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行不行,得喝过了才知道。李秘书若真是诚心诚意来我们这儿寻求合作,就先把这杯全县人民敬你的酒喝下去。”塔拉克这话时语速十分的平缓,脸上又浮了一层笑容,依然是一半亲善,一半威严。
李秀雨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县委书记戳破了的皮球,鼓不起一丝勇气与书记抗争。
“好的,我喝,但只能喝一口。”她抓过酒杯抿了一口,然后一屁股坐下来。
塔拉克连声不行,这哪儿成啊,这成了什么规矩?我们这儿喝酒是十分讲究规矩的。
李秀雨很尴尬的站起来,勉强又抿了一口。塔拉克还是不同意,“这哪儿成啊,抿这两口太少了。”
这时候,金力其格就楞不防腾地站了起来,“书记,剩下的我喝了。谁让我是她的同学呢。”
一桌人就乱哄哄地起哄,金力其格不为所动,也不管塔拉克同意不同意,不由分抢过李秀雨手中的酒杯,将酒全部喝光了。
“好个金力其格!你这是干什么?英雄救美哇?”呼拉贝特首先抗议起来。
“呵呵,其格主席,好,你创造了一个敬酒新模式。”塔拉克倒是不恼,却用手转圈子指着一桌子陪酒的同僚,:“一会儿,你们给李秘书敬酒都用这种模式,李秘书只抿一口,剩下的全部由其格喝。”
塔拉克是官场老手,也是酒场老手。他跟金力其格劝酒和救酒的纷争,他只是轻巧巧的一句话,不仅把金力其格制住了,他只能这么喝,而且也把李秀雨制住了,好像喝酒对于李秀雨是天经地义的。其实李秀雨抿那一口也是极难受的。
接下来自然全是这种模式,金力其格不但要喝自己的酒,还得替李秀雨喝。李秀雨只抿一口,金力其格则必须喝完剩下的酒,尽管很难受,金力其格也不好讨价还价,因为这是他自己惹鬼上门,没理由躲避。好在他是赫拉县的领导,那些敬酒的人,并不存心灌他。中间,负责倒酒的服务员还偷偷为他倒了几碗凉白开水。只有呼拉贝特不甘心,敬金力其格酒时划了几个拳,让金力其格多喝了一杯。
菜越上越快,酒也越喝越快。桌子上的所谓宫廷御膳,不过是当地的吃为主,主菜以牛羊肉为主,再就是粘米、苏子叶加工的各种糕点。为了凑够八大盘、八大碗吉祥数字,最后连黄米拌猪油也上来了。这道食品对于当地老百姓当然是美味佳肴,可是对于张先生、李秀雨就像是毒药,根本就没法下肚,最后,只得将碗里的黄米饭剜了一匙放到碟子里,算是吃了主食。
黄米饭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喝酒的速度。金力其格行云流水一般地与大家喝着,平时生铁般的脸已经是斑斑驳驳,并且一直斑驳到脖子里。李秀雨的脸更是红红的,起先,她还磨磨蹭蹭的,不十分情愿的端杯子。后来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为了减轻金力其格的负担,她喝酒的量尽量大些,凡是人家敬来的酒,一口一杯的,十分痛快。还异常的兴奋,不断地与金力其格找话抢话,好像与满桌子的人成了熟识的老朋友。县里的官员们也热闹起来,互相敬酒,还趁着酒意互相编派对方的笑话,讲埋汰对方的段子。
呼拉贝特本来是政界的活跃人物,今天在酒桌上因为有塔拉克,不好过分表现自己的拼酒水平。一看进入了讲段子阶段,自然要攻击县委那些个白吃白喝的官僚人物。他先讲了分管政法部门的县委副书记的一个段子:
县委副书记抓民事调解工作很内行,可是却调解不了自己的家庭矛盾。他的儿子、儿媳妇两口常常吵架,他和老伴儿怎么也劝不住。这天半夜,两口又拌嘴了。老伴儿过去,了半天也没劝住。后来,县委副书记亲自过去劝解,没想到,他一露面,两口就老老实实躺床上睡觉,立刻不吵了。他自己奇怪,两个孩子怎么这么乖?看见自己就不吵了?后来才发现,自己慌慌忙忙地过来劝架,身上没穿衣服呢!
哈哈……呼拉贝特绘声绘色地表演,引来了客人一阵哄笑。
县委副书记知道呼拉贝特这是借酒意污蔑县委领导,就立刻反击,讲了呼拉贝特喝酒“自罚三杯”的一个丑闻:
副县长呼拉贝特一向讲究哥们儿义气,只要是同学聚会、朋友聚会总是积极参与。这一天,一个老同学做东,在县宾馆搞同学聚会,呼拉贝特带头参加,还喝了不少酒,不一会儿就有了醉意。喝了一会儿,另一个商人朋友来电话,要求他去为自己的一个商业酒会捧场,呼拉贝特就欣然答应前往。于是就向同学们请假,“去去就来”。来到县宾馆楼下,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那儿,呼拉贝特坐上去,司机问:“去哪儿?”呼拉贝特木醉熏熏地:“去县宾馆。”司机纳闷儿:这不就是县宾馆吗?一看这客人喝多了,就没告诉他,只是停在那儿,也不开车。呼拉贝特一会儿就在车上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手机响,朋友问他到没到?他醒了,告诉朋友就到了。这时,他往外一看,这不就是县宾馆吗?于是,掏出十元钱交给出租车司机,下车就往楼上走。同学们一看呼拉贝特这么快就回来了,直夸奖他守信用,重情义。谁知道呼拉贝特喝迷糊了,以为这个同学会就是朋友的商业酒会,坐在那儿就:“各位,我来晚了,自罚三杯。”完,就连续喝了三杯酒。
哈哈……县委副书记不动声色的表演,让大家笑得更厉害了。有的甚至笑得抹起了眼泪。
就在这时,县长库仑的手机响了,他退到餐厅外面去接听;为一会儿,满脸怒气地进屋,匆匆向塔拉克汇报:“那个韩国商人毁约了。协议书刚刚签订,不干就不干了,这他妈的太不像话了。”
塔拉克乜斜着眼睛:“就是那个喝酒喝得吐胆汁的‘思密达’?”
“是的,就是他。那天我们那么多人哄着他喝,能不喝好吗?”库仑:“这项目挺好的,双方都有钱赚,怎么不干就不干了呢?”
“是啊,那天酒喝得那么好,怎么就突然间变卦了呢?”坐在一边的人大主任萨拉图晃着光秃秃的脑门,一脸的郁闷。
“主任啊,”李秀雨忘乎所以地拍了萨拉图的肩膀,“变卦是正常的,不变卦是不正常的。”李秀雨喝酒喝得舌头都伸不直了,语速忽快忽慢,十分怪异,“像你们这么拼酒,谁还敢来与你们合作?譬如我,下次我就不敢来了。人家外国人见你们这么个喝法,谁敢把钱交给你们糟塌?”她一边,一边比划着交钱的动作,像是打醉拳一般。
听她这么一,热闹的酒席立刻冷场,大家都看起摇晃的她。
这时候,张先生觉得自己的部下话太唐突了,就站起来,“下面,我敬县委书记一杯酒,听工业走廊建设得很出色,这全靠书记带头领路,来,咱们俩喝一杯。”
塔拉克没办法,只好转过身,缓缓的喝起了杯中的酒。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才从李秀雨这儿转移开来。
可是,就在塔拉克杯中的酒即将喝尽的时候,张先生的头一歪,倒在了桌子上。这位商人一定是喝多了,醉就醉。这样,酒席只好散了。李秀雨看到老板醉了,挺身而出,代表老板与所有的领导一一握手告别。塔拉克让服务员将张先生背进了房间。还让金力其格送李秀雨回房间。张罗到最后,让崔主席批评了他一句:“你们喝酒欢迎客人我不反对。可是哪有这么喝酒的?把人家灌醉了,人家能有好印象吗?”塔拉克只好连连检讨自己。酒席不欢而散。
“秀雨晚安!”金力其格送李秀雨进了房间,连忙走开了。
李秀雨关上门,觉得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向外喷着火苗一样,她想出去走一走,地方生疏觉得害怕。接着,他就想冲个凉水澡,扑灭浑身毛孔往外散发的炎热,冲掉浑身难闻的酒气。可是,她自己摇摇晃晃,连走到浴室都困难,只好放弃了洗澡的念头,斜躺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看。
电视就那么几个台,翻来覆去没几个好看的节目。正翻着频道,突然就看见了自己,她原来以为自己喝酒多了眼花,揉揉眼睛再瞧,没错,旁边还站着张先生呢。电视画外音正在一板一眼地着,市政协崔主席陪同某台商来县里考察工业走廊,准备洽谈投资事宜。
有人敲门,笃笃的,很轻,像是张先生平时敲门的声。她晃晃悠悠前去开门,不敢相信,竟然真是张先生!张先生走进了屋子,步伐和话还算正常,全没有刚才醉成烂泥般的样子了。
“你没醉?”李秀雨张大着嘴巴。
“醉了还能来你屋子?”张先生有些自得地,“东北这地方的人喝酒豪爽,你不喝多点儿就显得不够朋友。秀雨,刚才你的那些话可是有些过分。如果不是崔主席在,县委书记会不高兴的。”
李秀雨明白了,原来张先生只有七八分酒,并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他是装醉,故意搅了酒局,挽救了自己的失态,也给县领导一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