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成立外贸公司,就不会出这种事儿!”老孙气愤地大喊。
“怎么啦?我成立外贸公司犯法吗?那是经过工商部门批准的。……哼,我不过是和你们国有企业做了一桩买卖。你们政府就这么报复我?”霍林发严厉地质问他。
“老霍啊,你这话得可有点儿过头了。”老市长拉长了脸。
“是你们做事做过头儿了。”霍林发不客气地接着:“是啊,中国有一句古语,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一个的民营企业如果把政府得罪了,我们还能活下去吗?不过,时代不同了,我们已经加入了,企业经营有了统一的游戏规则。我们公司一向合法经营,照章纳税,上对得起政府,下对得起百姓,谁要想整倒我们,也没那么容易。”
“老霍啊,你晚上喝酒了吧?”
“我没喝。”
“没喝酒,起话来还这么离谱?”
“我的话,一点儿也不离谱。”
“嗯,今天先谈到这儿,你好好考虑考虑。”
霍林发随即大喊了一声:“送客!”
两个人不欢而散。
车子开出了怡情院。
车上,秘书长唉了一声:“老市长,看来他是不给你面子啊!”
“对霍林发这种人,光靠讲道理不行;”老市长用手指挖了挖牙齿:“他这人不碰钉子不知道铁硬;不给他一点儿颜色瞧瞧,他就不知道咱们政府的厉害。”
“那怎么办?”秘书长讨招。
“通知农电局,从明天开始,停这儿的电!”
“好好好!”秘书长打开车内灯,掏出本本,记录下来。
“老市长,”老孙担心地提醒,“这样不好吧,万一他要是告我们哪?”
“告?他敢?”老市长自负地道:“他背后不就是仗着金力其格吗?我看他们能蹦达到哪儿去?”
锁阳商检局。
张处长与两个年轻人走进了商检局书记办公室。
“书记你好。”张处长首先打了招呼,“我们是市委组织部的。”
“呃,你好,张处长。”书记连忙起来握手,“听你们要来,欢迎欢迎。”
张处长坐下,把一张介绍信递交过去。
“这……这方面的内容,我还真不好。”书记为难地摇了摇头,接着又问:“哎,你们组织部门,可从来没有考核过这方面的事情啊!”
“这件事,与一个干部的品质有关。”张处长解释。
“那,我找一下局长?”
“不麻烦了。”两位青年人一前一后地:“我们想找一下具体工作人员。大致了解一下情况就可以了。”
“好吧,我就找分管这件事情的科长吧。”
商检局会议室里。
张处长和两个年轻人正与商检局那位参加宴会的科长和青年商检人员谈话。
“这批设备,基本是合格的吧!”科长非常勉强地介绍:“我们有国家的检查标准。我们是按照标准操作的。处长,请看……”
张处长接过了科长递过来的材料,这是一本国家标准件汇编。
张处长立刻把这本资料交给身边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看了看资料,立刻爽快地:“科长,无论从哪个方面,你们都认为……这批设备是合格的。不然,你们也不会在上面签字验收是吧!”
这句话,使现场气氛宽松了不少。
“可是,问题在于,它是不是最先进的?”这个年轻人道这儿,认真地看了一眼科长的表情。
“这……”科长有些难以回答了。
“我是这样看的。”青年商检人员立即回答:“我们商检的职责是保证它合格;可不能保证它的先进性。那是科技部门的事情。”
“话是这么,可是,商检的标准不会只有‘合格’这一项内容吧?”张处长带来的另一位年轻人:“二位知道,‘重化’公司的项目是国家重点项目,国家只所以在这儿立项,首先是考虑到了它的生产技术的先进性。如果设备不是先进的,技术先进就是无稽之谈。所以,这套设备如果不是先进的,就应该它是不合格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失职了!”科长听到这儿不高兴了。
“我没有那么。”年轻人把话收回来,然后:“我只是谈自己的看法。既然二位不能认定这批设备是先进的。那么,我请问,这批进口设备的价值多少?你们了解吗?”
“我们只负责检验,价值吗?请问物价部门好了。”
“我听,这批设备商检之后,‘重化’公司在一家豪华饭店宴请了你们一次?”张处长问。
“呃,这事儿倒是有。”科长毫无掩饰地承认了。“不过,这是老市长盛情相邀,我们敢不去吗?”
“呵呵,明白了。”张处长笑了笑,在本子上记了几个字。
“请问,那次检查的记录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看?”组织部的一个年轻人问。
“这……可以吧!”科长想了想,点了头,然后让青年商检人员去取资料。
走廊里,张处长在与达世华通电话。
“喂,是老达?在哪儿发财哪。”张处长接通了电话,问道。
“呃,是张妹啊!”达世华在电话里开玩笑:“这次,我下海了;你管不着我啦!”
“别闹,正经事。”张处长认真地问他:“港商的二期工程投资是多少?”
“十八亿美元啊!”达世华毫不迟钝地回答出来。
“那么,‘重化’公司这批进口设备应该价值十八亿美元对吧?”
“不能那么算。”达世华纠正她:“设备进来之后,还要安装哪!这安装、调试工程加在一起才是十八亿美元哪!”
“我就问你:这批设备应当价值多少?”
“十亿美元左右吧!怎么,你研究经济啦?”
“好了,就问你这事。谢谢你。再见!”
张处长回到了会议室,正好两个年轻人看完了资料。
“处长,资料看完了,事情基本清楚了。”两个年轻人。
“好吧,带上一份资料复印件。我们撤!”张处长一挥手,两个年轻人马上站了起来。
张处长的车子开到了“省设备进口公司锁阳办事处”门前。
“喂!刘工在吗?”张处长进门就喊。
“谁呀?是不是张处长?”里面有个人在回应。
“是我,大姐,我看你来了!”张处长听到有人答应,领着两个年轻人高兴地走了进去。
刘工办公室里。
刘工拿起进口设备复印件,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刘工,这是商检局的检查记录。”张处长身边的一个年轻人递过了他的记录本。
“不对头,不对头……”头发花白的刘工看了记录,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这检查缺项啊,是不是有意……”
张处长担心地看着刘工的表情,:“大姐,你可看准了。”
刘工摘下眼镜,眼睛注视着张处长,问:“这件事,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张处长强调,“要不,我不会来劳你大驾的。”
“嗯……”刘工想了想,立刻回转身,打开了自己的资料柜。
她拿来一份设备资料,问两位年轻人:“你们会看图纸吗?”
两个年轻人点了点头。
“那就好。”刘工点了点那套资料:“你们看看,这两份设备资料除了出口日期不同以外,哪儿还有不同的地方?”
两个年轻人对照着迅速地看了一遍,诧异地:“刘工,这是同一厂家生产的同一套设备啊!”
“对了!”刘工高兴地看了看两位年轻人,然后告诉张处长:“四年前,其它市也进口了这样一套设备。”
“这么,他们这套设备已经运转四年了?”两个年轻人问。
“是啊,还有两年就得淘汰掉了。”
“呀!这和二手设备有什么区别呀?”
“这套设备现在价值多少?”张处长关心地问。
“唉,当时才值五个亿,现在啊……更便宜了。”
“谢谢你,大姐,这次你帮了我们大忙了!”张处长激动地握紧了刘工的手,接着:“你帮助我们弄清了一个关键问题。”
春日里,深山野外。
一辆加长的林肯轿车,拐入一条隐蔽的山沟里。
山沟里草绿花红,林菽茂密。稀稀疏疏的农家院,散散地撒落在春水流过的溪旁边。
一座座的厂房出现了。
厂房入口处,挂了“霍氏药业公司”的大牌子。
林肯车开进了厂院,停在了办公楼前。
霍林发的大儿子一个箭步窜上去,为父亲打开了车门。
他看到走出车的父亲神色不大对头,一脸凝重中带了些许苦闷。
“做好了吗?”霍林发问。
“做好了。”大儿子回答。
霍林发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进入了产品展览室。
产品展览室的一角,有一件东西被一道幔布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
霍林发走过去,幔布被扯开了,里面出现了一尊刚刚做成的厂房模型沙盘。
“爸,这儿是核心车间!”大儿子用手指了指模型沙盘上一片绿荫包围起来的白楼,解释。
“好好!”霍林发看了看,非常满意。
“销售部在这儿!”大儿子先指了指模型沙盘上漂亮的大门口,然后往左边一划,:“销售部靠近大门,便于接待;另外,我想让进厂的人尽可能远离核心车间……”
“好好!”霍林发又点了点头。
“爸!”儿子将耳朵凑近了他,悄声问道:“老爸,我们真得要搬到深圳去?”
“唉!”霍林发长叹了一声,对儿子:“市长真要这么逼我们,我们只有搬家走人一条路了。”
“听你要搬家,弟弟把办公楼都腾出来了!”
“好孩子啊,真为爸爸着想啊。”
“你要是下了决心,我就给弟弟打电话。他正盼着我们去哪!”
“先不急!”霍林发犹豫了一下:“厂址迁移是一件大事儿,不可草率。”
“爸。”大儿子俯到他耳边,嘁嚓了一句:“我看咱们还是搬了吧;那个老市长不是个东西,昨天就通知农电局停我们的电。多亏农电局的朋友告诉了我,我启用了备用发电机。要不,损失可就大了!”
“怎么,连你这儿的电也停了?”霍林发听到这件事儿,有些恼了!
“爸,你别生气。”大儿子劝着他,:“这只是个开头……政府要想找咱们的茬还不容易?弄不好,过几天那些检查团、收费团、挑毛病的王八蛋就要来骚扰我们了。”
“是啊是啊。”霍林发顿时露了一脸愁容。他站了起来,在地上走了几步,对大儿子:“咱们到核心车间看看去。”
“嗯。”大儿子点了点头,领霍林发下楼了。
核心车间。
霍林发的轿车停了下来。
核心车间到了。
门口,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向霍林发父子俩敬礼。
霍林发点了点头,进入了更衣室,换上了白大褂。
员工们都在封闭的无菌室里忙碌着,看到霍林发父子俩只能点头示意。
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
科技人员们紧张地摆弄着试管,试验着各种配方……
看到眼前的场景,霍林发坐下来,长长叹息了一声
这儿,是研制新产品的地方,是蕴藏了高级商业机密的重地。那一张张高科技含量的保健药品的王牌,就是从这儿打出去的……唉唉,多么好的企业,多么好的员工,多么好的产品……面对这么好的经营局面,他为什么要离开这块福地,到外地求生存哪?
从目前情况看,厂址迁移确实对企业有利。可是,这么一走,企业注册手续、销售网络都要相应地南移了。到那时,十亿元的税金,也就流到南方去了。
这么做,他可以狠狠地报老市长的一箭之仇;然而,他同时又觉得于良心不安。当年,市委老书记为了扶持他这个民营企业,跑断了腿,磨破了嘴,最后连支烟都没有抽他们的。现在,自己一睹气,拍拍屁股就走,对得起市委领导吗?
“爸,去山上打兔子吧!”刚刚脱下白大褂,大儿子就让工作人员为父亲拿来了猎枪。
“不不。”深思中的霍林发摇了摇头:“保护保护我们的生灵吧,咱们家一向行善事,不轻易杀生的。”
大儿子笑了笑,收起了猎枪,:“那,我去找这儿的村支部书记,你们俩杀象棋吧。”
霍林发犹豫了一下,正未置可否,大儿子的女秘书跑来了:“经理,市委来人了!”
“市委……是哪一位领导?”大儿子问。
“组织部长,金力其格。”
听到金力其格的名字,霍林发的眉头立刻舒展开了。他立刻对大儿子喊道:“快,快去迎接你其格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