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从公元前11世纪周天子起,延续至今独占北方已有数百年,与中原内的诸国交流较少,文化相对落后,战略纷争自然就少的了,历史除了出现苏秦、乐毅等廖若星辰的大人物外,倒也平静。
一月初的北方,寒而燥,战国七雄中最冷的国都唯属燕国国都——蓟都。
硕大的宅房门前,老管家及一众仆人挤挤挨着,插在门口两旁的火把显得很脆弱,被微风呼呼直吹的火种不停蠕动,众人单薄的黑影被放得大大的,一个个黑影随着众人取暖的动作而震动得幻虚幻实。
空旷寂静的街道中传来了“嘀嗒”的马蹄声和“咕咕”的车轮声,老管家眼眉一跳,知道是主人回来了,迅速地指挥仆人们派成两排迎接主人远门而归。
两人马车停在大门口的台阶前,老管家一个箭步走前嘘寒道:“主人辛苦了,老奴等一接到传话就在门前等候了。”门前的仆人们一个个向主人问好,打点着杂物。
一只粗大的手拨开布帘,迎眼入目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双鬓已是发白,普通的面孔一脸憔悴,对着前来的老管家道:“嗯,回府再说。”
“诺!”
戌末亥初时刻,燕相栗腹回到了寝室,吩咐了老管家明日通知门客鲁生与蟒蛇令人,辰时末到书房议事后,就宽衣上床睡去了。
翌日,漫天飞雪,地上开始积起一层层的雪路,街上的小贩子、小摊子比往日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一些为了生计而抗着身上的雪花站在自己的摊位前的,可是天很寒,路人并不多,生意自然是不理想。一个身穿麻衣麻布的小厮,今天一早就被老管家遣去门客鲁生和蟒蛇家传话,因而小厮还得到了一枚一化钱币,这样就可以买个热腾腾的蒸馍吃了。
鲁生和蟒蛇的住房离栗腹的宅子并不远,只是老管家嫌冷,大清早还下着雪才懒得去而已,小厮吃完刚买的热蒸馍后,一溜烟就把话传过去了。
鲁生接到小厮的通传,把手上的蒸馍囫囵吞下,喝了口热茶就出门了。在街上刚好碰上蟒蛇,话一碰头,就得知俩人都是接到栗腹通传的。
蟒蛇本是一介武夫,在燕国民风尚武的情况下,几乎举国都会练上几手的,然而蟒蛇拥有一身快如蛇,滑如蛇的功夫,甚是犀利,为人又是忠心谨慎,一直以来都是栗腹的助手。
再说鲁生,鲁生本是齐国人,从小就开始读书,一生至今三十多年读书甚多,乱七八糟的,倒可以说是见多识广的,但是天资不行,鼠目寸光,所以在齐国混不下去,只能一路游历,阴差阳错就去到了燕国,而栗腹见其肚子有点货色就让他当自己了门客,充当谋士的角色。
俩人走了一会就到了栗府,经过了老管家的通传,随后二人跟着老管家的步子,走向府内的书房。
“相国大人”鲁生同蟒蛇一齐作揖道。
栗腹亦作揖回礼:“两位请坐吧。”说毕,三人席地而作。
栗腹吸了口气率先说道:“此次密探赵国,可是收获良多。”
鲁生接口道:“相国大人,那眼下可有计划?”
“本相留你俩人在国,就是为了能时刻留意国内的消息,不知可有什么大事?”栗腹反问了一句。
“嗯,现在朝廷内出现了两种声音,一是要趁机伐赵的,另一种是保守固国的,可笑的是,这两种奏议都是乐氏一因提出来的。”鲁生不由得讥笑了一下。
“是呢,现在乐氏把可以掌权的军队都不停地调动中,似乎要分成两派。”蟒蛇摸了摸下巴继续说,“正是如此,乐氏正闹得不可开交。”
“哦。”栗腹晓有兴趣,“何人挑头的?”
鲁生道:“提出伐赵的是乐乘,而保守的是乐间,眼下,大人的位置可是举足轻重喽,鲁生以为大人的意向倾向哪一方都好,大王定会同意的。”
“那倒未必,不知将渠将军近来可有行动?”栗腹问。
蟒蛇回应道:“他利用大人告假不上朝的事,在前几日还参了大人一本,但这事燕王也没有多注意的,后来他好像就安分了下来,不过小人打听到,将渠将军好像是已和乐间结盟对抗乐乘了。”
栗腹往书桌上捶了一拳,弄得挂着小架上的数支毛笔摇摇晃晃,咬牙切齿道:“此竖子可恨,凡事硬是与本相作对,此人不可不除。”
“那,大人的意思是……”蟒蛇试探着栗腹的口气。
“唔……”栗腹合上双眼,定神思忖。
一阵闷久的沉默,鲁生和蟒蛇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大气也不敢喘,只有栗腹像一尊泥人,一动不动。
片刻后,栗腹猛地一挣眼,环视鲁生和蟒蛇,看得俩人心中发毛,缓缓开口道:“两位有何对策?不妨直说。”
鲁生嗫嚅道:“小,小人以为,理应先把不决定因素排除,这和吴王阖闾因轻视勾践,误给了勾践一个扭转乾坤的道理一样……”说毕,向蟒蛇努了努嘴,蟒蛇会意点了点头接着道:“大人,小的赞同鲁先生的意见,而且小的有一种可以让人昏迷的毒,只要涂在针上,用竹筒轻轻一吹……”
栗腹听后,心里早已开花,但神情仍是稳重,沉声道:“唔,如此甚好,只要不出人命,怎样大的事也只能是小事。”接着思索片刻,轻咳了一下,又说:“蟒蛇,你的那种毒,可使人昏迷多久?”
蟒蛇沉默了一会,随后伸出根手指:“两天,最多可以昏迷两天,两天后醒来会身体虚弱,只要休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
栗腹大笑一声:“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这样以来就可以胜券在握了,本相果然没有看错人,事成后本相自然重重有赏。”
“那相国想在何时行事?”
“今晚!”
“如此急促?”
“嗯,今晚,就今晚行动。”说罢,栗腹立即书写一封信简,把信简交给了鲁生,安排鲁生把信简秘密送去乐乘手上。
完事后,栗腹叮嘱两人:“此事一定要密不透风,切不可泄漏一丝,不然定会影响大局,子时前要办妥,明白了吧?”
鲁生和蟒蛇重重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小人明白。”
栗腹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
鲁生和蟒蛇闻后徐徐退下。
待俩人走后,栗腹摊开此次前去赵国所收集的杂乱资料,抓起毛笔勾出重点,提取,然后再整理出一册一册整齐的竹简。一直整顿到掌灯时分才粗略地完成一遍,数量有点繁多,一个人的力量终够有限的,虽然如此,栗腹还是亲自做了,这样对资料才记得清楚明白的,一遍过后栗腹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招来下人收拾起来,这是明日早朝说话的底气。
次日早朝,厚实的燕宫正殿内,分排而坐的诸位臣子都肃静地听着龙椅上身材肿大的燕武成王的话。
“诸位爱卿,中原列国频频战乱,齐国自田氏夺朝后貌似一跃不振,楚国最近死气沉沉,唯秦国一家独大,此前的长平一役可谓打得人神共愤呐,现栗爱卿已病愈,也是时候商讨商讨我燕接下的路该如何走下去了,诸位爱卿可有猷裕之策?”说毕,闭眼缄默。
众人听后恍然大悟,原来前些日子乐乘与乐间在殿上争吵得不可开交时,燕武成王反常的不闻不问,任由放肆的原因是因为在等相国栗腹。
“谢大王厚爱。”栗腹顿首拜道。
当栗腹奏道完后,燕武成王以为乐氏间定会再次吵闹,打算今日就了解这层心结的,可是今日却个个沉默不语,正殿上环绕着寂静的嗡嗡耳鸣
台上燕王黯然,台下众臣各怀鬼胎。
昨夜乐间收到消息,说是将渠将军在子时左右被刺客暗算,此事做得实在大胆,徒然令乐间心头冷了一大块,相国栗腹本是抱恙告假却在早朝蓦然出现,其中肯定有蹊跷,在未弄清楚之前是乐间觉得暂时得静观其变。
然而乐乘已被栗腹提醒过,在正殿上不可轻举妄动,需等待最佳时机,留意暗号。
朝上其他臣子见挑头的两位大臣都没有语言,个个皆是低头装着思忖大计去了。
良久,殿上还是无人启奏,弄得坐着龙椅的燕武成王又是温怒又是尴尬,压低声调道:“咳,难道就没有一位能想出来吗?”
燕武成王环视大殿,最后将视线放在了栗腹身上。
栗腹没有急奏,反而神态自如,只是轻轻学着燕王咳了一下。
燕武成王正当疑惑,忽然乐乘朗声奏道:“回禀大王,微臣有一意。”
这时燕武成王颦着眉才微微松缓了,扯着脸上的横肉笑道:“哈哈,爱卿快说。”
“微臣以为国内重事需先缓一缓,我燕可先把旁边的肥肉咬一口再说。”
“怎么个说法?”
“我燕现百姓富足,黎民安康,百工兴隆,何不扩展边疆,树功立业?”乐乘讲得一腔热血。
场上众人听后无不刚血运行,精神一跃,尤其燕武成王脸上横肉跳动,睁目圆眼,激动地爆了一声好!
默默跪坐着的栗腹满意地暗赞了一下,乐乘亦是兴奋至极,自己何曾说过这番佳话,于是乎乐乘打蛇随棍上:“当前赵国于长平一役大败,曾举国之力抗秦,现在已无暇顾及我燕,此等大好机会何不紧紧手握,驱兵直捣?”
乐乘此话冰破石穿,放在场上砸地有声,虽然前几日说过,但现在只是稍加修改话语而已,竟与之前的粗言淡语浑然不同。
殿上又是一阵的死静,宫外的冷风呼啸作响,即使殿内温暖和人,可是仍显得凉寒透心。
燕武成王嗫嚅地吞了吞唾液,连忙稳住了稳住了思绪,双手撑着扶手调整了坐姿,沉声道:“列位爱卿可有意见?”
乐间现在觉得全身不知在的,竟然先被乐乘摆了一道,看着乐乘洋洋自喜的神态,顿时气不过来,见燕武成王发问,便奏道:“大王!微臣以为……”撇了一眼乐乘,“乐乘将军口出狂言,信口雌黄,不值得信任。”
燕武成王眼眉一挑,曰:“为何?爱卿也得说出个所然。”
“就赵国而言,虽经历过长平一败,却并没有乐乘将军说得那么不堪,当前赵国正处于精神最紧张之期,宛如一只受了伤的豺狼……”
“回禀大王!”栗腹打断了乐间的话,“请容微臣一言。”
“相国大人你好大胆子。”乐间对燕武成王作了一揖继续道,“你岂敢在大王面前,朝殿之上如此无礼……”
“诶,诶,诶。”燕武成王对着乐间摆了摆手,“无妨,请栗爱卿说下去。”
乐间气得七窍冒烟,狠狠地瞪着栗腹,而栗腹却是不顾乐间的热眼怒视,动作优雅地对着燕武成王作揖礼,然后道:“微臣以为乐乘将军对赵国的评价是没错的。”说完击掌数下,侍在一旁的寺人会意通传着殿外的男仆。
一会后,两名男仆抬着十卷左右的书简进殿,在龙椅的台阶下放着,两名男仆便勾头退去。
栗腹横手示意:“大王请过目。”随即一名寺人传递给燕武成王,燕王顺手拉开,一眼瞄过去尽是一些地名和数字,耳旁响起栗腹的介绍,“这些都是微臣亲自派人深入赵国腹地调查的,各个地区的或死或伤的人数,大王拿着的是里长平战场比较近的地区,太原郡……”
燕武成王听后浑身一震,于是细眼精看,只见一个个地名后面跟着一些数目,郎与三千、阳邑二千、晋阳三千、祁县一千五百……一卷接一卷满目疮桑,燕武成王看得眼都直了,只听说过长平之战赵军死亡总达四十万,可是却未曾得知四十万是个什么数目,脑海中浮现的只有四十万一个数字,眼下这些书简竟然一城一地得记载下来,脑中对此的形象大大具实化,虽不是咱家的伤亡,毕竟燕武成王同为一国之君,此时此刻竟能与赵王身同感受,不由得脑门冒汗。
栗腹并没有打扰燕武成王,只慢慢看着他一卷卷地过目,由于前几卷是属于太原郡的城邑,伤亡较重,而后面的就比较少了,所以才只有十多卷书简的记载。
待燕武成王放下最后一卷书简,栗腹才唉声叹气:“唉,天怒人怨哪。”燕武成王看完书籍后心绪就十分低沉,再听了栗腹的评价更是百感交杂,脱口道:“本王,本王……也只能默默哀悼了。”
“不!”栗腹振奋有词,“大王,这是讨伐愚赵的最好时机,若再任由赵丹(赵孝成王)这厮放肆下去,弄不了多久将会祸害更多的黎民百姓啊!”
接着,栗腹把一张兽皮地图呈上,曰:“大王请看我燕与赵国的边疆。”燕武成王低头查看。然后,栗腹再道:“夏屋、曲逆等地至古以来皆是我燕之地,可是近几代赵王居然欺我燕人善,强横硬夺,大王,您教我等如何能人声叹气?如何能面对列祖列宗?”
“这……这。”燕武成王无语以对。
“臣以为,现时乃天赐良缘,我燕团结合力,此乃天时也,地利也,人和也,请大王托我甲士,讨伐赵国,报仇雪恨,教赵国血债血偿!”
与栗腹一党的臣子听后尽是热血沸腾,齐声朗道:“教赵国血债血偿!”
此时,就算是乐间也是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局面向着最残暴的方向发生,垂头丧气,周身没劲。
燕武成王也是被气氛渲染得眼白中渗出血丝,厉声道:“好!愚赵欺我太甚,寡人决定驱兵伐之,栗爱卿!”
“臣在!”
“寡人许尔甲士十八万,封西伐监军!”
“臣领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