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力其格离开牛家坨乡三天后,牛老汉兴冲冲地赶到乡上。邱书记的屋锁着,里外不见人。后来从别人嘴里得知,邱书记出事了,检察院昨天就把他带走了。
牛老汉被砍了脑壳一样,当下就跌在那儿。牛老汉不知是邱书记戏弄他,还是老天爷戏弄他,竟是这样一个结果。他想骂,骂不出音,想哭,哭不出来。他像一堆显眼的垃圾,丢弃在乡政府的走廊上。他瘫了半天,跳起来去找吴乡长。是吴乡长把他推到这个漩涡里的,牛老汉恶狠狠地想,他赖也要赖在吴乡长身上。可吴乡长也是不见踪影,牛老汉问遍了,都不知道。
牛老汉一趟趟往乡上跑。一天,吴乡长的门终于开了,但里面坐的不是吴乡长,而是另外一个人,是个青年。青年他接手了吴乡长的工作。牛老汉就掏出吴乡长打的欠条,青年看了一眼,他打的欠条多了,谁知道是他个人欠的,还是乡里欠的,这要和他核实以后再。牛老汉你替了吴乡长,你就得还我的钱。青年牛老汉无理取闹,俩人吵了起来。
一个刀削脸进来喝住俩人。青年称刀削脸李书记。牛老汉在山上见过他,只是不知他是个啥官。李书记,在办公室吵架成什么体统?咋回事刘?刘简要了,牛老汉强调,牛是卖给乡里的,乡里凭啥不给我钱?
李书记认出了牛老汉,把牛老汉喊到他屋里,现在由他主持乡里的工作,他让牛老汉把事情的经过讲一下。牛老汉怕李书记不相信他的话,连怎么跟踪邱书记,怎么给邱书记丈母娘磕头的事都讲了。
牛老汉觉得自己得太多,怕惹得李书记不耐烦,边边揣测李书记的表情。可是,李书记似乎对牛老汉的事很感兴趣,一些细节都问到了,比如牛老汉参加葬礼送了多少钱,等等。
李书记:“你能保证你讲的都是真的吗?”
牛老汉:“我不敢欺骗领导。”
李书记:“过几天有人找你调查,你一定要这么。”
也许是李书记得过于严肃了,牛老汉显出了不安。
李书记笑了笑,道:“邱书记不可能再回乡里了,你别指望跟他要钱。嗯,金力部长对你的事儿很关心。只要你老实讲实话,那几千块钱,我会让刘给你的。”
牛老汉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过了两天,李书记果真领了两个人找到牛老汉。那俩人问了牛老汉类似的问题,还让牛老汉在纸上摁了手印。牛老汉不知其中的曲折,他豁出去了,谁给钱他就听谁的。
李书记却不提牛钱的事了。牛老汉急了,问那几个钱什么时候给他?
李书记淡淡地:“下一个星期,你来吧。”
去乡里拿钱那天,落了一场雪。是入冬后最大的一场。田野,林地,山丘,白茫茫,雾腾腾的,空气中流淌着淡淡的薄荷味,扑进鼻孔,整个人就透明了一样,清清爽爽。
除了牛老汉,路上没有一个人。这样的天,谁还出门呢?猫在热炕上喝酒,打麻将,那多自在。但牛老汉一点儿也不羡慕他们,他有要紧的事。李告诉牛老汉这个日子来拿钱,还特意叮嘱,别忘了啊。牛老汉怎么会忘了呢,他刻在脸上,刻在心上,每日掰着手指计算。李这个人还不错,起码比吴乡长强。吴乡长丢了官帽,灰头灰脸的,像个土鳖。那日,牛老汉在乡政府门口碰见他,吴乡长不是他故意刁难牛老汉,实在是邱书记揽得太死,不肯放权。现在,他想帮也帮不上了。牛老汉本来想冲他脸上吐一口的,可最后还是吐到了地上。吴乡长变得和牛老汉一样可怜了,牛老汉不忍心吐他。
牛老汉以为自己来早了,店铺刚刚开门,摆摊的正陆陆续续出来。牛老汉先去食品店那儿,将半袋玉米丢给他,拿了钱就过来。老板他割二斤猪肉炖上,等牛老汉回来一块儿吃。牛老汉酒算我的。牛老汉欠食品店老板的不只是钱,还有大大的人情,他打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
进了李的屋,牛老汉发现乡医院白院长、醉仙楼的老板娘已经等着了,他们抱着膀子,客气地冲牛老汉笑笑,问牛老汉冷不冷。老板娘还伸手拂去了牛老汉肩上的一块雪斑。牛老汉知道他们是要欠款的,脸上顿时疙疙瘩瘩的,如翻卷过来的石榴皮。
李拿过老板娘手里的欠条,问:“这是你的吧?”
牛老汉捏过来,逐一看了。一张是他打的,另一张是村长黄四打的,后面还注着牛老汉的名字。牛老汉知道那是为了要钱请乡长书记吃饭花的钱,不能赖账,冲李点点头。李用计算器加了两遍,共四百九十三。老板娘零头就算了,李就数出四百九十块钱给了老板娘,欠条则丢给牛老汉。老板娘溢出满脸笑纹,我回去准备几个菜,你们一会儿来坐坐。她是冲三个人的,眼睛却始终盯着李。李道,别光准备菜,别的也要准备。老板娘李也学坏了,欲打李的脸,李躲过了,她笑笑地走了。
李接过白院长手里的药费条,逐一加了,后报数,六百八十元。
牛老汉吓了一跳,脑袋随着涨大了,他问白院长,咋这么多?
白院长不高兴了,这么大个卫生院,还哄你不成?拿过条子让牛老汉审。药费、住院费、伙食费写得清清楚楚,白院长,你们这种人就这样,治病时满嘴好话,要钱时就硬了。
牛老汉重新加了一遍,没错,确实是那个数。他的脸染过似的,透着青油油的寒光。他看看李,再瞅瞅白院长,问:“能不能少算一点儿?”
白院长已经照顾你了,别人住一夜十块,只算你九块,无论如何不能让医院贴吧。
牛老汉几乎站不住了,问能不能先还一半。他的声音像发酵了,暄腾腾的。
白院长为难地,年底了,职工们等着我发工资呢,昨天两个职工还去我家闹,我孩子老婆都不安生,我愁得都谢顶了,再拖下去,我这几根头发也保不住。白院长后脑勺上确实没几根头发了。
牛老汉:“那就……那就……”
李就把钱数给白院长,白院长照牛老汉肩上拍了两下,闪出去了。
李把剩下的三千块钱和一沓药费条子塞给牛老汉,,还了也好,心里还干净呢,轻轻松松过个年吧。
“谢谢李书记!”牛老汉激动的差一点要磕头下去。
“老大爷,别感谢我。要感谢就感谢金力部长吧!昨天,他还来电话,打听你的情况呢!”
“金力部长、李书记,你们都是好官啊!”牛老汉哆哆嗦嗦地道。
牛老汉高高兴兴从乡里出来,他,终于要回了兜里的三千元钱。
等牛老汉跌跌撞撞赶到李寡妇家时,李寡妇像是故意等待他,还没睡觉。恰巧那个男人也不在家。
“大妹子,牛钱我要回来了。这是三千元,全给你。算是我报答你多年对我的情分了!”
屋子外面,惨白的月光砸落在院子里……
“降温了,天冷,别走了。”李寡妇为他铺了热乎乎的背窝,:“今夜他不回来,我伺候不了你一辈子,就伺候你一个晚上吧!”
牛老汉觉得屋子里热烘烘的,一看外边冷冰的天,就不想走出去了。他像往常那样,没脱衣服就躺下了。跑了这些日子,他实在太疲惫了,躺下没几分钟,眼皮子就厚厚地拉上,睁不开了。梦里,牛老汉拼命的跑着,像一只兔子被人追着。可是四周是茫茫的荒地,根本望不见头,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跑到哪里去?后来,他觉得自己被浓浓的雾包围了,怎么跑也跑不出去。牛老汉想喊,却喊不出声。一会儿有浓烟钻进了自己的鼻孔,他咳嗽了两声。醒过来,看到李寡妇坐在炕沿上吸烟卷。她眉毛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牛老汉惊了一下,想坐起来,头昏沉沉的却怎么也坐不起来。他觉得羞愤难忍,骂了自己一句,眼泪就要流出来了。这时那李寡妇像是没看到他似的,只是狠狠吸着烟。
“大妹子!”牛老汉戚戚哀哀叫了一声。
李寡妇听到他的叫声,笑了笑,掐灭了烟头,脱鞋上炕了。
“大妹子!”牛老汉了又叫了一声。
李寡妇麻溜溜地就脱下衣服,她没有钻到牛老汉的被窝里去,而是爬向了炕头另一侧。
李寡妇:“老牛,你现在想要吗?那就来吧!男人和女人好一场,穿了就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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