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汉已经不相信吴乡长了,出了镇政府,他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
从那天起,牛老汉就盯梢邱书记了。邱书记虽然脸色恐怖,但是牛老汉不怕他。牛老汉一想到金力部长,心里就有了底。你邱书记欠我的钱,金力部长打电话让你还。你不还就是阳奉阴违。可是,他又不能为这四千块钱再去找金力部长的麻烦。他得自己想想办法得抓住邱书记什么辫子才好。于是决定开始盯梢。乡政府对面是个商店,商店旁边是药店,门口有摆摊卖水果蔬菜的,钉鞋修自行车的。牛老汉守在角落里,倒也不显眼。他不敢离开,站一会儿,蹲一会儿。白天还好,到了夜晚,极是难熬。天已经很冷了,牛老汉常常冻得鼻涕眼泪一齐流。店铺关门了,摆摊的早就撤了,街道冷冷清清。牛老汉又怕错过了邱书记,又怕被邱书记发现,就猫在垃圾箱旁边。每天不过午夜,牛老汉不敢离开。据邱书记养了好几个女人,牛老汉相信自己总会碰上的。寂寞难耐时,他就想儿子,想李寡妇。儿子已经上学半年了,他还没去看过。儿子需要他这笔钱交学费、伙食费。就这么两手空空去了,他实在是不知什么好。唉唉,有些日子没见李寡妇了,也不知又有多少提亲的上门。李寡妇也难啊,他却帮不上她。一想到这些,牛老汉就砸自己的脑袋。
牛老汉守了半个月,共守住两次。一次邱书记去了歌厅,是陪人一块儿去的。牛老汉尾随他到歌厅门口,几个时后,邱书记又回到了乡政府。另一次很晚了,牛老汉正要离开,看见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后来看清是邱书记。牛老汉没看见邱书记是什么时候出去的。邱书记走到乡政府门口,哇哇吐了几口,就歪倒了。牛老汉等了一会儿,邱书记依然没动静。这么躺下去,邱书记会冻死的。牛老汉走过去摇了摇,邱书记只是哼哼。牛老汉就将邱书记背进去。邱书记醉得不省人事,肯定想不到背他的是牛老汉。
牛老汉没有泄气。虽然没捉住邱书记的思处,可他背了邱书记,如果不是这么守着,他能背邱书记?要是邱书记冻死了,那钱更没希望了。
牛老汉是二十天头上再次堵住邱书记的。邱书记先往西走,然后又往东走,在一座院落前停下来。里面的人似乎知道邱书记要来,邱书记的手刚举起来,门就开了,邱书记闪进去,大铁门又合上了。
牛老汉心都要蹦出来了,又是兴奋又是害怕。门关得死死的,牛老汉什么也听不见。红砖院墙几乎有俩人高,牛老汉攀不上去。他在周围转了转,捡了几块石头垒在一起,终于爬了上去。
屋内亮着灯,虽然拉了窗帘,窗帘却漏了一道缝隙,什么也看得见。灯光下,醉仙楼的老板娘在炕上半掩着被子,露出了雪白的大腿。邱书记眼睛里闪着欲火,脱发鞋要上炕去,老板娘却拦住他,大声问:“先别,你们乡里欠我的餐费,什么时候还给我?”
邱书记音秽地朝她一笑:“让我干了你就还!”
“滚,你们乡干部欠钱不还,还想沾老娘的便宜?今天不让你干。”
“妈的,不让干你让我来干什么?”邱书记有些恼怒了。
“那……你给我写个字据。”老板朝邱飞了个媚眼儿,又故意露了半个白白的**出来。
“唉唉,写就写。”邱书记猴急猴急的,拿起旁边桌子上准备好的纸笔就写了起来。写完,将字据交与老板娘,问:“这么写,行不?”
“嘻嘻,”老板娘拿过字据,念道:“醉仙楼提供特殊服务一次,本人还清乡里欠醉仙楼酒店全部欠款。”
“妈的,特殊服务,什么特殊服务?你就想老娘得了!”
邱书记听了老板娘的话,知道她是同意了,便急不可待地撩起了掩在老板娘身上的被子,老板娘白花花的光身子赤露出来……
灯忽地灭了。牛老汉看到这里,脑袋顿时感到一阵晕,身子重心一下子落到一只手上,那只手想拖住一块砖,没想到这块砖是活动的,闪脱了,呼的一声,整个人栽了下去。
牛老汉惨叫一声,立刻失去了知觉。
牛老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乡卫生所的床上。一个眉眼的护士正张罗着给牛老汉输液。牛老汉急了,喊,我不输,我不输!他想跳起来,发现一只胳膊不能动弹了。钻心般的疼痛迅速漫过全身。牛老汉意识到什么,眼球突然凝固了,扑出一抹死灰。眼护士不满地瞪他一眼,跳呀,怎么不跳?牛老汉颤声问,我的胳膊……断了?那两个字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出来。眼护士不客气地,断不断你自己还不知道?不输液,等着发炎啊。牛老汉无望地,我没钱。眼护士,现在没跟你要,急啥?牛老汉疑惑地想,卫生院有这么好心?里面不定有什么鬼呢。前年,李二旺女人被四轮车撞了,卫生院硬是在李二旺交了押金后才让他女人住院的。李二旺还掐过白院长脖子,白院长挺蛮的,只咬住一句话,开了这个头,卫生院就得关门。牛老汉既没掐白院长脖子,又没揪白院长领子,医院咋就给他输液了呢?
牛老汉坚决地,我不输,好歹接住算了。
眼护士耐不过牛老汉,喊来了白院长。
白院长又高又瘦,谢顶的头又红又亮,进屋就训斥,咋,不要胳膊了?他语气严肃,牛老汉不由发慌,赔着笑,我没钱。白院长,没钱赊上,钱要紧,胳膊要紧?牛老汉问,你不怕我骗你?白院长,骗?都成这样了,还想着骗?你们这些人也真没准,医院让骗过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有人打招呼,我才不留你呢!居然有人替他打招呼了,牛老汉忙问是谁,白院长反问,谁?谁你还不清楚?牛老汉怔了半晌,压低声音,邱书记?是他把我送到这儿的?白院长不耐烦了,喊,刘输液。牛老汉没再抗拒,乖乖听眼护士摆布。
那两个问题纠缠着牛老汉,竟使他忘记了疼痛。他掉进院里,肯定要被邱书记发现,那么把他送到卫生院的肯定是邱书记了,和白院长打招呼的,也应该是邱书记,除了他,哪个能管住白院长?他发现了邱书记的秘密,邱书记一定恼火透了,可邱书记不但把他送进卫生院,还向医院打招呼,牛老汉想不出这里面的道道。也许……也许……他害怕牛老汉把秘密泄露出去?牛老汉一阵狂喜,片刻之后,他又沮丧了。他捉住了什么?什么也没捉住。牛老汉想自己真是没用,事没搞成,倒把胳膊跌断了。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牛老汉正愁眉苦脸地琢磨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一个人推门进来。竟然是邱书记。
牛老汉一惊,叫,邱……书记?
邱书记点点头,神色温和地问,怎么样?骨头接住了吧?
牛老汉慌慌地哎了两声,极力躲避邱书记的目光。
邱书记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桌子上,坐在牛老汉对面。他抽抽鼻子,显然嫌屋里的味道不好。
牛老汉冲邱书记嘿嘿一笑,没等他将目光拖开,便被邱书记攥住了。邱书记的眼里长出一把镰刀,随时要把牛老汉的目光割断。但他的脸色依然温和。邱书记割着牛老汉,直到牛老汉脑袋涨紫了,才问,知道是谁把你送到这儿的吗?
牛老汉一寸一寸地往后缩着。
邱书记:“我不管你,你就死定了。”
牛老汉哆嗦了一下。
邱书记:“是谁让你跟踪我的?”
牛老汉嗫嚅着:“邱书记……”
邱书记的声音加重了:“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牛老汉:“没……没有……”
邱书记冷笑:“你没这个胆量,告诉我,我不怪你。”
牛老汉觉得自己被邱书记割断了,他:“没有人……是我自己。”
邱书记:“你嘴巴够硬的,别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牛老汉几乎哭出来了:“邱书记,我对不住你。”
邱书记:“一个人难免犯点儿错误,再执迷不悟,那就是愚蠢了。”
牛老汉:“真的没人指使我啊。”
邱书记皱皱眉,但没和牛老汉翻脸。他又追问了一会儿,:“你再想想,我的耐性是有限的,这点东西你留着吃吧。”
邱书记离开很长时间,牛老汉依然懵懂着。他听不懂邱书记的话,明明是他跟踪邱书记的,邱书记干吗非要让他编出是别人指使的?
几天后,邱书记又来了。这次不像上次那么客气,开口便道:“两条路,你选吧。”
牛老汉的身子慢慢往紧缩,几乎变成一块床板了。
邱书记审视着牛老汉,厉声音喝道:“第一,以盗窃罪把你交到派出所,你的嘴巴再严他们也能撬开,吃苦头不,还要治你的罪。第二,你出来,指使你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