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做梦也没有想到,那妇人口中的仙姑居然会是昨天死而复生的货郎之女,丁云香。
他本来和丁家也不熟,只是那叫章莉萍的女子是村里有名的泼辣货。一次在集市上见着,见那小娘子有几分姿色,便心生了几分邪念。后来他经常到章莉萍老子的肉铺买肉,一来二去,便和那女人相熟。
章莉萍老是在周福的面前抱怨丁贵无钱,周福便有了份心思,想借机收买这个章莉萍,暗地里收做自己的骈妇。恰好丁货郎的女儿丁云香淹死了,他便乘机向周夫人提出给已故的周老爷来一场冥婚。又讨好章莉萍道,周家会花大价钱来买下丁云香的尸体。章莉萍自然心生欢喜,他也想借机促成自己的好事。
可没想到丁云香死而复生,周夫人闻言大怒,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周夫人大骂一顿。他和那章莉萍的那点儿破事,自然告吹。
周福不认得丁贵,也不认得丁贵的元配李氏,除了章莉萍,他对眼前这个叫丁云香的女子倒是记忆犹新,甚至还有点恨意。这妇人说丁云香是仙姑下凡,周福是打死也不相信。
他转身就要离去,却被丁云香一口叫住。
“周管家就不想知道周家那瓶子的下落吗?”
周福一怔,立刻转身用怪怪的腔调问道:“莫非你知道?”
丁云香眼带笑意,嘴角一勾,道:“周管家想知道周家宝物的消息,却不肯相信我是仙姑下凡。若我不是有些非凡经历,如何能够死而复生,又好端端的出现在你面前?”
周福犹豫片刻,道:“若姑娘能告诉我这宝物的下落,且情况属实,我必定相信姑娘是仙人下凡!”
他又眨了眨眼,道:“只是我家那宝物不比寻常,一般人见到,都认不出它的稀罕之处。若姑娘真有非凡之能,一定能看出端倪。”
丁云香冷哼一声,心里骂道:果然是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不明摆着是不相信自己,有心要考考本姑娘吗?也好,就同你这老狐狸玩一玩。
丁云香闭上眼睛,手指一捻,嘴里默默有词,像是真的在用心计算一般。
片刻过后,她手指东方,口中轻念:“阿弥陀佛,谢佛祖显灵!”
然后对周福道:“你家这宝物确实稀奇,颜色皎洁如玉,可在光照之下,却能发出五彩夺目之光,堪称绝世。但再珍贵,也比不上瓶子里面装着的东西,祖宗身体上的物件,不是金银等物可以相提并论。那里面装着的是……”
“等等。姑娘所言甚是,周某信了,周某信了!”周福赶紧用话堵住丁云香的嘴,防止她把话全说出来。
周府的琉璃宝瓶装着先人小手指的事情,除了周家人,外人绝不知晓。他也是在周府混迹了几十年,有一次无意之中在周老爷院子门口偷听到的。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且周家人有意隐瞒。若是传到外人的耳朵里,他周福恐怕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打断了丁云香的话,又立刻跟变脸似的,马上换上了一幅笑意盈盈的奴才嘴脸。道:“听姑娘所言,小人确信姑娘绝非池中之物。若是姑娘能帮周家找到这宝物,周家一定会重谢姑娘。”
丁云香轻轻一笑,心中窃喜。这只老狐狸终于上当了。
丁云香神色如常,不以为然道:“本姑娘虽然受佛祖点化,却不敢以仙家自称。唤我声仙姑,已经算是抬爱了。刚刚神算之时,我已猜到那宝物放在哪里。佛祖讲究四大皆空,普通财物在我等眼中视为粪土。只是敬佛祖需要香火,而我每次开启天眼进行神算之时,都要耗费我不少功力,所以,每日我只算一物,只收一金,绝不多收。”
周福起初听到云香知道宝瓶的下落,心中狂喜不已。但是后来听道要收一金,脸色略微有些变化。
他轻声问道:“不知道姑娘这一金是指多少?”
云香轻轻伸出一根手指,道:“一斤而已。”
周福倒吸一口冷气。当时的那个朝代,一根金条也就是二两黄金,相当于一百两白银。这一斤就等于是五根金条,五百两白银。这丫头的胃口倒也不小。
丁云香见周福脸色有了些变化,便问道:“怎么,周管家有些为难?”
周福马上脸上堆满笑,道:“额,没有,没有。姑娘既是仙姑下凡,要这些银两,自然是正常不过。只是,这宝物的下落尚不知晓。若是真如姑娘所言,周某再和夫人商量不迟!”
云香此时故作生气道:“哼!说来说去,你便是不相信本仙姑,要我先告诉你这宝物的下落。也罢,我这次就破例一回,先告诉你这东西在哪里。但是,若是你找到了,不但要将一金乖乖奉上,还要敲锣打鼓送到我家门口。想要知道宝瓶下落,你先把我下过符咒的水喝下,若是有违誓言,你一定会肠穿肚烂而死。”
说完,云香给李氏使了个眼色,叫她把桌上的一碗水端给周福。
周福看着那碗水,面如死灰,心里面犹豫不决。他不知道丁云香是不是真的受佛祖点化,但是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若是不能知道那宝瓶的下落,只怕他的下场会比死更惨。
为了自己在周家的富贵荣华,周福决定赌上一把。他一皱眉,一扬脖,把那碗下过“符咒”的水喝下。心里面开始惶恐不安。
“仙姑,我家那宝物……”
“宝物在木灵村三里外的永安寺外的院子里,一棵老槐树下埋着。”
周福听完,虽有些半信半疑,但依旧是在谢过云香之后往周府奔去。对他而言,这事虽然透着古怪,却远胜过他毫无消息给周家人带回去。
李氏看着周福越走越远,脸上不由露出难色。转头看向云香,问道:“你确定东西一定在那里?万一他们没有找到……”
“娘,你放心。我既然当了这个仙姑,这件事情自然可以肯定。”云香安慰道。
可是李氏还是有些不放心。“那水是否真下了符咒?他吃过了会不会有事?”
云香咧嘴一笑,那笑容竟有几分诡异。道:“佛法讲究心诚则灵。若是他没有违背誓言,自然没有事。若是他真做了背信之事,自然会有他的好看。”
其实那水里根本什么也没有,丁云香只是怕那周福自己去领功邀赏,才故意吓他一吓。不过,要是周福真的这样做了,她丁云香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李氏看着笑着的女儿,心里面不禁有些吃惊。这个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少女还是自己当年的那个女儿吗?怎么她的一言一行,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云香看出李氏的异样,又安慰道:“娘,我们现在无人可以依靠,很多事情都要靠自己。你若不信我,我们岂能存活?”
李氏点点头。她和女儿已经无路可走,唯有相信云香,才能看到一丝出路。
翌日清晨,一阵喧闹的鞭炮声响彻木灵村的整条大街。十几个壮汉抬着块牌匾,扛着个礼盒,敲锣打鼓的朝着村西口而去。
木灵村的村民以为是哪家娶亲,纷纷站在门口,探着脖子看个究竟。却见周家的管家周福带着一大队家丁朝村里最西面的丁家走去。
村民们觉得奇怪,这丁货郎的女儿没听说今天要出嫁,他那儿子也不像是能娶亲,这是哪门子的喜事。
众人正奇怪着,周福已经带着人来到了丁家的茅草屋。丁玉香正盘腿坐在床上,似乎早就料定周福会来。
周福一进门,马上笑成了一朵花,恭恭敬敬的行个礼。道:“多亏仙姑神机妙算,才帮我家找回了失踪的宝物。这些东西是我家夫人派我送来,感谢仙姑的!”
说话间,那几个家丁就搬进来一个沉甸甸的礼盒,里面正是那五百两白银。一起被抬进门的还有一块镶金字的牌匾,上面写着:仙姑下凡四个大字。
丁玉香坐在床上,斜乜着眼瞅了一眼抬进来的东西,脸上波澜不惊,道:“有劳夫人和周管家费心。我能帮上你,也是因为佛祖和周家有缘,这些东西是我替佛祖收下的香油钱。你们的虔诚之心,我必定会告诉佛祖。你等退下吧。”
说完,她又闭上双眼,双手合十,盘腿而坐,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诚心念经的样子。
丁玉香这幅作派,像足了得道高僧。在想出这样一个计策之前,丁玉香事先在村子里打探过,发现整个五灵镇的村民都是虔诚的香客,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而且每个村庄都建有佛堂和庙宇,各自虔诚的祭拜着各自村庄的神佛。所以,凭借自己在前世混迹多年的化装术和演技,丁玉香要瞒过镇上的村民还是绰绰有余。
周福支开了那些家丁,脸上略有些难堪之情。他上前一步,小声问道:“仙姑,我那符咒……”
云香又睁开了眼。轻声道:“你既然没有违背当初的约定,那符咒自然不会发作。我念你也是个讲诚信之人,且忠心于佛祖,这些,就当是我赏你的!”
云香道完,取了一枚银锭递给周福。那银锭少说也有十两纹银,周福一看眼睛一亮,心里面立即乐开了花。
“仙姑真是大善人,以后若是有用得上周福的,仙姑尽管开口。周福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云香轻轻一笑,道:“你记得自己今天说过的话就行。”
“一定记得!一定记得!”周福笑着点点头,又连连道谢,这才转身离去。
周福收这银子却也不冤枉,在找到周家的琉璃宝瓶之时,周福也替云香在夫人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当然,这不仅仅是为了讨好周夫人,也是为了自己。他不知道丁云香给自己喝的符水有没有用,他贪财也惜命。若是周夫人不给丁云香那些银两,他担心自己的小命真的不保。
对于周福这样的势利小人,丁云香倒是不在意。前一世自己身为国际大盗,整天周旋于那些富人们之间,见多了各种伪君子和真小人。像周福这种人,永远只会追逐利益,不会对谁真正忠心。
屋里站着的李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盯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发呆。
“香……香儿,这……这是真的吗?这些真是我们的?”
丁云香收起了自己刚刚装模装样的神情,换上了一幅小女儿的笑容,冲李氏道:“娘,这是别人送给我们的第一批银两,以后还会有更多人送更多的银子来,你就放心收下吧!”
李氏还是不太敢相信,她这一辈子吃了不少的苦,天天省吃俭用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云香见母亲还是傻呆呆的站在那里,站起身来道:“娘,这些都是女儿挣来的,你可以放心拿去用!你等会儿叫钱庄的人来一趟,把这些银子换成银票,放在家里不安全。娘,以后我们可以过上好日子了,不用再受别人的欺侮!”
李氏这才如梦初醒般的点头应道:“好,好,以后娘跟着你过好日子去!”
云香上前一步,抱着这个头发已经斑白的妇人。她才四十岁不到呀,老得已经像五十来岁,这么多年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从今往后,没有人再欺侮得了她,也不用再过那种饥寒交迫的日子。
云香的眼睛红了,而抱在怀里的李氏眼睛同样湿润了。她蓦然觉得,女儿突然长大了……
云香说得不错,李氏给的是第一批赏银。同样丢了宝物的丁员外家和胡财主家也纷纷找上丁云香,同样以一金为报酬,托云香找回了失踪的宝物。一时间,丁云香的大名传遍了街头巷尾。
奇怪的是,不光是木灵村,五灵镇其他的村子偶尔也会发生富人家丢宝的事情。这时也有人慕名而来,找到丁云香,同样以一金之礼拜托她。
这样一来,人人都说木灵村有个仙姑叫云香,哪家丢了东西都会找她。可是,这也是个难请的仙姑,每次要收一金,寻常人家根本请不起。不过,仙姑也是个热心肠,她把得来的银子在村里办了家医馆,请来有名的大夫来坐堂,而且给穷人看病不收钱,还免费赠药。人人都说仙姑不但本事大,还是菩萨心肠。
“呵呵,仙姑,这丫头倒真是有趣!”在一家客栈客房里坐着的紫衣公子,在听完身边书僮告诉自己的丁云香近况之后,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意。
仅仅半月而已,这丁货郎的女儿就从一个落魄女子变成声名雀起的仙姑,这个十几岁的少女,还真是不能小瞧。
连书僮黑矅有时都觉得好奇,这丫头莫非真是受佛祖点化,为何能如此神奇找到那些失踪的宝物。
“看样子,我们要好好会一会这仙姑了!”紫衣公子摇一摇手中纸扇,目光遥遥望向那村角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