐个人,实在不大高兴。何况还是个长得很俊美的书生模样的雄性动物……
刚想拒绝,何湄先开口了:
“相逢即是有缘,公子请坐吧。”
“谢谢这位姑娘。”
作了一个揖,坐下了。
湛台锦清见何湄出声也就只好算了。这时湛台锦清他们的馄饨上来了。湛台为何湄搅匀,没那么烫时,才让她吃。
何湄自从来到这里,一直都有湛台锦清作伴,似乎也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虽然她觉得,以前的何湄救活了湛台锦清,但也不一定病好后就爱上她。只是,这个湛台锦清让她觉得很亲切,他很了解她,甚至一个眼神,就能明白,感觉像是早已相识许久。就如刚才他为她拌馄馄饨一样,那样自然。
旁边那个书生自从坐下就一直看着何湄,湛台锦清对他的印象更差了,他挑眉瞪了一眼,见那人没反应,嘲弄道:
“这位兄台,你这是来吃东西呢,还是专门来看人的?好生无礼!”
何湄也抬眼奇怪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那个书生没理会湛台锦清,忽然对何湄说:
“何小姐不认得在下了么?”
何湄有些奇怪,反问:
“我们以前认识吗?”
“何小姐,我是安国士扬啊!”
湛台锦清火大了,这人感情早就瞄准了坐下来的!于是,插话道:
“哎,这位兄台,湄儿失了记忆,不认得什么安国士扬宋不是扬的!”
“啊?那是真的?”
“……”
“难道是为湛台公子医治而失去的吗?”
“……”
“你现在怎么样了?”
“……”
安国士扬连间三句,湛台锦清和何湄都有些无语,传说中的丹青圣手竟是这样的?
“不好意思,宋公子,我真的已经不记得你了。”
“唉!”
安国士扬叹了口气,看看何湄和湛台锦清,说:
“你们……”
“宋兄,你的话有点多啊。”
“……”
安国士扬闻言低下了头。
“宋公子不是应该在姻缘河畔的吗?怎么来了这里?”
“啊?谁传的?我竟不知道!”
说着,有些气愤地站起来。这时湛台锦清的眼里一抹精光转瞬即逝。
“呵呵,宋兄别气,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何湄温和地对他笑了笑,也说:
“是啊,现在你要找出那个谣言的起源也难了。”
安国士扬有些丧气,说:
“我这些天一直在家,没有出去过,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谣言!”
“莫气,你不去也不会有人怪你的。”
“是啊,宋兄不去最多是失信于人,说起来,宋兄你本就有那个规矩在,不会有人怪你的。”
安国士扬一听,本来不急的现在又急得跳起,说:
“那怎么行!说不定那个人就是希望我不去,让我没了信誉的!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他如愿,我这就去!”
说着也不和湛台锦清他们招呼就飞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何湄忽然说:
“你不是湛台锦清,你究竟是谁?”
闻言,湛台锦清愣了愣,后又淡定了,喝了口汤,才开口:“看出来了?”
“公子,你有话尽管大方些说出来,何必如同一个女子般扭扭捏捏的。”
“嗯?”湛台锦清一愣,他没想到何湄竟然这么坦白直言,让他一时还有些适应不过来,“呵,看来小姐倒是聪明仔细啊!”何湄望着他,他也正望着何湄,目光清澈,原本嬉笑的脸变成真诚地对着她。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小姐不必生气,小生并无恶意。”
何湄皱了皱眉,问:“那你是为什么跟着我?”
“姑娘是否认为这世上最让人开心的是什么?”
何湄侧头沉思了一会儿,说:“久旱逢干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
湛台锦清听后,微微一笑,说:“小姐说得好。小生也是如此认为的,当等一个人等得太久,等到心将麻木,等到青丝成白头,偶然间在一个百花烂漫,草长莺飞的季节里,碰上。那一刻的怦然心动,才是这世上最最美好的一瞬间。”
公孙河湄两眼深深地看着湛台锦清,微张着嘴,却最终化为一缕轻声的叹息。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在这热闹的大街边,公孙河湄有些累,湛台锦清将她的头靠到自己肩膀上,轻轻拥着她,耐心地在她的耳边呢喃着世上最优美的话语。
后来,据说,那日七巧节,丹青圣手安国士扬要画的美人就是何湄。
据说,女善人何湄嫁给了湛台锦清,成亲那天安国士扬竟伤心到不愿参加他们的婚礼。
据说,湛台夫妇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后来,据说他们一同化仙飘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