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镇的模样是古朴而素雅的,脚下的青石板路上是盛开的小黄花,墙边的青草是茂盛的生命力的模样。蓝忆雪又一次来到琉璃镇,她看见街道两边挂上了历史沧桑面貌的榕树疯狂地生长着。孩子依旧追逐嬉戏打闹,有老人戴着大草帽肩挑箩筐。天依旧是灰青色,四周是死寂的气息。蓝忆雪看见邱家大门,看见老人的纵身一跃,然后,蓝忆雪大声一喊,就醒了。额头是熟悉的汗,脖子上也有。蓝忆雪时常做这场梦,频繁的次数让自己都惊讶。现如今,蓝忆雪已经习惯这场梦,就像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她现在不像当初那样去挣脱它,她知道自己无处可逃。
日子就这样无限的向前慢去,慢到每天的日子里就只是自己。蓝忆雪觉得自己像是可以释然了,有某个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投入很多感情。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的走神了,然后,被老妈狠狠的敲头叫回来。“脑子里总是在想什么。”老妈在埋怨。“没有。”蓝忆雪在狡辩。又或者,睡觉的时候,闭上眼睛会看见周维的样子。蓝忆雪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告诉自己,我只是在怀念初恋而已。然后闭上眼,沉沉睡去。
如果,没有那个男人的到来,这个暑假还是一样的安静没有丝毫波澜。蓝忆雪告诉自己。
在大门口,男人穿着普通的黑色西裤,卡其色的短袖,头发丝丝泛白,脸上有皱纹。面容有些憔悴,应该是一夜未休的结果。男人尴尬的站在门口,也不进来。蓝忆雪从房间里出来,还穿着睡衣,看见男人,有一种似乎很早就该认识的熟悉感,不是熟悉那该是什么了。蓝忆雪想,这个男人应该和自己有点什么关系。
――妈,有客人来。蓝忆雪朝老妈的房间大喊。
――别喊。她知道我来了,我等她。男人有些拘束地说,这样的拘束似乎不应该出现。
――你叫蓝忆雪吧。男人又说。蓝忆雪点点头。
――要不你进来坐,我看看老妈去哪儿了。蓝忆雪走过去拉男人,――不用了,我在这里就好了。这么多年来,你都长这么大了。男人的眼里似乎有些泪花,脸上依旧是难以言说的沧桑。
蓝忆雪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恩啊的应着。最后在蓝忆雪的再三邀请下,男人进来了。家里很久没有来客人了,蓝忆雪觉得这样的氛围是家里长久以来所失缺的。蓝忆雪给男人沏茶端茶,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蓝忆雪走来走去。
――你是我妈的朋友吧。蓝忆雪问。
男人的就是在这一瞬间变得尴尬,然后支支吾吾的不说话。蓝忆雪觉得奇怪。
――你怎么还在。老妈提着菜篮子从屋外进来,看见男人有些惊讶。
――你还来做什么,给我滚远点。
――这不是客人嘛。蓝忆雪见老妈说话这么难听,赶紧说,――大人说话,小孩子没插嘴。老妈把菜篮子一放,指着男人说,“你给我滚出去。”
――男人把茶放下,说,“我这次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拿回房子。”男人音量提起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房子,这房子你不用想,我死也不会给你的。
老妈的脸长得通红。
――蓝忆雪走过去说,“怎么回事啊?这房子是我们家的。”
――男人听了也不好说什么,就对蓝忆雪她妈说,“我给你换一所房子,这里我要定了。”男人的语气里是斩钉截铁的味道。
――“你想都不用想,除非是我死,不然这房子你想都不要想。”老妈的眼睛似乎是湿润了,――“当年,你什么都不管,跟着狐狸精女人跑了,留下老人小孩给我。我给你伺候老小,现在倒好,你连老娘的老窝都想掀了,你说你有没有良心。你到底有没有良心。”老妈这个时候已经泣不成声了。
――“你现在还想掀了老娘的老窝给那个狐狸精住啊。你个没良心的。”
听完老妈的哭诉,蓝忆雪似乎是明白了,这个男人似乎是自己的父亲,但是这不合情理啊,自己的父亲不是死了吗?
――我又不是不给你钱,我给你钱,你搬走就是。男人似乎有些无奈。
蓝忆雪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无奈的语气。怎么可以这样?蓝忆雪给老妈递纸巾。
――“请你离开。”蓝忆雪对男人说,眼睛只是男人眼睛,语气冰冷,这是蓝忆雪从没有想过的。她渴望的父亲怎么可以是这样的,她接受不了。这个她从小幻想过无数次的父亲怎么会可以那么的令人失望。
蓝忆雪心碎了,一片一片的,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失去了什么。蓝忆雪不只失去了整个成长里父亲的爱,也失去了剩余幻想里的点滴美好。
――男人什么也没说,他转过头,对坐在沙发上哭泣的老妈说,“我还会来的。这件事,你好好考虑一下吧。”男人走了,背影渐渐消失在蓝忆雪的视线里。她觉得心很痛。
――“妈。怎么回事?”蓝忆雪坐在老妈的身边。
――“没事。”老妈擦了擦眼泪,然后擤了一下鼻子。“我买了早餐,在桌子上。我回房休息一下。”
蓝忆雪什么都没说,坐沙发上。早上惊魂,蓝忆雪心里慌乱的没有了方向。这是怎么回事。她想不明白了。爸爸不是死了吗?小时候,蓝忆雪问妈妈,爸爸了?妈妈说,爸爸死了。
那个时候,蓝忆雪才六岁。六岁的蓝忆雪就要被迫面对死亡的疑惑。那个时候。蓝忆雪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爷爷说,死亡就是再也回不来了。每次和爷爷谈论爸爸的时候,爷爷总还是躲闪,他不喜欢说起爸爸。爷爷去世的时候,爷爷最后说的一句话是,他没来。
蓝忆雪记得,那个时候,爷爷在医院里,妈妈站在旁边哭泣,蓝忆雪在床边拉着爷爷的手小声啜泣。蓝忆雪从来就不会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现在想想,那个他应该就是指父亲。只是蓝忆雪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说他死了。爷爷也会默许。太多的问题在此刻纠缠在一起。蓝忆雪觉得凌乱极了。
多年缺失的父爱再也会回不来了。蓝忆雪想自己无法接受这个突兀出来的爸爸。
早上是妈妈买早餐,中午蓝忆雪打下手,妈妈炒菜。这样的日子,简单也幸福着。但是蓝忆雪心里还是别着这根刺。她迫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蓝忆雪夹菜给老妈,“老妈。你说爸不是死了吗?这么多年,怎么我们也不去拜拜他的墓啊。”蓝忆雪说完赶紧低着头。
低下了头,眼睛还是偷偷地瞄了老妈一眼,看看脸色再说。
老妈放下了碗筷,拿起桌边的清茶喝一口,然后说,“你老爸没有死,我是骗你的。”就是这几句话,让蓝忆雪纠结又惊讶,为什么老妈要骗自己了?蓝忆雪想不明白。
――“我是你爷爷带回来的,然后指婚给你爸爸。当年,我父亲和你爷爷一起做生意,做琉璃的生意。把琉璃带到越南那些国家买,做的是大买卖。你爷爷和我的父亲是好兄弟,在做生意的时候结识的。我爸他做买卖,一分钱一分货,不搞欺诈。”
――“你爷爷欣赏他,就和他一起合作,把琉璃的生意做的很大。有一次出货,你爷爷家里有点事,就是你奶奶去世了。然后,你爷爷叫我爸代替他去出货。我爸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没想到这次就是我爸命理打劫。刚好过了国境,车子就出了问题。车上的三个人都死了,车子的刹车坏了。”
――“一个大斜坡,滑下来,冲向山林,然后,车子翻了。车里的人都没有活过来。我是跟你爷爷一起去的医院,我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的伤痕以及脸上的伤口都被医生清理好了。看起来,我爸只是睡着了。我不相信他死了,一点也不相信。你爷爷说,婉儿,以后邱叔叔来照顾你。然后,你爷爷牵着我的手,在火葬场上,一眼辽阔,仿佛看见我爸在熊熊烈火中朝我挥手。”
――“最后,我抱着我爸似乎还尚有余温的骨灰坐进你爷爷的车里回家。我没有了家,从我爸死后。小时候,我妈就去世了,得病死的,肝癌晚期。这个病是没有办法救治,只好亲眼看见我妈静静的承受莫大的痛苦死去。在医院里,我一个人坐在我妈病床的旁边,看见她的手轻轻一滑,然后我抱着她哭了。那个时候,我爸还在外面跑货车。”
――“你爷爷对我很好。我爸死的那年,我十七岁。然后,我就住进了你爷爷家。然后,我认识你爸。高考我没有考上大学,我就留下来帮你爷爷打理琉璃小公司。那个时候,家里的琉璃公司已经很难运营了,国内很多大型的琉璃进出口公司,迟早要吃掉我们的小公司。你爸爸当年去读大学了。后来,你爷爷把公司买了,换了一些股份。”
――“然后,你爷爷要你爸和我结婚。这事儿本来你爷爷和我爸是说笑的,但是我爸去世后,你爷爷把这事儿当真了。你爸起初也不肯,我想也算了。我又不是嫁不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爸有同意了。最后,我们就结婚,然后就生了你。”
――“这样生活了几年,突然有一天,你爸收拾好东西跟我说,我们离婚吧。然后,他就走了。他寄了份离婚协议书给我,我签了给他。你爷爷说,这样的儿子他不认。你那个时候,还是襁褓里的婴儿。我那时,一心只想抚养你长大,你爷爷也老了,也需要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他。这样一过,就是十几年。”
老妈一口气说完,说完以后,我看见她眼里的泪花在闪烁。我分明的看见母亲的头发上是丝丝霜白,眼角是深浅不一的皱纹。蓝忆雪坐过去,抱着老妈,说,“妈,我爱你。”
这个时候,蓝忆雪还能说什么,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总是最伤人的,蓝忆雪觉得自己有些无法接受。即便是这样,蓝忆雪又能做什么。站在老妈这边,抵制父亲。可是这毕竟是自己从小就渴望的父爱啊,蓝忆雪心里纠结了。她还不清楚为什么父亲来回来要房子,父亲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蓝忆雪无法得知。
晚上,蓝忆雪打算睡觉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忆雪,我是爸爸。”就是这一句话,短短的几个字,让蓝忆雪眼睛瞬间湿润。爸爸,这两个字在蓝忆雪的心里早已缺失已久。久到蓝忆雪心里都忘了怎么去想念,怎么去获得。缺失在蓝忆雪心里已经习惯到没有任何地位。
――“什么事?”蓝忆雪尽量控制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忆雪,爸爸知道对不起你。”父亲的声音压低了很多,声音嘶哑,气息粗短。父亲老了。年老的过程蓝忆雪却未曾了解过。蓝忆雪遗憾。父亲心里也遗憾愧疚。彼此心息相同,却戈戎相见。
――“如果你想说这个,那么时间已晚,我需要休息。”蓝忆雪惊讶自己何时学会了这么强硬的语气。
――“你很像你妈。我想见见你,好吗?明天下午,甲乙咖啡店见。”说完,就挂掉了。
放下电话,蓝忆雪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心里又激动,也有疑惑,更有许许多多的未知。蓝忆雪有些期待明天的到来。将近午夜,蓝忆雪醒来,看见暗淡的月光在床窗帘上晃过,桌子上的琉璃姿态依旧,书架上摆设依旧,电脑依旧黑屏。蓝忆雪忽的有一种害怕的感觉,她害怕失去这一切。她知道自己对这一切永远都无法割舍。深夜里,蓝忆雪不知何时自己睡着了。入睡的时间总是神秘莫测的,人们永远无法探知。
下午,老妈做在客厅里看电视剧。老妈起先做的一家公司倒闭了,会计的工作也丢了。老妈就待业在家了,靠爷爷留下来的股份过日子。老妈的爱好也就是在家看电视剧,然后就是管教蓝忆雪。蓝忆雪顺从老妈。蓝忆雪知道她是老妈最后的寄托了。
――“妈,我出去了。”蓝忆雪在玄关换鞋,老妈在客厅里关掉电视机的声音。
――“你去哪里啊?”
――“就是几个同学聚聚,回家吃晚饭。”说完,蓝忆雪打开门就跑出去了。
――“记得回家吃晚饭啊。”老妈在后面喊了一声。
下楼的时候,蓝忆雪的心情莫名地有些小小的激动。这样的心情类似于见小清人。蓝忆雪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蓝忆雪今天还特意装扮了一番,碎花绵裙,小碎花的那种。老妈以前说蓝忆雪穿这件很像小公主。蓝忆雪希望爸爸看见她穿碎花裙子的样子。头发披肩,刘海齐刷刷的在额头前。脚穿淡蓝色坡跟凉鞋,是老妈给蓝忆雪挑的。蓝忆雪也很喜欢。脸上花了点淡妆。蓝忆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么多的准备,她觉得自己似乎必须得这样做。
到咖啡厅的时候,蓝忆雪大老远的就看见,爸爸站在门口等。
――“为什么不在里面坐着等?”蓝忆雪问。
――“想早点看见你。来,我们进去吧。”父亲的手搭在蓝忆雪的肩上,然后并肩进去了。是一间颇有情调的咖啡屋,很多次蓝忆雪都路过这里,那个时候,蓝忆雪想,如果以后和男朋友约会就来这里。事实上,她和和周维没有来过这里,因为周维不喜欢这么装文艺的地方,他不喜欢束缚。蓝忆雪没有想到,第一次来这家咖啡屋还是来见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一点让蓝忆雪心里起了一阵随即消逝的涟漪。
咖啡店的名字叫甲乙,牌匾是木制的,甲乙两字用的是白色的,楷体。右下角是咖啡屋三个小字。褐黄色的色调显出昏黄的气氛。进去的门很小,就像家里的半扇门一样,门上挂了一个小铃铛,一推门,就叮铃作响,提醒店家有客人来了。进去以后,气氛尚好。音乐是班得瑞的轻音乐,座椅是厚实的沙发,墙上挂满各色唱片。
蓝忆雪跟着父亲走到一个拐角,进去以后,是一张四人桌,已有一人就座。一个女人,。女人穿着雪纺的短裙,抑或是长裙,蓝忆雪不知道。
父亲说,“忆雪,坐。这是我的太太张敏。”这句话在蓝忆雪看来极具讽刺意味,也瞬间粉碎蓝忆雪心里对于父亲的美好憧憬。她知道自己败了,还败了一塌糊涂。蓝忆雪想发火,想大骂,想大声嚷嚷,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看看你漂亮的太太吗?难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有想过我吗?但是蓝忆雪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的坐下来,点头示意。蓝忆雪从来就习惯这样的忍耐。忍耐是她的禀性。
蓝忆雪习惯了这样的忍耐,任凭是颠倒溃败的伤疤还是鲜血淋淋的真相,蓝忆雪都可以镇定的接受。没有父亲的孩子还是长大了。认真地看了看那女人的脸,脸上是精致的淡妆,脖子上是一条纤细的银项链,具体是不是银蓝忆雪也不知道。雪纺的上衣让她看起来依旧年轻,眼角细小的皱纹出卖了她的年龄。蓝忆雪很快就明白为什么当年老妈会独守空屋,原来输在了相貌上。蓝忆雪心里苦笑。
――“忆雪喜欢喝什么?”女人的声音清脆,女人翻开了点单目录。蓝忆雪知道女人的心思,想和自己套近乎。
――“随便就好。”
――“那来杯果汁吧,女孩子喝果汁好,补充维C,对皮肤好。”说完,女人就喊来服务员加了杯果汁。不知为什么,这些话在蓝忆雪的耳朵里怎么就那么的刺耳了?
席间,女人叫了几份点心,都是精致的小点心。女人说很多话,父亲在一旁应和着。后来,换父亲说,女人应和。蓝忆雪讨厌他们,着实的讨厌。最后,时间过去了三个小时。这个时候该吃晚饭了。父亲主动说不如大家一起去吃晚饭,这被蓝忆雪拒绝了。理由是老妈在家里等自己吃饭。
蓝忆雪走出店面时,天色将黑。父亲没有说要送送她,只管让她走了。蓝忆雪想,他不想碰见老妈。由于坐的时间过长,蓝忆雪觉得腿有些麻木。
在回家的路上,蓝忆雪脑海里回旋着女人的话。“你爸很早就想来见见你,你妈不同意,说她已经当你爸死了。这事你不能怪你爸。”
蓝忆雪哭了,这样的眼泪第一次这么的无声无息。女人的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气息将蓝忆雪瞬间击打得体无完肤,内伤不止。“忆雪,你爸每天晚上想你都睡不好,现在你爸也老了,老想来见你,这不来了嘛。”眼泪汹涌而下,蓝忆雪明显地感到心里的防线在一点点的瓦解。“你小时候的照片现在摆在家里,有事儿没事儿,你爸就爱看看。”这到底算不算爱?为什么蓝忆雪从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幸福,蓝忆雪从小幻想过多少次,她都已经忘记了。父亲的眼睛什么时候湿润了,“忆雪,爸对不起你。”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妈,是那个养你孩子养你老爹的女人,蓝忆雪什么都没有说,眼睛也湿润了。
黄昏天,这个时候,蓝忆雪该和妈妈一起吃晚饭了。在路上,蓝忆雪泪流满面。悲伤来自于何时,也将终结于何时。到楼下的时候,天色昏黑,蓝忆雪抹干脸上的眼泪,瘪瘪嘴,然后走上楼去。
――妈,我回来了。门打开,老妈还是老样子,普通的棉短袖黑长裤。蓝忆雪随手甩掉脚上的高跟鞋,然后穿上平底拖鞋走到饭厅里。桌子上的饭菜都盖着,碗筷摆好了。蓝忆雪坐下来,掀开盖子,用手抓了菜塞进嘴里。
――洗手去,哎,哎,用手多脏啊。老妈在一旁忙着盛饭。
――还不是老妈做的好吃,都想立马吃进嘴里。蓝忆雪朝老妈爹声爹气的说。老妈笑了,眼角的皱纹更深了。蓝忆雪看在眼里,却痛在心里。
吃完晚饭的时候,按老妈的原话说,蓝忆雪破天荒的洗了一次碗。老妈在客厅里嚷嚷,咱家的忆雪长大了,知道心疼老妈了。蓝忆雪在厨房里心里隐隐作痛。她觉得老妈实在是太苦了。生活对于女人总是残酷的,蓝忆雪想。
夜已深,蓝忆雪坐在电脑桌前,她很长时间都没有上网了,今晚,蓝忆雪打开班得瑞的音乐,坐在电脑前,打开聊天框。一个黑白女子照片的图像不断跳跃着。
――忆雪,在吗?
――忆雪,什么时候过来喝咖啡?
――忆雪,你难过吗?
――雅瑶,发生了什么?
是昭,一定是昭。只有昭才能从蓝忆雪的个人主页上辨别出人恶化和情绪挂钩的词句,然后给予蓝忆雪需要的问候和关心。
――恩。是不是有一些东西我们都注定失去,然后永远都无法获得。即便是获得,也不再想当初那样完满了。是吗?
――瑶,你得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总是会不断地失去一些人,或者事物。唯一不变的东西是不存在的。我们唯有保全自己方可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然后得到爱,得到内心的渴望。
――但是我所说的保全,绝不是粗俗的保护和拥有,而是优雅的保存内心的力量。
――昭,我不明白。何为保存?我只知道,我现在不开心。
――瑶,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分手了,周维不肯见我。我从不明白,最后我们的爱恋尽可以走到这样的地步,我意料不到。我害怕,我是要失去他了,我有预感。
――我说过,个人是独立的个体,上帝从没有给他匹配伴侣,即便是亚当,夏娃也是犯了禁忌。没有人可以完全的拥有一个人。瑶,你不是失去,你正是在拥有。这就是自由,你们各自拥有,并且在挥霍中。
――昭,我永远都很难理解你所说的话。我父亲似乎回来了,他没有死。
――怎么回事?昭看到“没有死”三个字时,心情有些颤抖,是一种预料不到的失重感,强烈地在昭身体里抖动。
和昭的谈话已经结束。许久以来,蓝忆雪早已习惯和昭的谈话。昭总是可以让她感到心神明了,而又迷惑不已。某种程度上,蓝忆雪对这样的感觉有些上瘾了。头发散披在肩上,抱腿坐在椅子上,音乐在旋转,蓝忆雪在想,爸爸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和她相认吗?抑或是为了房子?人心总是高深莫测,不可洞知。周维的久无音讯已让自己疲倦不已,父亲的太太笑吟吟的脸还在脑海里回旋,父亲一脸的黑沉。丝毫都不曾让蓝忆雪感受到温暖。
早上起来的时候,老妈已经在电话里大声骂了,“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我已经说过了,房子你想都别想。”“你以后别打来了,咱家忆雪不可能认你。”然后,叭的一声就挂了。蓝忆雪知道是爸爸打来的电话。但是问了一句,“是谁啊?”老妈转身去了厨房,留下一句话,“无聊的人。”老妈甚至不愿意跟蓝忆雪谈起父亲。蓝忆雪也不好说什么,就这样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