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上的食客直直嚷口,顿足吵骂小店的服务忒么的磨慢,也难怪的,生意那么火爆,走了一批就补上一批,根本就没有空桌儿存在,让郑林子不禁发觉,有关系的话干什么事都顺畅。
不多想,美食在眼前,赶紧尝试。郑林子挑起餐匕,往瓷碗中勺去。饱满的米饭伴着各种的调味料在口腔中不停地散化出鲜香的味道,咸中带甜,每当咬折了姜丝或葱花的时候,忽然又蹿出了属于自然的那种绿绿的味道,把饭咽了下去后,那阵阵的鲜香照样残留在齿舌之间,回味无穷。因而郑林子总结下来,这东西不仅好味还顶肚子,难怪这店生意那么红火呢。
三扒两下就把一碗的饭落进胃里去了,一粒不留的。
三人也都已经吃完,坐等着店小二上第二轮,但坐着无聊,郑林子就率先开口聊了起来。
“老吴,你真的是楚国的官员么,怎么那店小二叫你作吴大哥啊?”
“这个,还真不是,怎么说呢,我是有时候才会去官堂帮忙的,大概都是一些比较棘手的案子吧,而这一次呢,是刚好在大街碰上的,所以春申君大人才吩咐我来处理罢了。”吴克挠着光光的后脑说道。
“是啊,吴大哥每次到来便是说明了我们遇到了一些解决不了的案子,但是每次吴大哥都会查出个道理来的。”空仔难得一次说句那么长的话,说完后还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那般缩了缩脖子。
“也就是说你是春申君大人的门客咯。”郑林子伸着脖子问道。
“对,你说的对。”吴克仰了仰首。
“怪不得,哇,春申君的门客唉,那老吴呀,既然你那么厉害,那你说说今天的案件你觉得怎么样?”
“唔,这个啊……”吴克捋起下巴,这个动作可是把郑林子和空仔给馋死了。
“其实那个偷鸡的贼,我不用说你们也知道就是屈仁吧。”吴克面向二人。
“唔唔唔,不知道!”郑林子和空仔异口同声。
“什么!”吴克有点错愕,这么明显他们竟然不知?
“别磨蹭,快说快说。”郑林子双手伏在矮桌上急道。
于是吴克清了清喉咙,叙述道:“你们还记得范玲沁说过,在昨宿屈仁家中曾发出一些声响吗?”
“嗯……”
“那是屈仁逃走时懂得声响和鸡的叫声,我想那时候他应该是把鸡的喉咙给挤压住才不会叫得大声。”
“然后,他把那只白色羽毛间带有一撮是黑色羽毛的鸡直接就给杀了,还烹了吃呢。”
“你怎么知道?”郑林子睁大了眼睛,空仔也一脸疑问。
“炉口里头的木炭条,是烧了没多久的,还记得我往木炭条上吹了一下吗?漫天飞舞的,说明木灰还残留在木炭条上,昨夜他一定吃得很饱吧。”
郑林子咽了一团唾沫,擦了把嘴,继续聆听。
吴克想了一下,还是别把证据都抖出来为妙,点到即止别可。
“没有了?”郑林子弱弱地问。
“是啊,差不多了。”
“呼,老吴,你实在太厉害了。”郑林子重重地呼出亦口气,继续道:“那你为什么不当场就拆穿他?”
这时,原本神色轻松的吴克骤然凝重起来,捋着下巴的手也放回了怀中,顿了有阵嘴中才吐出话来,“我看不透。”
“看不透?你方才还说屈仁就是偷鸡贼的……”郑林子不解道。
“是啊!”就连空仔也忍不住出声。
吴克双眼附近的皮肉微微使力往内拢了,旋即扫视二人,这才开口道:“屈仁他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一个根本就没有精心策划过的偷窃,错漏百出的,我不明白他为了什么而冒这个险!”
郑林子和空仔顿时觉得跟不上他的思维,脑子不够用,暗暗地佩服吴克的光头脑袋居然这样都会想到。其实对于这个问题,郑林子也是擦觉到一丝半点的,但可能正是没有这种思考问题的套路吧,所以才没有想到那么远。
“什么,为了什么啊?老吴你……”郑林子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激昂的吆喝声掩盖。
“嘿,客官,吴大哥,瓷碗饭来咯!”
“好吧,食字大过天,眼下还是填饱肚子要紧,来来来,你们还不够吧,快吃快吃,哈哈。”
午过未到,再候三刻就是若定的时间了,金乌正在这时候直直挂在头顶,圆得像脸盘,黄得像蛋心,热辣辣的横在了空中。
“日头如此猛,等下就请他们进去后堂吧。”抽空而来的春申君仰视答应眯这眼道。
“大人真是爱民呐,那就照大人的意思办了。”吴克附和道。
“我看未必。”郑林子突然插出一句话。
只见一朵偌大的厚云缓慢地遮挡住太阳,忽然有一名官兵前来报到说是屈仁和范玲沁已经在大门前候着了,询问是否让他们进来。
春申君大手一挥,说:“请吧。”
“诺。”官兵一个箭步就往外跑了。
不一会儿,官堂上又恢复成了早上的样子——吴克坐在主位,春申君和官堂的正主儿坐在旁边,郑林子和其他官兵都站在一旁,而屈仁和范玲沁则跪在中央的空地上,这也是官堂审案一贯的作风。
“审案现在开始!范玲沁,你可还有证据来指证屈仁?”吴克朗声道。
“吓……”范玲沁欲言又止,感觉自己再也找不出一点儿证据来,忽现悲哀垂下了头,又突然像是寻回了一点重要的东西猛地抬起白净脸蛋,眼神精亮了起来。
霎时间,范玲沁把刚要说的话全都咕噜一声咽回了肚子去,她明白了,明白了一切,这根本……从一开始自己就是始作俑者,或许是我对不住他,如今只不过是现眼报而已。范玲沁想有一时,竟伤心欲绝再次垂下面容,双手捂面,眸隙间渗出了滚珠大小的泪包徐徐而下。
“范玲沁!”吴克见其不说话催促道。
“哦!”范玲沁一惊,正要说话,却又被打断。
“大人!”屈仁撇了撇满脸泪痕的范玲沁,下了狠心,用力道:“大人!我要自首!鸡是我偷的。”
此话一出,砸地有声,惊恐全场。
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范玲沁了,她错愕地望着他,旋即带着哭泣的声线对吴克道:“大人,大人,我不告了,我不告了,这不关他的事,是我冤枉他的,大人,求你惩责我这个泼妇吧。”
说完,又是一轮的娇声哭喘,软化人心。
事情在瞬间起了个天翻地覆的变法,双方的态度完全从根本上扭转,场上众人无比木口瞪眼,反应不过来。
“肃静!官堂之上,那能让你们任意妄为。”吴克一声厉响,压住了场面,在这方面吴克还是专业的。
“屈仁!”吴克叫道。
“小人在。”
“就算你不自首,本官也有你犯案的证据,但念你在最后能悬崖立马,善心悔改,本官自然会量刑处理的。”
“多谢大人。”屈仁伏地跪拜。
“不过,本官现在问你,何解你要作出此种事来?我想一定有你的原因。”
沉默有晌,屈仁才除除道:“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原本我已经从自卑的深渊中爬了出来,但那个病鬼自从结婚之后,痨病就越发严重,在一年之后就病逝了……”
“他倒是摆脱了病身舒舒服服地滚走了,可怜却留下了他的年高病重老母和新婚妻儿。”
“日子是一天天地过,困苦自然就一点点地接踵而来……”
“看见她每天都摸黑便起身干活,直到天黑了才碍于光线问题才停下手上织布制衣的活儿,把生活的重担都压在这位坚强的女子身上,多么美啊!”屈仁说着说着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滑了下来。
屈仁说得仿佛是自己的切身感觉,牵动着自己的心灵,因此范玲沁的泪珠是没有停过的,侃侃而流,把拭泪的衣袖和胸脯上的衣襟都染湿了。
除了中央空地上的两人,其他的人都屏声敛气,凝注精神,听着屈仁的告白,有几个感性的,宛如打翻了五味瓶,都不自觉地酥了心,其中便有郑林子在内,简直恨不得自己就是救苦救难的倜傥侠客踱身就把那位深受苦难的新婚妻子挽救出来。
然而屈仁还未说完,继而用了更加深情的语气叙说。
“这些都记在我的脑袋中,刻在我的心上,我多么想将她抱入怀中,让这一切都落在我身上,如此便好了,究竟有多好?于是我想把她娶过门来,反正痨鬼已经死了,这,这当然是可以的了,甚至说是顺理成章的,我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的爱她呐。”
“但是她拒绝了!”屈仁奋起头甩出了几滴泪液。
“竟然说了一个荒唐的理由来拒绝我,那个老妇,她说只要那个老妇还在一天她都不会考虑那个问题。”
“于是我就想到了一条诡计,就是慢慢把她们的钱财偷掉或毁坏,那这样她们就买不起那些补身子的食物,那个老妇自然就离死不远了……”
“可是,我错了,我现在发觉我真的错了。”哇的一声,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哭出来了。
“建立在她身上的苦痛,最后还不都是我自己来承受的……”屈仁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
呜呜的哭声在场上格外刺耳。
啪的一声,吴克的手板贴在了桌子上,“哭什么!”吴克从衣怀内抽出了在范玲沁家找到的布条,其实就是狼皮条,在屈仁那件皮衣上留下的,吴克之前就已经检验过。
“这个便是证明你是偷鸡贼的证据,你检查一下你的衣服吧。”
屈仁没有看,根本就不用看,因为他已经自首了,看不看都一样。
“那么本官就把这件案件了解了吧。”吴克拿起了毛笔,准备等下记录屈仁的罪案和惩罚。
“你太傻了。”范玲沁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