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潇潇落寒花,铃声应住伊人家。
……
悠悠、雄浑的歌声从远方的天空传来,伴随着阵阵马蹄哒哒,人音喧赫。
塞外,几点寒鸦不见。枝枝狼烟直直的挂在天际,渲染得落日悲舛,雄壮凄凉。
‘二娃,你家的麦子收成怎样?攒够吊子不?回去和你爷姆说说,都十七了,讨个王村的媳妇,成家喽!’
马蹄众人由远及近,统一厚厚的步靴,兽毛皮套,背上背着重重的包袱,一张张黝黑的面孔,写满了生命的坚韧和岁月的沧桑。
马队最后的壮汉对身边个子略小的男子打趣道。
二娃脸上一红,结结巴巴的回到:俺娘说了,今年家里收成不错!除去给三娃的学堂钱,还可以省下一笔给俺添两间新房,等俺这趟跑马回去,多攒点钱,过年就带俺去王村提亲!
说完,二娃脸上更显潮红。一副沉醉幸福模样。引得一众大汉轰堂痴笑。
众人言笑纷纷,嘈杂嘻骂。领头的男子哈哈大笑几声,回过头对着身后挥挥马鞭、爽朗的说到:都别笑了,二娃说的对!这次咱走的远,奉钱足!回家该娶亲的娶亲,该添娃的生娃,多修几间新房,多置备酒肉,乐呵呵的过好日子!
大汉们脸上都露出对生活的期盼,无意间,只觉身上重重的包袱也减轻许多,马蹄变得轻快,塞外的黄沙与砾风打在脸上也显得那么柔痒。
人行中间,一匹瘦跛老马努力的跟着大家的步伐,马上一老一少,皆是衣衫破烂,污浊不堪。老者面若黄旭,眼睛浑浊。头低的沉沉的,对他人的谈笑不做任何反应,好像一具干尸。
少年依偎在老人怀中,头发凌乱打结,脸上脏兮兮,只是一双明亮眼睛滴溜溜的盯着众人,不知心里作何打算。
……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风声渐渐变小。黄沙也不如先前那般肆虐,天气变得阴凉,日头落到沙丘下面。
领头的男子挥舞着马鞭,指了一个方向,对着身后疲惫的众人喊到:今天就走到这里,我们到那边扎营!
听到此处,众人一阵欢呼。呼啸着奔向前方,快速收拾着营地。
老者似乎也在这时醒来,驱赶着跛马掉准方向。他不急不忙,将怀中小童抱下来,再从马腹抽出一个小包袱和破烂木匣,这样便算收拾完毕。
牵着小童的手,走到众人的篝火旁,从小包袱里颤巍巍的拿出两块小饼,自己一块,递给小童一块。就着火光,听着周围人的谈话,老者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脸享受模样。
小童三两口便吃完小饼,两只乌黑的眼珠贼贼的盯着众人,直咽口水。
众人中领头的汉子对着老者喊到:老福头,把你年轻时候刀客的故事给大家讲讲!让我们也见见世面!
说完,众人大笑。
老者脸上似乎涨的发红,站起身对着众人争辩到:笑什么笑?我本来就是刀客,我那时可风光的狠嘞!那时我……
在众人的聆听中,老者讲出了离奇光怪的刀客,讲到了雄伟的帝京,壮阔的雪山,草原,红颜的娇羞,游侠的豪气……
众人也为老者的‘经历’听的入迷,一场篝火燃尽,夜色早已漆黑如墨。
老者手中多了一个酒壶,小童肚子里又添了几张白馍,一块肉干。小童灵动的眼睛盯着老者,仿佛在思考刀客的问题,却迎来老者的一顿‘叮弓’,说到:睡觉!
寒寒如烟,佳期如水。
阵阵呼噜飘荡在广茂的大漠,营造着一个个家乡美梦。
夜色将要分晓,远处传过来吆喝,怪笑声。一只只火把连成长龙,快速逼近众人。马队里领头的汉子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定睛远望,他的嘴唇开始颤抖,脸色变得苍白无血。他大声对着众人喊到:沙匪来了,快起来!快跑!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沙匪却已逼到眼前。马队里领头男子脸上露出决然之色,对众人交代到:没结婚的,家里独子的,站到人群中间,待会如果发生意外,我们其他人给你们挡一挡,你们能跑一个是一个!
说到此处,他略作停顿。看了一眼老者何小童,还有他们的那匹跛马。说到:老福头,你和小哲待会就骑我的马逃命吧!
交代完毕,一干沙匪此时已经围住了马队,走在最前面的人一只独眼,手拿弯刀,脸色一道长长的蜈蚣疤痕,显得憎恶无比。
诸位好汉,我们都是海城的穷苦人家,家里都有老有少,走货跑马也是为生计所迫,在这里冲撞了诸位,我们用全部货物交换,希望好汉们能放我们回去!
蜈蚣脸嘶哑开口回到:回去可以,货物留下,马匹留下,人头留下!爷爷们之前刚被官军追了三天,心里正是窝火,你们就送上来了!回去后,只怪你们命不好!
说完,沙匪齐齐的亮出弯刀,嘎嘎怪笑着围了上来。眼睛里充满嗜血的光芒,老者怀中的小童被吓得发抖。
马队里领头人一声惨嚎,悲愤的骂到:狗日的,跟这群畜生拼了!
说完,他就带头向前冲。一只手,苍老的手像一只铁钳狠狠的拽住他。老者淡定的对他说:你骑马,带着哲儿走!我是刀客!这些沙匪我来应付!
这一刻,老者眼里再没有一丝浑浊,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光芒,让人不经意间信服。
或许是着了魔,也可能是他们怕死!马队众人缓缓后退,收拢在一起。独留下老者和小童在前面。
老者小心翼翼的打开那个破长匣子,像抚摸恋人般温柔。那是一把长环燕刀,寒光闪闪,幽沁逼人。
小童紧紧得扯住老者的衣角,紧咬着嘴唇,瑟瑟不语。
老者摸了摸小童的头,给他一个破布包袱,拿开他的手,将他推向马队众人。
北风又起,黄沙漫漫,画角声咽,血阳如残。
英雄的迟暮应该是骄傲的死去。
马队众人已经走远,老者看见,小童晕倒在那匹跟他多年的跛马上,曾经,它也是千里马。望着满地残尸,老者吐出一口血沫,捡起地上一个葫芦,就着黄沙躺下,喝了口酒。
曾经,那是一个精彩的故事。
……
十年前,老者并不老,他从来只是孤身,他不叫老福头,好事的人叫他鬼刀,还说他是天风国第一快刀。他那时是绝顶的高手,绝世的刀客。
那一天,他被五十几个一流高手围攻,只是那个太子想和他比谁的刀快!
他不屑,从容退出包围。最后越来越多的高手和士兵围堵他,在悬崖之上,他无路可退。他仍不屑出刀。
太子抱出一个婴儿,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他,笑呵呵。
太子将婴儿腾空抛起,举刀便砍,那一刀,如惊雷,如闪电,惊天地,泣鬼神!一瞬间,太子人头落地,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他是太子,居然有人敢杀他!
婴儿落到鬼刀怀里,仍在呵呵的笑。
那一天,他带着婴儿走下了悬崖,婴儿豪发无损,他废了双手,散了武功。
满山残尸为他颂,送他离去……
从那以后,天风国再也没有鬼刀这个人,多了一个老福头,少了一个绝世飘渺逍遥的刀客,多了一个邋遢的老者……
过去的事,总像辰幻美梦,老者咽下最后一口酒,心满意足的睡了……
黄沙为被,天地为席。在老者心里,这就是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