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唐宝惊得一怔,差点吓尿了,完全没了刚才的精气神,滋溜一下钻到了鬼马的身后,模样看上去实在是狼狈不堪,“鬼马,我肚子疼,不便出手,你快挡住那怪物!”
鬼马侧首瞥了他一眼,浅浅一笑,打趣道:“瞧你那点儿能耐,全身上下就剩下嘴巴了吧!”
兄妹二人也忍不住淡淡地笑了笑,但眼神里的恐惧依然没有消退,显然他们心里的那根快要绷断的弦还是没有放松下来。
又是一声咆哮,冷不防的如晴天霹雳一般,但见人形怪兽屈腿收背,猛一纵身,挟着劲风直向鬼马这边扑将过来,兄妹二人猝不及防,惊得向后退出去好几步。
鬼马倒是沉着应战,眉目间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显然没有把人形怪兽放在眼里,接着右足跨出,上身向右后方侧去。身后的唐宝见势不妙,也早已抽身而去,潜到了兄妹二人的身后,也许还是感觉不够周全,又缩身到了后面的林子里。
人形怪兽飞身半空,变不得方向,自然是扑了个空,又接着一个筋斗翻出去好几丈远。
“来来来,还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将出来,小爷我陪你好好玩玩!”鬼马摩拳擦掌,朝着人形怪兽走近了几步。
人形怪兽先是受了一击,如今又扑了空,胸中的怒火自是更胜了几分,只见他声嘶力竭地咆哮个不住,张牙舞爪地围着鬼马打圈,似是要一口囫囵吞了向他不断挑衅的鬼马。也许是因为刚刚中了他的招,心里尚存余悸,人形怪兽总是前前后后地试探着,始终不敢冒进。
突然,又是一声咆哮,这次显然大有区别,显得急促而响亮,只见人形怪兽铜铃般大小的双目死死瞪着鬼马,上下左右地打量个不住,似乎正在寻觅战机,猛然间一个筋斗扑将过来,恰似狂风骤雨,攻势之猛烈比之先前不知强了多少倍。
鬼马见其攻势猛烈异常,凶狠得紧,况也意在取巧,心知不宜与其直面争锋,便陡然侧身躲过,待其将落未落之际,强弩之末之时,一举将其拿下,不给其反击之机。谁知人形怪兽将过半身,突然虚晃一下,使出一招“声东击西”,伸着虎爪,张着血盆大口直向他脖颈咬去。
若是等闲之辈中了这出其不意的杀招,只怕是束手无策,必死无疑的了。鬼马也是大为惊异,但见人形怪兽纵是兽性十足,一举一动如狼似虎,举止之间却皆有法度,除去那满身的污毛和充满兽性的咆哮,让人感觉它不像是深山老林里的野兽,倒像是一个武林中的高手了。
惊叹之余,鬼马也不敢掉以轻心,等闲视之。
但这更加激起了他天生的好奇心,他周身打量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半人半兽的对手,神色间依然显得那么从容、那么淡定,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东西能让他紧张起来。
旁边的白面长者兄妹死死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脸上的惊恐之色似乎又浓郁了几分,两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到说不出话来,眼神里却似在不断提醒鬼马:“小心着点儿!”
唐宝似乎早已做好了逃生的打算,将身子严严实实地遮在了一棵大树的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出来,屏气敛息,没有了一丝动静,两只眼睛睁得铜铃般大小,灵动的眸子不停地上下左右的运动,倒有几分狐狸的狡黠,似乎眼前的形势稍有不对,便可快速地全身而退。
鬼马摆了摆手,说道:“来,再来!”
人形怪兽恶狠狠地瞪着他,面部狰狞到扭曲,血盆大口里龇着锋利的牙齿,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吟,很显然它的愤怒已经完全被鬼马挑到了顶点。
猛然间一声咆哮,直入云霄,竟搅得风云变幻,山风乍起,黄土漫天,一时之间竟是伸手不见五指。
人形怪兽借着风势腾空而起,又向鬼马扑去,宛若黑暗里的一个索人性命的厉鬼,凶猛可怖。
白面长者兄妹和唐宝掩面窥探,视界完全为漫天的黄土填充了,什么也看不见了,黑暗中只听得一阵阵撕扯打斗的声响。此情此景,他们除了愈加强烈的恐惧之外,心下更为鬼马担起心来。
顷刻之间,周围又马上沉寂了下来,山风静止,黄土散去,视界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他们来不及拭去满面的黄土,急向前方瞧去,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鬼马还是如方才那般怡然自若地立在原地,脸上还是那么从容淡定,只是多了一些覆着的黄土罢了,总觉着刚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亦或是他根本没有把这些放进眼里。
他又何曾将什么东西放进过眼里,他是天生的战神,每战必胜!
十几年来,他与人与兽与未知事物的对弈不下数百次,他曾一人对阵过天工苑里其他所有的学生,也曾与深山老林里的灵猴比试过攀爬,更有过畅游深海勇擒芭蕉鱼的传奇经历,却从未吃过败丈。
这也同时一点一点积攒了他的自信,每一次的胜利都是一方土、一块石头,慢慢让他走得更高,看得更远,足以傲视群雄,承载着他的便是脚下高山一样的自信。
而人形怪兽却痛苦地伏在一边,四肢紧紧蜷缩在了一起,也曾几欲爬起身来,但始终未能成功,显是受了很重的伤,两颗黯然失色的眸子直直瞪着他,目光里再也没有了原本只属于野兽的愤怒,更多的倒是恐惧,一种待杀的羔羊对于生命的恐惧。
鬼马缓缓走了过去,它下意识的向后缩着身子,全身不住地颤抖,再没了半分方才那般勇猛无畏、唯吾独尊的王者霸气。
胜者为王,执天下之柄,自然决定天下万物的命运;败者为寇,成了板上的鱼肉,只有待人砍杀的份。
实力决定一切,不仅人类,野兽亦是如此,万物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伸出手去,撑在半空,掌心朝下,正对着人形怪兽的面门,似欲要一掌结果了它的性命。
突然,他紧绷的手臂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手指也弯曲了,手掌呈拱状,脸上更多了一分困惑,似是有些犹豫不决。
原来就在他几欲一掌拍下去的瞬间,突然发现人形怪兽的眼角流落了一颗泪珠,也流到了他的心里,晶莹剔透,洁净无瑕,似是蕴含着刺人心魄的力量。
他生平最受不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诵读《南冥要纪》,这是母亲南宫雪亲授他的必修课;第二件事是父亲鬼马不让他驾驭轩辕古剑;最后一件事是见不得别人流眼泪。
人形怪兽看似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他依然从那滴泪珠里看出了几分人性。
因为他知道,无论人还是野兽,在垂死前留下的眼泪都是真诚的。
看得出来,人形怪兽也有些差异,它见鬼马的杀心还没有定下来,便忙强撑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向旁边的林子里移去,神情举止虽与山林野兽无异,但依然可以看出几分人的模样来。
白面长者兄妹有些错愕,看了看远去的人形怪兽,又看了看目送着人形怪兽离开的鬼马,竟有些莫名其妙的无所适从了。
正在这时,唐宝突然从后面的林子里跳出来,扬着拳头,大声喝道:“畜生,休走,吃小爷我一拳!”
鬼马一把拉住了他,叹道:“算了,穷寇莫追,就放它一条性命吧!”
唐宝诧异道:“怎么?”
白面长者也一脸茫然地走过来,不解道:“这怪物虽然帮我兄妹复了大仇,却也是无意为之,撞了个巧,活该那些匪徒倒霉,若是易地而处,只怕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们了,这怪物留着终究还是个祸患,日后还不知要伤害多少人,小英雄何不一掌结果了它的性命,也免得日后平添冤孽?”
身后的绿衫妇人虽未说话,但从她错愕的眼神里依然可以看出和白面长者一样迷惑。
鬼马望着渐渐远去的人形怪兽,又叹了口气,道:“我看它并非一般的山林野兽,除去那一身长长的毛发和普通野兽一般的神态举止,倒与咱们人类没多大差别了,我看得出来,它也是有感情的,它的身上一定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时,人形怪兽已行至密林边上,突然它停顿了下来,缓缓回过头来,深深地望着鬼马这边,口腔里发出阵阵莫名其妙的低吟,似是在表达着什么,又仿佛是在跟鬼马做着远游的道别。
鬼马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白面长者兄妹和唐宝呆若木鸡一般立在一旁,看不懂这其中的意思,又不好前去阻杀人形怪兽,只得眼睁睁得看着它走出了自己的视线,遁入了深深的密林里。
鬼见愁又沉寂了下来,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似乎连风婆婆也懒得光顾这里,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已被禁锢住了一样,除了他们四人的喘息声,再无其他任何生命的气息,让人不由直觉阴森恐怖至极,真如人间地狱一般,难怪当地人要称之为“鬼见愁”了。
突然,一声长长的马嘶声从崖下传来,撕裂了鬼见愁的沉寂。
他们俱是惊得一怔,莫非人形怪兽刚刚侥幸脱险便又去伤害人命了,原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用在这怪物的身上倒也恰当得紧呢!
来不及多想,鬼马他们马上飞身至崖边上,探首向崖下望去。
鬼见愁山危势险,其下更有郁郁葱葱的密林,轻纱似的薄雾萦绕其中,朦朦胧胧中山脚下一支长蛇似的军队仍然依稀可见,自西南向东北方向赳赳驰行着。
当头的是一支马队,马背上的盔甲军士手提银枪,挑在半空,放射着刺眼的光芒,胯下骏马井然有序地向前行进着,雄赳赳气昂昂,不时扬天一声长嘶,足以撼山河,震鬼神。
想必刚刚听到的那一声马嘶便是从这马队里传出来的。
鬼马从小到大还未见过如此浩大的场面,村子里数百村民聚集在一起祭祀祖先时的场面已经足以让他大开眼界了,如今偶然看到一支数万之众的军队横跨山河,绵绵延延,看得到队头,竟看不到队尾,更加让他惊心动魄了。
唐宝奇道:“咦,哪里来的这许多军队?从天而降的吗?”
鬼马微微一笑,道:“若是从天而降的话,那岂不是天兵天将了!”
白面长者望着长长的队伍,面露哀色,叹道:“又不知有多少老百姓要遭殃了!唉……”
鬼马心里一凛,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诧异道:“此话怎讲?”
唐宝和绿衫妇人也转过头来,视线完全投在了白面长者的身上,似乎有着和鬼马一样的迷惑。
白面长者又叹了口气,哀声道:“古往今来当权者为满足一己私欲,争权夺利,莫不是以刀兵相见,胜者为王,留名青史,然而归结到根本上,受伤害最大的却是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了,天下之大,要想拥有一个长久的太平盛世,何其难也!”他抬头看了看崖壁上的“鬼见愁”那三个血腥大字,“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不知又将会有多少百姓罹遭池鱼之灾,多少家庭家破人亡,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作一堆堆森然的白骨,何其悲哉!”
绿衫妇人半信半疑道:“大哥的意思是这些军队是要去打仗的吗?”
白面长者背对着崖下的数万军士,哀色满面,微微点了点头。
鬼马也曾听过结巴刘在课堂上讲过一些打仗的情景,但那毕竟是书中的故事,大多是古人虚构的,做不得数,但每次依然听得惊心动魄,久久难以忘怀,总是幻想着做那故事中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大将军、大元帅,这也是他除了轩辕剑以外最感兴趣的事情了。
“打仗!打仗跟老百姓也有关系吗?”鬼马瞪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好奇地问道。