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那只老猫,但是我在客厅里厕所里每个角落里都找遍了,都没有它的踪迹,我心突突狂跳着说:它跑了,它逃跑了。
  “芬芳——”她站在卧室门口喊我。
  我呆呆的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嗫嚅着说:“它跑了,它跑了。”
  她苍凉的笑了一下说:“在这里。”然后她弯腰抱起了它。
  秦风在她的后面出现了,他憔悴的看着我,张口欲说话,我忙抢在他头里说:“秦教授,你感觉怎么样?”
  他眼睛里的内容很复杂,然后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轻声说:“很好,谢谢你。”又看着我皱着眉头问:“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我是不会相信你们的话的,我觉得——这,这是巧合罢了,也许——。”他很痛苦的样子。
  秦太太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不解其意,就小心的对着他礼貌的一笑说:“也许你真的只是有些小毛病而已,但是已经好了,你虽然好了,但是睡了几天身体虚弱,你休息吧,我跟嫂子出去说话。”
  我关上我的卧室门就急切的问她:“你到底跟秦教授怎么说的?”
  她叹了口气说:“本来我不打算跟他说的,这样怕他心理有负担,我只是骗他说他太劳累昏倒了,现在已经好了,他就问我他昏睡了多长时间,我告诉他半天,他开始信了,但是一看到手机上的日期才知道自己竟然昏睡了四天,就急促的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又为什么要骗他?我就老老实实的告诉了他这一切,可是你猜,他怎么着,他不信,他怀疑他得了不治之症。”
  我苦笑了一下说:“这可真难办了,他要是执意这样怕会真得了不治之症,我知道他这个人心可重了。”说完我才出我的话失礼了,就尴尬的笑了笑。
  她却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说:“这个不打紧,可以带他去医院检查去,我现在心里难受的是它——”
  我不敢看它,把脸扭在一边硬着心肠说:“嫂子,要想救秦教授就只有这一个办法,我想,只要它是只好的家禽,能在关键时刻为主人牺牲自己,这也算是报答主人对它的养育之恩吧。”
  我不知道那只猫在它的最后时刻是用什么眼神看我的,但是我的心里像被火烤一样的疼痛,我觉得我在亲手凌迟一个老人……
  我艰难的说:“嫂子,你准备物品吧,我要开始换魂了。”
  “嫂子,你不要难过,这样反而好,它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灵魂,好过它到地狱去受刑罚,而那个千叶的鬼魂也受尽苦楚,她的魂魄移到它的身上又寿终正寝就可以去当猫的灵魂去另外投胎了,梅城再也没有鬼楼了,再也不会被鬼魂骚扰了,这一切看起来是圆满结束。”我轻轻的安慰她。
  我又挎起我的背包的时候,我从他们虚掩着的卧室门缝里看到他在给她拔白头发,他拔一根她伸手接一根,俩人小声说着话,那温馨的情景令我心里一酸。
  她的白发一根根可见,眼袋也好像一夜之间垂了下来,声音也苍老了,她在车站跟我说:“芬芳,他就不来了,让我一定要看着你走了再回家,你看,他对你是真的关心,你也放心,我这后半辈子准备都用来补偿他了,我们会好好珍惜这余下的日子,我们都觉得这很可贵。”说罢把一张卡放到我手里说:“妹妹,你要是不收我就跪下给你磕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最好别叫我觉得欠你,我受不了。”
  我笑笑说:“放心吧嫂子,钱我会收的,不然我回家没法交差啊,我爸的酒全给我骗来给了那个经理喝了,我得给他一个奖项是不是,这奖金我正愁没地儿凑呢,这下好了,嫂子是我的救星啊。”
  她拍拍我的肩说:“咱们就不要说这个了,到底谁都是谁的救星好了吧。”
  我们相视而笑。
  “爸,给你,看你多能耐吧,这都是你的酒挣的钱。我的爹啊,你可真厉害,你那些酒啊,令评委们一喝叫好,二喝叫绝,三和叫停,说再喝就都美得没命了……走吧,我们去查查多少钱,叫你看看你值多少……”我把那张卡塞到他手里就做兴奋状絮絮叨叨的嚷叫起来。
  妈妈此时也做小媳妇状做小伏低的坐在我面前微笑,我可不习惯她这副样子,跟看见老虎做猫状腻在人怀里打呼噜一样。就故意不理睬她,看她能装多久。
  她终于说话了:“我说妮儿啊,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不该听风就是雨,听响就说屁臭……”“行了行了,你有话就说吧,别用那么多形容词了,想学莫言啊。”
  她腆着脸笑笑说:“不是啊,妈是向说青青那丫头也太不老实了,自己不老实还嫁祸到你头上,看俺闺女好欺负是吧。”
  “嗯?不对不对,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我连声问。
  她还是赔着笑脸说:“哎呀,还算她有良心,又跟我赔不是把真是情况跟我说了,只是她跟那个教授好,看到那个教授帮你了又看上了你就吃醋乱咬咸蛋……哎呀,俺的闺女长这么好到哪没人看上啊,要是看上俺闺女的人俺闺女都能看上那不得论火车拉啊……当然,我可把她骂的不轻,嘿嘿,你看看把你给气的,嘿嘿……”
  我得意的一耸肩膀说:“好了好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哀家大人大量饶了你个老妖婆了。”我话是拿腔捏调的戏谑,但是眼泪却在眼眶打起了转儿。
  她听了这话抓住我的手抚摸着说:“我的闺女啊,你能原谅妈就好,到底是亲闺女哈,嘿嘿。”说着也偷着抹眼睛。
  我忽然去看我爹,我爹正拿着那一张卡,双目紧盯,双唇紧闭,双腿打颤,我有些紧张,妈有些吃惊,我们一齐看上了他,忽然他裂开嘴呜呜的大哭起来,我跟妈可吓坏了,忙问他咋了咋了,他边哭边说:“看起来我没用,说起来我手脚无能,我这一辈子都是被人看不起,被人踩在脚下,这不是,这不是证明我还是有能耐的,还是比人家强的嘛——”
  我和妈妈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扑哧一声笑了。
  今晚,月色很好,星星满天空,风也夹着田野里的凉气徐徐吹来,我来到远的坟前,静静的蹲在地上,我心里很平静,也很快乐。
  我笑着跟他说:“远,我有多久没来了?你还记得不,我不记得了,因为——我对你的离开已经不那么撕心裂肺的心疼了。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的爱情就消失了,是我们的爱情不再折磨我了,你的离去不再是残忍的了,我能接受了。在梅城那一次邂逅,我知道了不是你,是千叶冒充了你的鬼魂,你是不会那样对我的,我知道你想我好好的活下去,因为你不在了,你不想我孤单我没有人照顾……嗬,好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去迎接我的新日子了,我要记得你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要忘掉失去你的痛苦,我要以遇到你以前的心境和眼光去看我身边的没一个人,尤其是男人。我相信我能找到跟你一样好的男人。哈哈,我知道,你不会吃醋的,谁知道你在那里有没有找到比我还要好的呢……”
  爸爸的酒得大奖中了几十万的消息迅速在我们村炸开,然后又在全镇蔓延开来。我爸爸一时间成了风云人物,他那瘦的一脸的折子里都是笑,那佝偻的腰板弯的更甚了,头也不抬了,走路只看地下。问他这是怎么了,此刻不是该挺起腰板做人吗?他却羞涩的笑笑说:“出门人乱看,挺毛羞的。”
  我哈哈大笑,笑完了回屋里又偷偷的笑。
  晚上我正在电脑旁敲字,我看着码字屏幕上显示着标题《红楼有鬼》,心里立刻千滋百味千头万绪起来……
  “这这,这事俺可没经有过,你找俺闺女说说吧,闺女——快来,咱镇上的刘书记跟你说话——”爸爸受宠若惊又惊慌失措的声音在他的房间里传进来,把我吓了一跳。
  跑进屋子看到竟然村支书,书记,会计,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估计就是镇里的书记会计吧。爸爸坐在他们中间小小的,腰却挺了起来,真如一只昂首挺胸的小鸡。
  他们一见我进来都笑咪咪的看着我,村支书有些谄媚的跟那个书记介绍我:“这就是咱花老哥的千金小姐,咱们的人民教师,俺们庄的大才女,大作家,哈哈。”
  那几个人听了做出震惊状纷纷起身跟我握手,我爸在一边羡慕的看着,我跟他们握了手又冲他们摇摇手说:“别听俺叔瞎说,俺就是一个小老师,作家是笑话我。”
  支书不在寒暄,就笑嘻嘻的跟我说:“我说闺女,你知道你爹现在是啥人不?”
  我耸耸肩冲爸爸一眨眼问:“啥人?”
  “名人。”“能人。”“福人。”几个人一人一句的说。把我爸爸夸的脸上又是满满的折子。
  “跟你说说我们来找你爸爸的原因和我们的计划吧花老师,我们这次来呢是有求你爸这个能人的,那句话怎么说的‘高手在民间’呐。想不到你爸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百姓,居然能自己做出那么好喝的酒,又在外省,在大城市里的品酒会上拿一等奖,这真是石破天惊的奇闻奇事啊……这样啊,咱们啊,准备投资开办一家酿酒厂,就由你爸当技术员,而且可以分股份,你看怎么样啊,你是文化人,自然眼光高见识远啊,哈哈。”
  我听了当即拍手:“这好啊,放心吧,我爸的奖虽然是假的,可是酒做的是真好喝……”我捂住了嘴。
  当然我很快把我的话又给圆过来了,爸爸当上了我们镇上的第一家酿酒厂的技术员,当然是高薪聘请,因为我在网上稍稍给他做了一下炒作,他就接二连三的接到了县里和市里好几家酒厂的邀请,当然他对工作单位得“择优录取”了。
  他如今忙的接待人接待的说话都利索了,两条腿因为心里带劲走路都生风,不想以前走路拉拉着腿,被我妈骂走路腿都抬不起像个死绵羊。看人也敢直视人家了,不像以前跟人说话都是低着头,要看人家的样子就用眼角偷偷的瞥,被我妈骂一副老鼠相。衬衫领子呢也总是窝窝囊囊的揶在衣服里,被我妈骂搭给你一身好皮,还整天恶狠狠的吆喝他“老天爷咋给你一张人皮呢……”
  我妈如今连瞪一眼爸爸都不敢了,整天踮着脚尖跟在他后面给他拍身上的土,伸手给他抻衬衫领子,其实我爸的身上没土,领子不用掖,她只是要显示她的贤惠罢了……母老虎了这么多年忽然要转型当温柔体贴的小媳妇了,太雷人太累自己太扎我的眼了。
  明天就开学了,我躺在床上静静的梳理思绪,好调整好上课的状态,忽然听到外面一声猫叫,那声苍老的声音令我突的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顺着声音追了出来,我来到了村头的一片红柳林子里,这里是村人白天和傍晚乘凉的好去处,但是此时已经是深夜了,除了如水银办流泻下来的月光,一片静谧。忽然,我看到柳树林子里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蜷曲了一下长长的腿,呻吟了一下,我心里一颤朝他冲过去。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突然失声叫:“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