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一次爷爷招夜游鬼是因为我老家一户人家里常年闹鬼,他也无可奈何了才决定请教夜游鬼向他打探那家里闹鬼的根源。
他们一家那年从老院子里喜喜欢欢的搬到这个新院子里,当天夜里为了庆贺乔迁之喜,就请了几家对劲的亲邻来喝喜酒,我们那叫“燎锅底。”
几个男人喝到半夜才晃晃悠悠的离了酒桌出门,在前头走的那个人一出屋门就看到院子里一棵因盖新屋子伐了做材料的老枣树墩子旁站着一个人。天黑黑的也看不清模样,他以为也是哪个邻居来窜门听到屋里喝酒不好意思进来了,就站在那里磨叽,他就喊:“谁呀,来了都来了还不进去,屋里还剩有二两酒,去喝了吧,哈哈。”
这家主人听到他说话忙从屋里走出来,看看是谁来了,好招呼他进去喝两口,因为我们老家人虽然穷,可是一到酒桌上就热情的很,要饭的来了都给口酒喝。可是还没等女人和后面的人看清这个人在跟谁说话,这个人就“啊——”的惨叫一声转身抱头往屋里窜起来。
“咋了咋了?”都吃惊的问他。
“鬼——有鬼——”他进屋就钻到了桌子底下哭嚎起来。
一屋子五六个人当然不怕,看他那样子都先是一愣,继而都爆笑起来。他却哆哆嗦嗦的指着外面说:“看,看啊——”
众人都笑着去看外面,外面黑呼呼的空无一物啊,于是大伙笑的更厉害了,但是那个被笑的人气的捶胸顿足的嚷:“我真的看到鬼了,我真的看到鬼了——我刚才看到有个人站在那个老枣树墩子旁边,我一叫他他扭过头来,我看见他的脸和头发都是一片白,发着光色的白,他当是个白胡子老头,可是看到我后阴森的一笑,然后那个老头的脸就被扯着似的长、长、长一直长到地上啊……”
“哈哈哈——”大伙笑的更狠了。
“你喝多了眼花了,哈哈,活该,谁叫你见酒走不动呢,要不你不走吧,再喝二两,估计啥也看不见了,就不怕了哈哈哈。”
他被笑的因气急竟然不怕了,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说:“别笑了别笑了,我喝多了,我眼花了,我丢人现眼了——”说罢独自通通通的走了。
这家女主人等人散了后就开始收拾桌子刷洗碗筷,她从堂屋出来两手抱着一大堆盘子到厨房去刷,在黑暗的院子里忽然觉得很后面有人跟着,她以为是男人,就头也不回的呵斥他说:“我收拾摊子呢你跟着我弄啥,你还不把孩子的衣裳给脱了叫他们好好睡,刚才孩子吃熬不住都穿着衣裳睡了,多难受啊。”
说完这话没有听到男人搭腔,以为他回去伺候孩子去了,就也没朝后面看他径直进了厨房。她把一摞子盘子搁到水盆里就听到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她抬头一看:门口立着一个黑影。她在屋里的灯光下看外面只能看到一个黑影。她就以为是男人,她就嗔怪的说:“不是叫你去照顾孩子睡觉吗,你还跟着我干啥呢?”
那个黑影没有说话,却朝她摆摆手,那姿势很暧昧的样子。她害羞了……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住进这新屋新院儿的,他想赶快跟她亲热也是应该的,她就红着脸把盘子撩在盆子里甩干净手出了厨房。这时那个黑影就朝她们的一间西屋里走去了。他们这个新院子是一共盖了三间堂屋,两间西屋,他们两口子住堂屋的两间里,几个孩子睡堂屋那一间套间里,这两间西屋准备一间来了客人住,一间放杂物。此时黑影正进了那间预备款待客人的屋子——那里有床铺。
她激动的耳朵都嗡嗡的响,听到堂屋里孩子们的嬉闹声也不管了,一头钻进了那间黑乎乎的屋子。
男人在黑屋子里一直没有说话,完事了匆匆的朝外走,她也因为怕孩子一会闹着找他们,也在后面穿着衣服催他快去看孩子,她再去厨房收拾一下再睡,还撒娇的埋怨他“都是你,耽误事,要不我早收拾好了”。
她匆忙的回到厨房刚捞起一个盘子堂屋男人就吼开了:“你刷个盘子还住里边了,不睡觉了是吧——”
她听了有些气,就没好气的冲他喊叫:“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我不早刷好了——”
男人是个急脾气,听了走出来问:“啥呀你,你干活磨叽还怨我了,神经病。”
女人可冤枉了,就气的把盘子往水盆里一摔说:“你说刚才哪个不要脸的耽误我干活了,哪个馋痨等不及我收拾好摊子就拉我黑屋子里了……”
男人听了疑惑的咧着嘴问:“你到底说啥呀,我刚才一直在屋里伺候孩子,谁出来找你了,你不信问问孩子。”
这时屋里的老大叫:“爸,你出去干啥呀,快来,我跟妹妹害怕——”
她听了心开始突突跳,仔细想想刚才那个黑夜,也觉得有些蹊跷,他身上好像有一股寒气,而且他一直都不说话……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忙哈哈哈笑笑说:“跟你闹着玩儿的,我不是怕你催我嘛,快去快去,孩子叫了,我这里就收拾好了。”她嘴上笑着说着,心里直发寒,手里直哆嗦。
她等男人回屋了,就悄悄的点支蜡烛回那间小屋里去看,那间小屋里冷清清的啥也没有,当然也没有刚才那个男人的影子。
但是那时候她也没有想到是鬼,她以为她是被村里哪个坏男人沾了便宜,可是这事又不能乱说,就是跟自己男人也不能说,男人知道了说不准会打骂糟践自己以后再也看不起自己了,她只有打掉门牙往肚里咽了。
她等男人睡了就叫醒那个大点的孩子偷偷的问:“刚才我在厨房刷碗的时候你爹出去过没有?”那个大孩子很懂事,像个女孩一样细心,就摇着头说:“没有啊,我是睡着了,才俺二大爷闹着有鬼的时候我就被聒醒了,你出去刷碗俺爹就伺候俺和俺妹妹脱衣裳洗脚。你老不来,他在屋里叫了你几声你都没吭声,俺爹还站在门口朝厨房看看说厨房没人了,估计你去厕所拉屎去了,不要不咋这么长时间不出来呢。娘,你是不是拉肚子了刚才?”
她听了心里咚咚咚的如擂鼓,就咬着嘴皮说:“是,是,我是拉肚子了,娘肚子疼死了,疼死了——”
可怕的是从此她就被鬼捉牢了,一到半夜全家人熟睡的时候,就会有一个男人的影子站在她的床头,她看到就不由自主的跟他走……几个月下来,她精神萎靡,面黄肌瘦,而且月经也不见来,她以为怀孕了,就去镇上找老中医看看,老中医一看吓了一跳:他说她不是喜,是身上中了邪气,如果不尽快把邪气驱除,她会慢慢衰弱而死。
她听了小眼都瞪圆了,想想那个莫名的男人确实神鬼一样的来无影去无踪……她吓坏了,迫于人命关天,她就跟那个老中医说了自从搬进新家的丑事。俗话说一个中医半个仙,这个老中医就沉吟片刻后开药匣子拿出朱砂艾叶菖蒲桃花茱萸雄黄,然后把它们装进一个红色的袋子里,然后系紧了口嘱咐她说:“那把这个香囊挂在脖子里,保证鬼再不敢近你身。”
果然,到了夜里,她在黑暗里瞪着眼睛等那个鬼来。忽然感觉一阵寒气扑来,那个鬼又走到了她身边,她赶紧闭上眼睛,心里又惊又怕的听他的动静。她感觉那个黑影忽然后退一大步,然后呼哧呼哧喘了一阵冷气,最后倏忽一下子没影了。她呆了好久确定他没有再来后才松了一大口气,暗暗庆幸自己保住命了。
但是从那以后她家里就不消停了,不是孩子病就是小鸡小猫死,还有家里的那只狗一到夜里就咬,明明院子里空无一物,他还是照着一个方向狠汪汪。而且她家里一到半夜屋里的锅碗瓢盆桌子板凳都自己乱跳乱走,把他一家大小都吓的要死要活的,她到处找神婆鬼师看,神婆鬼师也给她用了不少法子,可是那些鬼除了一个来两个,闹腾的一天比一天厉害,好像她家里种了鬼根。
无奈,她求我爷爷来了,我爷爷到她家看了看就回来了,晚上跟她说:“你家的鬼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一般的方法能驱除得了的,治病得治根,我得设法把夜游鬼招来问问他这些鬼的来历,不过这夜游鬼不一定在哪,所以招他不容易,咱就试试吧,你准备东西吧。”
爷爷在她家摆了供桌,供桌上摆了绍兴白酒,摆了几样小菜,然后转着圈的念那段招鬼词,不一会儿,爷爷对着那个女人一家叫:“都进屋关好门。”
刚说罢一阵黑风从外面刮来,然后一个瘦瘦的老头从黑风里钻出来,他抽着鼻子呵呵笑着说:“咋了老弟又遇到干不了的活儿了?”
我爷爷先请他坐下,然后给他倒上酒,先看着他连喝三杯,又让他吃了好几口菜,才慢悠悠的说:“你看看,这家人家好几年了都不消停,鬼被赶了了一回又一回,就是赶不净,你老人家看看到底咋回事吧。”
那个瘦老头眯眼一笑说:“这群闹腾鬼可真能闹腾,一眼看不好就跑出来作乱了,你说吧,他都在这个人家里做了什么祸,我会把他们的恶事回复上级的,上级对违反规定的鬼向来是很严厉的。”
爷爷就把这个家里女人的受的屈辱都说了出来,这个瘦老头一听气的把酒杯都捏碎了,大骂:“这不是还犯了重罪吗,好,我这就把他们抓回去。”
爷爷拦住他说:“老人家别气,咱先喝酒,反正他们这群小鬼还能逃出你的手心,只是我奇怪这些鬼干嘛老跟这家的人过不去呢?”
他叹口气说:“看到这棵老槐树墩子了吗,这棵老树墩子是那几个鬼的玩意,他们抽空就从阴间跑出来在这里打牌喝酒,但是从不害人,当官的也就没治他们什么罪,唉,阴阳一理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家人为了盖房可把这棵树给砍了,可是把他们的玩儿处给毁了,他们就为此折腾报复这一家人了,没想到他们还闹大了,这还得了了,这事交给我了。”
果然,从那以后,她家里再没招过鬼。但是我爷爷说夜游鬼繁忙的很,一般小事不要找他,就是找他也很难找到他,我爷爷就把招他的歌词教给我了,要我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唱歌招他。我觉得我这已经够上“万不得已”的资格了,我得向他求救了。
可是我又不能到秦独一的住处来招他,不然这不是把独一往虎口里送嘛。我想想就在一个僻静路口等等夜半无人了就此地招他,到了之夜时分我就买了绍兴老酒,买了几个素菜摆在路口处,嘴里抱歉的说我孤身一人在外,只能在路口随地请夜游鬼老人家了,然后就开始唱那段招鬼的歌词。
我闭着眼睛一遍遍的念唱,一遍遍的唱念,忽然一道金光射来——我一惊,想:这老头还架着金光来了,估计这两年也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