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灵村最西面的茅草屋,几个穿着像富贵人家下人打扮的家丁从屋内出来,又向屋内人尊敬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就在茅草屋对面的石墙上,一个长得胖墩墩的少年趴在墙头,朝这边张望了一会儿,然后拖着那滚圆的身子,转身向院内跑去。
“娘,娘,又,又有人给那茅草屋里送银子了。”丁云龙一来就把自己刚刚看到的情景告诉章氏。
章氏正倚靠在院内的房屋门口磕着瓜子,斜着一双凤眼朝丁云香的茅草内望着。听到儿子的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娘眼又没瞎!浑小子,大白天咋咋呼呼的喊啥?死人都被你叫活了!”
丁云龙委屈的摸着脑袋瓜,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又惹自己泼辣的娘亲生气了。
章氏走进屋,看着此时正躺在床上睡午觉的丁贵,心中怒火中烧。
她揭起丁贵的被子,揪着他的耳朵,大声就骂道:“睡,睡死你这个憨货!人家借着你的屋子赚着雪花银子,你居然还在家里睡觉?”
丁贵原本睡得正香,被章莉萍这么一闹腾,立即从床上爬起来。歪着耳朵龇牙咧嘴道:“咝,咝,哎哟!娘子,你轻点!”
章莉萍见丁贵的耳朵已经被自己拧得发红,再用一点力,怕是真会拧出血来,这才撒了手。道:“你看你养的好闺女,银子赚了那么多,也没见着拿出一文孝敬你这当老子的!”
丁贵揉着生疼的耳朵,白了章莉萍一眼,道:“你难道忘了吗?那丫头那日当着街坊四邻的面,已经断绝了和丁家的关系,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一切皆与丁家无关。”
章莉萍不满的用手一按丁贵的脑门,道:“你就是一个猪脑子,那时她不还不是仙姑吗?如今她发迹了,就算要和丁家断绝往来。你把她养得这么大,难道不应该拿些银两孝敬你这当老子的吗?况且那小贱人是在我们那茅草屋发迹的,可曾付过你一文房租钱?你如何能这样便宜她?”
丁贵为难道:“当初那丫头发狠时,你又不是没见着。她亲口说不认我这个老爹,也不回丁家,带着她生病的老娘单过。当初这左邻右舍可都是见着了的,我也答应了。如今要我又去反悔,你要我那老脸往哪儿搁?”
章莉萍听完更是一肚子的气,怒骂道:“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傻玩艺?这父母之恩岂是说断了就能断了的?你也不看看那死丫头如今的身家,你就想这样便宜了她?就这样眼巴巴的等再过半年,让她带着白花花的雪花银当作陪嫁,嫁与那个酸秀才家里?”
章莉萍对和丁云香有婚约的丁秀才家也是看不顺眼。这个雁过拔毛的女人只是想从云香身上捞些好处,丁贵的面子什么的,她才不在乎。
丁贵对自己这个小老婆一直是既爱又怕。虽然知道这个女人生性恶毒又泼辣,但是没办法,就是舍不得女人的皮相和床上那欲仙欲死的功夫。
他护着自己的耳朵,只得顺着章氏,无奈的道:“好,就依你!若是我去找那丫头,那丫头不再认我,要不到银子,你可别赖我!”
章莉萍滴溜溜着转了一下眼睛珠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又道:“你见那丫头时,记得把你那本小帐薄带去!”
“带那个干什么?”丁贵不解的问。
章莉萍冲丁贵翻翻白眼,道:“这丫头不是张嘴闭嘴说自己孝顺吗?那就把她那老不死的娘这些年花的药钱全部拿给她看。她想跟我们断绝关系,那也把这药钱给结清再说!”
丁贵一愣,心道,丁云香母亲李氏这些年的药钱不都是她变卖陪嫁而来的吗?这些个事,他和章氏都清楚。丁贵一想起那天云香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发怒的样子,想想就叫自己后怕。现在用这个问丁云香讨银子,不知道云香答不答应。可一回头看到章莉萍那幅母夜叉的神情,丁贵把心里面想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就在章莉萍和丁贵商量着如何从丁云香这里要些银子之时,那头丁云香人已经站在茅草屋前的一棵槐树下。她的目光朝瓦房扫视一眼,眼眸中闪着精光。丁贵房中发生的一切都逃不掉她的眼睛。
许久,她轻轻拍一拍那棵老槐树,嘴角挂着一丝莫测的笑意。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冷哼一声:想要从我这里讨便宜,还要问问本姑娘答不答应。我等着你来,咱们老帐、新帐一起清算。
翌日中午,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茅草屋上。云香正在茅草屋内看书,丁贵便提着个食盒,满脸堆着笑的走进来。
“云香,是不是还没有吃饭?你姨娘给你做好了饭菜,来尝一尝吧!”
丁贵厚着脸皮走进茅草屋内,自说自话的将那食盒放下,一边把食盒里饭菜一一拿出来,一边偷偷的打量着丁云香的神色。
云香也不多话,看见丁贵走进来,也不吭声,放下手中的书,冷冷的看着丁贵。
话说丁贵这当爹的,被自己的小妾章氏撺掇着来到女儿这里,当他看见云香眼神里冰冷的寒意时,心中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莫名觉得奇怪,看上去明明还是自己原来那个温良和善的女儿,怎么死过一回之后,不但性子大变,连这眼神看上去都有几分凌厉,竟让自己这个当爹的都觉得害怕?
丁云香扫视桌面上摆放着的饭菜,嘴角浮现一抹冷冷的笑意。看看这桌上的荤菜糕点,想来这丁家两口子颇花了点心思。若是半月前丁云香看到这样一桌子的菜,心里面或许还会热泪盈眶,小小的感动一回。可惜,现在的这个丁云香不会被他们的这些小动作所感动。
云香冷声道:“丁掌柜,真要谢谢你和你媳妇的一番好意。只可惜云香没有口福,我已经吃过了!”
说罢,如刀锋般犀利的眼神又扫视丁贵一眼。她故意称呼丁贵为“丁掌柜”,是想特意和他划清界线。他早就不是丁云香心目中那个和颜悦色的慈父,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丁云香。
丁贵打了一个激灵,不敢再看着女儿的眼睛。依旧用着慈父般的声音说道:“云香,以前之事确实为父不对。不应该那样对待你们母女二人,可你毕竟是为父的女儿,为父如何舍得让你流落在外?”
说完,丁贵还假装用衣角拭一拭眼角,像是在流泪的样子。
丁云香心中冷笑,这一套苦肉计想来又是他那恶毒的小妾章莉萍想出来的吧。若是之前的丁云香看到,还会被他蒙蔽,可是今天的丁云香是万万骗不到。
云香抬起眼眸,看着丁贵,语带讥诮道:“真难为丁掌柜在云香提出离家之后的半月有余才想起我母女二人,若不是云香有幸被人奉为仙姑,只怕你和你那小妾章莉萍早就不管我们的生死了!”
丁云香的话一针见血,直接道明丁贵是贪图自己现在的富贵,否则不会等过了半个来月才想起她们母女二人,将他和章莉萍那伪善的嘴脸撕破。
而此时站在门外偷听半天的章莉萍也是再也站不住了,提起罗裙便走进屋内。原本还怒气冲冲的一张脸,在看到丁云香之后,马上又由阴转晴。
用着讨好的口气说道:“我说云香呀,以前的事情纵然我和你爹有千般不对,可那也是你爹。纵然是有什么过错,也是血脉之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么能说不认就不认呢?”
对于章莉萍的突然出现,丁云香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她的脸纵然间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冷言道:“你算什么东西,跑到我的跟前大呼小叫?我既然没有一个叫丁贵的爹,又哪里认得你这样一个大呼小叫的女人?”
章莉萍被云香的话一激,脸色立刻变成了猪肝色,连鼻子都快气歪了。破口大骂道:“丁云香,不要给脸不要脸。以为自己当上了什么仙姑,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若不是我们,哪里有你如今的富贵?”
云香故作惊讶道:“哦?原来你是看上了我现在的富贵。只是我不知道云香如今的富贵,与你何干?”
章莉萍立刻掏出了那本帐簿,叉着腰道:“这么多年,你母女俩吃我们的,住我们的,哪里不是花我们家的银两?还有你那个病怏怏的老娘,若不是靠着我们家的银子,早就到阎王爷那里去了!”
一提到丁云香的母亲李氏,云香立刻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时至今日,母亲李氏是丁云香心目中最看重的人,可章莉萍却一次又一次伤害她,叫自己如何能轻易放过这个女人。
云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机,但是瞬间又将其掩藏在眼眸当中。
她嘴角一勾,轻轻问道:“什么帐簿,我来看看?”
章莉萍像是拿到了什么有利的证据一样,当着云香的面一页一页的翻着帐簿,说之前都给李氏花了多少银子买药。
丁云香故意引两人走到门口,特意向那棵大槐树下靠近。大声道:“原来你们是想借着本仙姑之前的身世来讹银子。银子我可以给你,但是理可要今天给说清,所以今天请街坊四邻还有村里的族老做个见证,自然会拿给你。”
话一说完,一向爱凑热闹的木灵村村立刻朝这边涌来。甚至村里面几个年纪大的长者也走了过来。
一时间,那棵槐树下陆陆续续聚满了来看热闹的木灵村村民。
章莉萍看到这么多人,心里竟有些心虚。她知道之前云香就说过要分家,当时没有拦着,可如今这丫头发达了,却又不想轻易放过她。如果捞点银子回本,也算小赚了一笔。
可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叫了这么多村民来,还把村里的族老也请来了。章莉萍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小蹄子莫非知道自己今天要来?
丁云香站在众村民之间,郑重的行了一礼,大声道:“云香死而复生,被佛祖点化。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做一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